第25章

清晨四點,宿醉未醒的羅陽被強制開機,對着陌生的房間發了好一會呆才發出一聲疑問:“我怎麽在這裏?”

紀飛已經洗漱完畢,把擠好牙膏的牙刷塞進他手裏,“你這個‘這裏’是指哪裏?”

羅陽還坐在床上,條件反射地把牙刷放進嘴裏開始機械擺動,含糊不清道:“什麽哪裏?”

紀飛雙手抱胸站在床邊,“如果是指S國,那是因為你現在在這旅游;如果是指我的房間,則是因為你昨晚賴在我床上不肯走。”

羅陽混沌的大腦頓時一道閃電劈過,瞳孔地震:“我賴你床上不肯走?”

紀飛淡定地望着他,那意思是‘正是如此’。

一瞬間羅陽的腦海裏劃過無數種猥瑣暧昧不可言明的畫面,顫顫巍巍道:“那、那你沒對我怎麽樣吧?”

不怪他腦回路清奇,實在是身邊就有兩個正在互撬櫃門的旅友,身為直男也難免會往那方面想。

紀飛的表情沒變,但眼神宛如在看一個智障,“你說呢?”

羅陽愣了兩秒,總算醒徹底了,連連道:“哦哦哦,也是也是,怎麽可能,我想啥呢……”

說話間,牙膏沫都快滴到床單上了,紀飛扶額道:“下床去浴室刷。”

羅陽立刻從床上下來,邊刷牙邊往浴室去,腦袋裏還在思考昨晚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他只記得好像有誰的床塌了,至于自己怎麽會跟飛哥睡了一晚則毫無印象。

自己睡到飛哥這來了,那原來的床又給誰了……

五秒後,浴室裏猛地探出一個腦袋,腦袋的主人發出震天動地的質問:“他倆昨晚睡一間的?”

·

樓下,處于八卦中心的兩人卻并不像想象中那樣的粉紅泡泡漫天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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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早電話響起時,宋芳許依然是淺眠狀态,隔壁床的顧執還在被窩裏發出含糊的抱怨,他則很快醒了,接了電話,然後下床去浴室洗漱。

等他收拾完,顧執也醒了,正坐在床上發懵,有些煩躁地抓着自己的頭發,像個在發起床氣的大男孩。

這跟這幾天看到的顧執完全是兩個人。

旅途中的顧執一直都是十分可靠,不管是陪他登頂獅子峰,還是徒步時替他背包,都是讓人依賴的那一個。

唯獨此刻,宋芳許才看到他不曾展露人前的另一面來。

原來他也會累,宋芳許想。

看他還不打算動,宋芳許便說:“起吧,該走了。”

顧執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聲音有氣無力的,“你不困嗎?”

“還好。”宋芳許坐到桌邊椅子上,整理自己的背包。

顧執又坐了一分鐘才艱難告別自己的床,踉踉跄跄去了浴室。

房間裏的空氣有些悶,陌生而熟悉的氣味似有若無地撞進鼻腔,宋芳許感到臉有些發熱,起身開了窗,對着外頭暧昧的夜色站了一會兒,直到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才抿了下嘴唇,轉過身來。

顧執給自己醒覺的方式很簡單,沖個了快速的澡,此時只圍着一條浴巾彎腰從椅子上拿衣服。

宋芳許的視線在他□□的上身落了一瞬便又轉開,空氣似乎再次凝滞起來,水汽攜裹着顧執的氣息将他堵得無處可逃。

好在顧執穿衣服很快,幾秒時間已經裝備完畢,他坐在空了的椅子上開始換鞋,嗓音依然透着睡眠不足的沙啞:“你弄好了?”

“嗯。”宋芳許低下頭,快步走過去拎上自己的背包,然後去拔床頭充電的手機,房間裏的暧昧讓他不敢去看對方。

或許是剛醒不久腦子還沒開始轉,顧執并未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反是看到他在拔充電器而想到自己的手機也在同一處充電,自然而然道:“幫我也拔一下手機。”

宋芳許頓了一下,還是依言照做了,走過來把手機跟充電器一起遞給他。

“謝謝。”顧執接過來塞進背包,并沒有別的表示,只是站起身道:“走吧。”

語氣坦蕩得宛如這一屋的微妙氣息全是宋芳許一個人的妄想。

宋芳許跟他一前一後出了房間,心情忽然有些晦暗不明。這種很奇怪的情緒讓他有些煩躁,理智告訴他,昨晚到今早的一切都是十分正常的,只是自己與顧執尴尬的關系才讓同處一間房這件事顯得些許暧昧而已,并不是非要發生些什麽才符合狗血公路文的标準走向。

況且自己也并不會和他發生什麽,不是嗎?

只是太過平淡的夜晚卻難免讓人隐隐落空,仿佛那一番劇烈的心理鬥争全成了一個笑話。

·

來接他們的司機已經在酒店大堂等着了,四人帶上酒店打包的早餐,跟着司機出門上了safari專用的吉普車,乘着夜色坐了半個多小時,進入雅拉國家公園。

天還沒亮,公園入口外的簡易公路上已經排了幾十輛越野車了,司機們熄火下車在路邊攀談,游客們坐在離地面一米多高的車座上面面相觑。

羅陽弱弱道:“我怎麽覺得這跟人口販賣現場似的……”

Safari吉普車跟一般吉普車不一樣,更類似于小型皮卡,前頭是封閉的駕駛室,後頭則是把貨箱改成了開放式座位,出于安全考慮游客不能下車,就跟被綁在了座位上一樣。路邊司機們三五成群用當地語言聊天,不時瞟一眼自己車上的乘客,可不就跟載了一車的家畜來趕集似的?

宋芳許無聲地笑了笑,身旁的紀飛則直接道:“倒也沒錯,東南亞有些地方買賣人口就是這樣的。”

羅陽臉更白了,猛地回頭望過來:“飛哥你別吓我,我國內還有房貸沒還完呢,可不能折在這兒。”

紀飛一臉正經,“這不正好?你昨晚不還哭着說房貸誰愛還誰還麽。”

羅陽一時分不清他是在玩笑還是認真的,崩潰道:“你別搞我了飛哥,我為昨天發酒瘋霸占你床的事跟你道歉還不行嗎?”

這頭鬧得熱鬧,然而前排的另一位乘客卻始終沒有參與,靠在椅子上不知是在發呆還是在補眠。

是的,盡管這輛吉普車的乘客座位依舊是兩排四座,但不知為何他們卻沒有像之前那樣分配。

羅陽要攝影,理所應當上了第一排,顧執想都沒想就直接坐到了羅陽旁邊,宋芳許則和紀飛坐到了第二排。

突然打亂的座位讓其餘幾人都有些意外,但當時急着出發,又早起困頓,便誰也沒有多問,一路昏昏沉沉地坐了過來。

宋芳許盯着顧執的後腦勺看了兩秒,唇線微微繃緊,又撇開了視線。

天邊慢慢出現了一點亮光,前頭的車輛也逐漸開始移動,司機重新上車,載着他們慢慢駛進了雅拉國家公園。

初進大門還能看到一些人工建築痕跡,幾分鐘後便全是原始自然保護區了。路是沒有灌水泥的黃土路,吉普車開過揚起一陣塵土,虧得提前準備了口罩帽子才不至于太狼狽。路兩旁則是茂密的樹叢,偶爾還會經過一小塊天然水泊或灘塗。随着繼續深入,司機不時伸手提示,幾人看到了遠處漫步的象群、水牛、梅花鹿、猴子,毫無阻攔的視覺沖擊讓人頃刻間感受到了大自然的野性之美。

羅陽已經完全震驚于與動物如此近距離接觸的體驗,一刻不停地按動相機快門,尤其是當野豹擦着車尾掠過時,那種震撼無法用言語形容,他半個身子都探出了車外子去捕捉豹子的身影。

坐在他旁邊的顧執則時刻提着他的衣服,防止他過于投入掉出去。

坐在後排的二人聽不太清司機說話,于是經驗豐富的紀飛便不時替宋芳許介紹沿途遇到的動物。

Safari對于宋芳許來說也是一次新奇的體驗,一路原始的風景與靈動的生物着實讓人目不轉睛。他随着紀飛的講解頻頻點頭,然而過了許久,目光還是不經意地掃過前頭那道身影。

顧執仿佛始終沒有說過什麽話,更是一次頭都沒有回過。

這跟之前的冷戰不一樣。

他們從前的冷戰總是會有一個明确的開始點,要麽是争吵,要麽是宋芳許明顯不高興的表情。

而這次的沉默來得很怪異。

宋芳許自問昨晚乃至今晨,自己并沒有擺過臉色,更沒有任何直接的矛盾。他甚至還替顧執拿了手機,一切都很平和,但宋芳許卻感到有什麽仿佛變了,從顧執擡腳坐上第一排座位開始。

又或許,從顧執什麽都沒說就關燈睡覺就開始了。

公園很大,司機仿佛誓要讓他尊貴的客人看到所有物種,除了中途把車停在靠海的沙灘邊休息了一下,愣是載着他們在崎岖起伏的土路上颠簸了四個多小時,把公園轉了好幾遍,連行蹤難定的野豬也愣是沒躲過司機雪亮的視線。

離開雅拉時,四人的屁股都被颠痛了,到了酒店下車時都有些一瘸一拐。

上午十點多,拿上行李退房,前臺再次為昨晚床榻了的事道歉,按照承諾減免了一半房費,并還送了一些紅茶賠禮。

再次出發,雖然座位恢複原來的安排,但顧執依然沒怎麽說話,單手托腮望着窗外出神。

直到經過鎮中心某個路段時,他看到路邊兩個做着搭順風車手勢的人影,才忽然出聲道:“紀飛,停下車。”

紀飛不解,但還是慢慢把車靠到路邊:“怎麽了?”

顧執沒答,降下車窗伸出腦袋往後看,叫羅陽:“羅陽,你看是那兩個女孩嗎?”

羅陽直接打開車門探頭看,“我靠,還真是。”

他們身後不遠處依然站在路邊攔順風車的果然是昨天在小火車上遇到的那兩個女孩,顧執皺起眉頭,喃喃自語:“怎麽回事,不是讓她們注意安全嗎。”

紀飛也看了一眼,了然道:“你們認識?”

羅陽道:“不認識,昨天坐小火車時遇到過而已。”

他把火車上發生的時簡單說了,也忍不住抱怨道:“這兩人膽子也太大了,昨天才被騷擾,今天還敢攔順風車。”

紀飛道:“背包客自由行吧,也還正常。不過兩個女孩子确實得小心一點。”

畢竟是同胞,顧執有些不放心,說:“要不開回去問一下吧?”

四個男人自然都是同意的,紀飛便倒車退了回去,兩個女孩看到有車開回來,立刻驚喜地跑過來,在看到顧執的臉驚喜道:“啊,是你啊帥哥。”

副駕的羅陽也降下車窗,“這個帥哥也在哦。”

兩個女孩笑了起來。

顧執直接問她們為什麽在這攔順風車,女孩們解釋道本來是打算坐大巴去,可不巧safari回來錯過上一班次的城際巴士,下一班得到下午三四點,到了都晚上了,影響後面的行程,的士司機看她倆是外國人就漫天喊價,迫不得已只能試試攔順風車。

紀飛點頭道:“這裏公共交通不方便,一般旅游都是租車。你們要去哪?”

“莎瑞美。”其中一個女孩說。

正巧他們下一站也是莎瑞美,顧執便回頭用眼神征求其他人的意見,自然也都是同意的,于是他便邀請道:“我們也去那,可以帶你們一程。”

“真的嗎?”女生們大喜過望,連着兩次被同一人搭救,越發覺得顧執是個好人。

紀飛打開後備箱,顧執也下車跟他一道重新歸置了後頭的行李,騰出空間把放倒的座位立起來,讓女孩們上了車。

兩人上車後才注意到車裏另一個沒說話的人長得更俊秀,只是氣質有些冷淡,簡單問過好便沒再說話。

路上,女孩們再次表達了對顧執昨天見義勇為的感謝,并邀請他們到了莎瑞美後一起去海邊喝點東西吃個飯什麽的,知道紀飛在當地定居,還問了他一些旅游攻略,羅陽也開玩笑說可以替她們拍照,氣氛甚歡。

只有宋芳許全程沒有參與對話,帶上耳機聽歌,甚至閉上了眼睛。

六個小時的車程聊會兒睡會兒,終于在下午快四點時到了莎瑞美。幾人将女孩們送到青旅門口,顧執再次叮囑了對方幾句注意安全,而女孩們則有些戀戀不舍,說一會兒別忘海邊集合。

告別這兩個偶遇的陌生人,羅陽勾勾手指,把顧執叫近了用很小的聲音調侃道:“知道的你是偶遇,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她們爹。”

顧執皺眉:“說什麽呢?都是同胞,出門在外不該多照顧一下?”

“是是,”羅陽舉手投降,仍忍不住犯賤,“就怕你照顧出什麽意外支線劇情來。”

顧執對此的回應是直接給了他一個腦崩兒。

盡管他倆幾乎是在耳語,但密閉的車廂內,話語還是斷斷續續地傳進了宋芳許的耳裏。

他不傻,并非看不出女孩們對顧執的好感。

換做任何一個人,旅途中被高大英俊的陌生人搭救,都會忍不住動心吧。而任何一個正常的男性,在看到同胞有困難時,也會毫不猶豫地伸出援助之手。

女孩們沒有錯,顧執也沒有錯。

錯的是不合時宜為此甩臉色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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