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羅陽跟紀飛送女生回去後,回到酒店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酒店也就四層,沒有電梯,兩人走路爬到二樓時,意外看到了走廊裏罰站般立在那的顧執。

“幹嘛呢?”羅陽出聲道。

顧執看過來,郁悶地走到兩人這頭,“回來了?”

“啊。”羅陽說,語氣全是不滿,“你真做得出,自己跑了,把我倆留那陪人吃飯。”

“抱歉。”顧執嘴上這麽說,心思卻全不在此處。

紀飛瞄了一眼他身後,說:“你們吃過飯了嗎?”

顧執微微嘆氣,不知該怎麽回答,“我沒有,他我不知道。”

羅陽一愣,“你沒碰到芳許?”

“碰到了。”顧執說。

羅陽于是懂了,對紀飛挑了挑眉,“哦,又吵架了。”

“沒吵。”顧執更正道,想了想,索性攤開了道:“我也不瞞你了紀飛,你肯定早也看出來了,我在追宋芳許。”

紀飛毫無意外,“哦”了一聲。

顧執道:“但我現在真沒招了,他根本不理我,門不開,電話也不接。你替我給他打個電話行麽,确認人沒事就行。”

紀飛望了他幾秒,然後當着他的面給宋芳許撥了電話。

那頭接了,簡單的“吃了嗎”、“嗯”、“好”之後,紀飛挂了電話,對顧執道:“他沒事,已經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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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執松了口氣,自嘲地笑了下,說:“謝了。”

紀飛不以為意,又聽顧執輕聲道:“不好意思啊,出來玩本來就是圖個開心,卻被我搞成這樣,不該跟過來搗亂的。”

紀飛沒說話,羅陽不免尴尬非常,連忙為好友打圓場:“什麽話呢,飛哥又不是沒邀請你。”

顧執卻搖了搖頭,心知肚明要不是自己臨時起意跟過來,這趟旅行也不至于總是氣氛微妙,宋芳許也不至于時時刻刻都神經緊繃。

他聳了聳肩,有些落寞地擡步準備離開,卻忽然被紀飛叫住了:“顧執,聊聊?”

·

夜晚的莎瑞美海灘褪去了白日的絢爛,顯得幽深神秘起來。從酒店天臺望去,黑茫茫一片,只聽渾厚的海浪聲不絕于耳。

兩人來到這裏後,好一會兒都沒人說話,顧執難免腹诽這人把自己叫上來到底要幹嘛。

平心而論,他跟紀飛并不算熟,高中時沒什麽交集,畢業也更是聯系得少,紀飛當時邀請的人裏有自己還讓他驚訝過一瞬,更別提前一陣還把人當成過假想敵……

紀飛雙臂撐在天臺護欄上,忽然開口問:“你對他是認真的嗎?”

顧執也是同樣的姿勢站在他旁邊,聞言愣了一下,笑了,“你覺得呢?”

“我希望是,”紀飛轉頭望向他,“但我不了解你,所以想聽你的答案。”

顧執斂了笑意,靜了幾秒,正色道:“我不覺得我需要向你證明什麽,紀飛。但我想問問你是出于什麽身份問我這個問題?”

“朋友。”紀飛爽快地回答道,“很好的朋友。”

顧執凝眸,似乎在判斷什麽,片刻後道:“我是認真的,你也許理解不了的那種認真。”

紀飛只是這樣看着他,仿佛在等他繼續說下去。

顧執嘴唇微抿,并不太想解釋,但還是選擇說道:“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從高中就喜歡他了,以前不知道他有情感障礙,告白都沒來得及說就被他拒絕了,以為是自己自作多情,就再也沒敢聯系過他。我以為我一輩子大概也就這樣了,但誰讓我又遇到他了。我不知道別人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但我是個死腦筋,過再久都只想他一個。”

這些掏心挖肺的話,他自己說出來都覺得有些酸澀。回想過去十年,他難免覺得蹉跎,不論是校園戀愛還是職場羅曼史都不曾有過,這種比旁人少了些許經歷的感覺總是讓他覺得青春餘了不可彌補的遺憾。

但再遇宋芳許又像是熬過苦澀的那點甜,又叫他覺得那段空白不算浪費。只是自己這樣笨拙,上天将人送到他身邊,他卻怎樣努力都抓不住機遇,像只沒頭蒼蠅般一遍遍撞着南牆。

紀飛聽了,良久才點了點頭。

顧執嗤笑了一聲,問:“你是怕我會耍他是麽?怕我跟上一個人一樣由愛轉恨給他惹麻煩?”

“不是。”紀飛說,“芳許看人的眼光不會有錯,我只是出于私心問問而已。”

顧執不置可否,心道宋芳許要真不會看走眼,又怎麽會答應那個不靠譜的家夥,卻又拒絕一顆真心的自己。

他呼出一口郁氣,撐起上身,“然後呢?得出什麽結論了?”

“沒有什麽結論。”紀飛說,“只是好奇那家夥喜歡這麽久的人到底是怎麽想的。”

顧執一愣,“什麽?”

紀飛卻轉了話題:“我不知道你從心理醫生那得到了一些什麽建議,但我個人的看法是,他沒有安全感,占有欲很強,建議不要來欲擒故縱那一套。”

顧執本能地反駁:“什麽欲擒故縱,我沒有——”

紀飛沒理他,徑直繼續說道:“你的态度最好恒一穩定,我知道網絡上有那種損招,用比性單戀者更忽冷忽熱的态度去對待他們,讓對方産生不健康的情感依賴,從而俘獲對方的心。你聽過也好沒聽過也罷,總之我建議你不要這樣做,哪怕是無意識的也最好避免,尤其是在他自我懷疑時又引入與其他人的人際互動,這會加深他對情感穩定性的質疑。”

顧執聽得有點懵,但模模糊糊又感覺抓住了點什麽。

“他不會分享,但同時覺得這樣自私的自己非常可恥,所以你最好給他更多的肯定,因為他不會主動開口。今天發生的事,你肯定也有所察覺,不然也不會半路跑回酒店找他。”紀飛說着,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氣餒,我覺得你哄得好的。”

說完,他便轉身走了,只留顧執呆在原地。

三秒後,顧執猛然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他就是這樣的——不是,你到底什麽時候跟他這麽熟的!”

紀飛背對着他擡手揮了揮,只留下一句帶着輕笑的揶揄。

“在你被他勾得五迷三道的時候。”

“哈?”顧執臉唰地通紅,沖着他的背影揮拳道:“羅陽說得沒錯,你還真是個腹黑!”

·

這段莫名其妙的對話讓顧執失眠到半夜。

窗外隐隐約約的海浪聲裏,他躺在床上斷斷續續地想通了很多事情。

宋芳許大抵是誤會了自己,他想。雖然早就察覺到女生的加入讓宋芳許不太高興,但想通背後的更深原因後,顧執難免心緒翻湧。

這人不是單純的吃醋,而是在害怕自己會放棄。

印象中宋芳許永遠是驕傲的,那樣優秀的一個人,沒有理由不驕傲不是嗎?

但就是這樣一個驕傲的人,竟也有不那麽自信的一面,一想到這點不自信是因為自己而起,顧執的心就軟成一片。

他知道宋芳許對自己是有好感的,或者說是喜歡的,只是沒想到這份喜歡比他想象中還要深,這讓他分外受寵若驚。

思及白日乃至昨晚的一切,他只覺自己是個傻瓜,總是在關鍵處掉鏈子,以至于每每錯過對方伸出的觸角,等他縮回殼了又怪他撩撥了又跑。

活該自己母胎solo二十八年,顧執擡手橫在眼眸上,臉頰微燒,既是羞惱,卻又是甜蜜。

·

鬧鐘再次響起時候,宋芳許依舊有些頭疼。

他勉強起身關了鬧鐘,又下床翻了一顆感冒藥吃了,才進浴室洗漱。

幸好感冒藥起效快,下到大堂集合時頭痛已經緩解了一些,只是沒有什麽胃口吃早餐。

“帶着吧。”紀飛說,“船上得呆兩三個小時呢。”

宋芳許點了下頭,找酒店服務員要了個袋子,打包了面包和雞蛋。

他有意沒去看顧執,但卻能感到對方的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上車時甚至還提前幫他開了車門。

宋芳許只當他是心虛示好,可有可無地受了,依舊不想理他。

這種微妙的氣氛他很熟悉,高中無數次冷戰,他們都是這樣心照不宣地借由各種小動作互相試探,直到一方摸清了底細在适當的時候先開口,另一方再順着臺階下來。

當然,前者總是顧執,後者總是自己。

可惜這次不一樣,宋芳許心裏還存着郁氣,并不想這樣快原諒他。

或者說,他不單是生氣,更多是灰心。

酒店離登船點很近,幾分鐘車程便到了。

不大的港口裏停滿了大小各異的船只,基本都是出海觀鯨的,紀飛過去拿了預定的票,回來領着他們穿過另一側的鐵門往登船口走。

堤壩不寬,幾人成一列走在上頭,清晨的空氣裏還帶着蒙蒙的濕氣,太陽将将躍出海平面,投下一片金燦燦的波光。

宋芳許走在第二的位置,聽到後頭羅陽小聲問顧執:“哎,她們問我們下午是不是也去加勒古城……”

後頭的話由于壓低了聲音,宋芳許便聽不清了,不過他本就不想聽,于是加快腳步拉開了與後頭的距離。

紀飛定的是艘中型船,泊在堤壩最前頭的船位,一塊木板搭在船與堤壩之間,便是簡易的登船通道了。

皮膚黝黑的當地船員跨步站在木板上,一個接一個将游客拉上船,幾人上船時,船艙已經坐滿了大半,紀飛帶他們尋了個靠船舷的四人座,剛坐下就有另一個船員過來給他們發暈船藥和小飲料。

宋芳許本就不太舒服,怕一會兒出海颠簸撐不住,便拿了一顆就着飲料吃了。

斜對面的顧執出聲問:“你暈船?”

宋芳許淡淡“唔”了一聲,始終神情冷漠地望着窗外。。

沒過一會兒船便開了。

發動機轟鳴聲中,觀鯨船以一種十分狂野的速度飙了出去,駛入了茫茫無邊的印度洋。

盡管是晴空萬裏的好天氣,但船長豪邁的駕駛風格讓這艘船開出了游樂場海盜船的氣勢,宋芳許好幾次不得不抓住圍欄才勉強穩住身形,臉色也肉眼可見的難看了下去。

他緊緊閉眼片刻,努力壓下翻湧的胃液,才再次緩緩睜開。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歡呼,游客們忽然都站起身來湧去船尾平臺,船長正用英文廣播通知大家正北方向有鯨魚浮潛噴水。

羅陽按捺不住興奮,站起身踮腳張望,“我靠,真在噴水!去看嗎?”

“別急,還會有的。”紀飛說。

羅陽怎麽聽得進去,說:“你不去我去啦,我還沒見過活的鯨魚呢!”

說完就挎着相機跑了。

紀飛轉頭問身旁的宋芳許:“你不去看?”

宋芳許搖頭,“不想動。”

紀飛看他臉色發白,問:“暈船了?”

“有點。”宋芳許閉上了眼睛,“我眯會兒。”

船艙裏的喧嘩聲從第一只鯨魚出現起就沒有斷過,廣播時響時停,大抵是左側有鯨魚又或者前方有海豚,宋芳許閉着眼睛聽得迷糊,雖然也想看一眼盛況,卻抵不過沉重的眼皮。

半睡半醒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感到眼前一黑,有什麽蓋住了自己的腦袋,将凜冽的海風隔絕在外,他才想動一下,就又被輕輕一扯,靠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是我。”顧執不知何時坐到了他這頭,輕輕攬着他,說:“繼續睡吧。”

宋芳許看不見人,但依然本能地想推開他坐直,卻被顧執強硬地扣住腦袋按回自己肩膀上。

“……”宋芳許實在沒力氣跟他博弈,忍着頭痛擠出三個字:“不需要。”

顧執的聲音和着海風顯得有些朦胧,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堅定,“需要,不舒服的時候就別犟了好嗎?”

船身晃蕩,暈船藥帶來的昏沉感讓宋芳許根本無力思考,顧執的懷抱寬闊溫暖,不過片刻便讓他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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