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秋弟,那名船家已經在縣城安頓好,你可要去見上一見?”趙子升把秋羲叫到一邊,小聲問道。

“這麽快就到了?”秋羲有些驚訝,之前趙子升推算再過幾日船家才能到這邊,沒想到時間竟然提前了,“那便有勞趙兄安排,我去和他見上一面。”

畢竟已是三年前的事,如今只有這位船家和秋大夫婦知道那日的真相,他去見上一面心裏才能有個底。

“既如此,秋弟這便随我去吧。”趙子升半點也不拖沓,當即便讓秋羲跟他走。

今日幾位考生才從府城回來,縣學便沒為他們幾人安排課業,秋羲放好行禮收拾一下就随趙子升出了縣學。

那位船家作為人證暫時被安排在縣衙的班房裏,而秋大夫婦因涉嫌盜竊罪也被羁押在另一間班房。

秋羲跟着趙子升進入縣衙後便直接一路來到班房處,正在班房裏休息的衙役見到秋羲二人立刻起身,得了趙子升的手勢便領着他二人走到一間房門前。

“那名船家暫時收在這處。”衙役說着便拿了鑰匙打開房門。

班房裏的人聽見動靜立刻迎了過來,秋羲擡眼一看,只見一位五十來歲的幹瘦老頭直愣愣盯着他,怔愣好半晌才緩緩開口。

“敢問可是秋秀才家的小郎君?”

秋羲倒是不意外船家能認出他,他和原主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原主長相又随他娘,只要這位船家還記得原主他娘,要認出他還是容易的。

他點點頭道:“老伯可是還記得先父先母的事?”

“記得,當然記得!”老頭看着秋羲滿臉悔恨,道,“老漢這次回清陽縣就是來為小郎君作證,決不能讓秋大夫婦二人再逍遙法外!”

“李老伯且說說秋秀才夫妻二人出事那日是個什麽情況。”趙子升示意船家在桌前坐下。

船家和秋羲二人一起圍在桌前坐下,他不滿皺紋的雙手在桌下攥緊。

“老漢我姓李,年輕時候就在清滄河上撐船,清溪村到清陽縣那一段我閉着眼睛都能劃完。秋秀才來往清陽縣和清溪村幾乎只要坐船都是找我,我記得當初也是六月,秋秀才頭天坐我的船回清溪村是接餘娘子去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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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羲微微颔首,餘娘子便是原主他娘,餘戲蓮,原主的記憶裏是有這麽回事。

原主第一次參加歲試時,順利通過縣試和府試并且拿到兩次案首,當時不論是私塾的先生還是秋秀才本人都以為原主能取中小三元。結果天意難測,原主當時年紀太小,院試那天日頭又毒辣,他便病倒在號舍裏,正場直接落榜。

到了第二年,那年夏天氣比頭年還炎熱,這回餘娘子擔心原主在書院裏病倒,便和秋秀才商量自己去縣城照顧孩子一段時間,秋秀才當然不會反對。

“秋秀才當時說小郎君過幾日要參加什麽院試,餘娘子想去縣城照顧小郎君幾日,”李老漢細細回憶着那日的情景,“第二日我在清溪村的渡口等着,卻見到秋大夫婦和秋秀才還有餘娘子一同出現。”

“這秋大夫婦往日也經常坐你的船?”趙子升突然問道。

李老漢連忙搖頭:“他二人哪會坐我的船,我的船雖便宜些,但不如孫老大的船幹淨舒适。孫老大的船只渡人,我還會渡貨,村裏誰帶個雞鴨去縣城賣我也渡,所以孫老大的船資比我貴一文錢,秋大夫婦二人往日都是坐孫老大的船。”

秋羲聽了眉頭微挑,孫老大就是他之前找人打聽李老漢消息時找上的那位老船家,秋大夫婦二人既然平日裏享受慣了幹淨的渡船,突然和秋秀才夫妻二人去做渡貨的船,那就有些奇怪了。

“既然這秋大夫婦二人平日不坐你的船,為何那次又坐了?”趙子升适時提出疑問。

“誰知道他二人怎麽想的,這兩夫妻平日裏就愛占便宜,坐孫老大的船總愛少付船資,”李老漢撓撓頭,道,“那日秋秀才說秋大夫婦二人也想去縣城看他們家大郎,有秋秀才在,這兩人或許是不想付船資才和秋秀才夫妻二人一起坐我的船。”

秋羲微微斂眸,這件事原主的記憶裏是沒有印象的,秋秀當初沒跟他說過秋大夫婦二人也要來縣城。

秋大郎那時才剛進私塾沒幾個月,還是秋老太逼迫秋秀才托關系花錢才送進去的,連參加縣試的能力都沒有,更不用說六月的院試,所以秋大夫婦很可能是臨時決定跟着秋秀才二人去縣城。

秋羲不停地翻看原主的記憶,試圖找出些蛛絲馬跡。

那一年秋大郎才剛進私塾,因着是秋秀才托關系送進去的,秋大平日裏又游手好閑每個正經進項,全靠從秋秀才手裏拿錢花,秋大郎這個做兒子手裏自然更沒錢,私塾裏的其他學子自然看不上他。

在原主的記憶裏,秋大郎還因為這事跟張春花大吵過一回,這之後秋大郎手裏的錢就多了起來,還能給私塾裏的人請酒擺闊,交上了幾個狐朋狗友,也是從這之後原主在私塾的日子才開始變得艱難。

秋羲原以為秋大郎當時拿到的錢是秋大和張春花從秋老太拿出要的,看來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老伯可還記得他們在船上說過什麽話沒?”秋羲問道。

李老漢連連搖頭:“不曾說話,一路上我看秋秀才臉色不太好,四人都沒說話。”

秋羲眉頭微挑,秋秀才是個軟脾氣,在原主的記憶裏幾乎就沒見秋秀才跟人紅過臉,秋秀才又最是愛重餘娘子,那他臉色不好自然是對着剩下兩人。

想到那段時間手裏突然闊綽起來的秋大郎,秋羲隐約已經琢磨出了關鍵。

趙子升折扇在手上一敲,問道:“四人,你只渡了他們四人?”

李老漢點點頭:“平日裏肯定是要坐滿再走,那日天熱,秋大催着趕路,說秋秀才會把缺錢補給我,我看秋秀才沒反對,所以就只載着他們四人撐船走了。”李老漢說着聲音有些懊悔,“要是我再等等,船上多坐兩個人說不定就能救下秋秀才和餘娘子。”

“秋秀才夫妻二人是如何出事的?”趙子升追問道。

“我在船尾劃船,當時只是聽見秋大媳婦喊了聲‘落水了’,這才發現是于娘子落水了,”李老漢急切道,“我劃船素來平穩,清滄河從清溪村到縣城這一段又風平浪靜,那日更是沒有風浪,當真是不知餘娘子為何落水。”

趙子升點點頭,清滄河那一段确實沒什麽遇到風浪的情況。

“餘娘子落水後,我連忙停下上前,秋秀才就已經跳下河裏去搭救餘娘子,”李老漢懊惱道,“我本想也下去救人,秋大說男女授受不親,秋秀才自己會水,我這才沒下去。”

秋羲撚了撚手指,問題就出在這兒。秋秀才水性極好,原主會浮水也是他教的,餘娘子一落水他就下去救人,清滄河那一段水也不深,船家又在船上看着等拉他二人上船,按理說幾乎不會出事才對。

“那最後秋秀才和餘娘子為何雙雙溺水?”趙子升皺眉問道。

“是秋大夫婦兩人從中作祟,”李老漢急道,“秋大不讓我下水,但他自己卻下去了,他媳婦說怕翻船,讓我回船尾守好船,她在那兒拉人上來。我當時信了他二人便回了船尾,結果過了一會兒秋大平安上來了,他卻說秋秀才和餘娘子已經溺水,我說就算已經溺水也要把秋秀才夫婦的遺體找回來,秋大二人卻嚷着是我害得秋秀才夫婦落水,要我賠錢。”

秋羲看了李老漢一眼,見他的表情不似作假,只不過這話要作為證詞判罰秋大二人卻也勉強。

“秋秀才夫婦的遺體是怎麽找上來的?”趙子升問道。

“是孫老大的船趕上後,兩邊人手幫忙一起打撈的。”李老漢回答道。

趙子升追問道:“所以你當時并沒有看見秋大二人是否有下手殺害秋秀才夫婦?”

“沒看見,”李老漢搖了搖頭,卻又肯定道,“一定是他二人做了手腳,否則秋秀才和餘娘子怎麽真的出事。”

秋羲和趙子升又問了幾句才離開班房,兩人直接回了縣學。

“秋弟以為李老漢的話是否可信?”趙子升朝秋羲問道。

“話是真的,”秋羲喝了一口茶,緩緩道,“他說的肯定是真的,只是說的不是全部。”

趙子升贊同的點點頭:“人證牽涉在案件中時,往往會下示意隐瞞對自己不利的證言。”

秋羲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問道:“只憑這些可能判秋大二人殺人罪?”

趙子升搖搖頭:“有些難。”

秋羲:“所以還是要看李老伯隐瞞了什麽?”

“沒錯,如果他手上還有別的鐵證,那才可能判殺人罪,否則最後只能不痛不癢地判之前盜竊罪,”趙子升嘆了口氣,“而且整個案子還缺了秋大二人的殺人動機。”

秋羲:“動機可能是錢。”

趙子升:“錢?”

秋羲點點頭:“我只是根據當初的記憶和李老伯的供詞推測,爹回去接娘那天應該是和秋大二人鬧了矛盾,矛盾關鍵在與那之前一段日子秋大郎手裏多出一筆錢,沒猜錯的話那筆錢應當是秋大一家從我家偷拿的。不過沒有證據,得看公堂上能不能審出來。”

趙子升若有所思地用折扇敲打着手心,片刻後朝秋羲道:“秋弟你放心,屆時定有辦法讓他二人老實交代。”

知縣那邊還在審訊查案,并沒有立刻升堂。

六月二十這日,院試放榜,果不出所料,秋羲順利取中案首。

清陽縣學出了個小三元,王教谕高興地當日就給所有人放假慶祝一天,徐弓大手一揮便在自家的醉鮮樓包了二樓雅間宴請縣學所有人。

“恭喜秋弟,秋弟如今可是我們清陽縣學的小三元!”徐弓幾人紛紛舉起酒杯朝秋羲敬酒。

秋羲回道:“羲與諸位同喜!”

這次他們外舍五人全部上榜,可謂是縣學外舍最風光的一回。

院試只在清陽縣取二十名合格者,這回縣學光是他們外舍就占了五個名額,王教谕高興地合不攏嘴,一早就被內舍那邊的秀才學子拉到隔壁雅間喝酒去了。

“我們幾個還是沾了秋弟的光,”趙子升放下酒杯道,“要不是秋弟之前帶我們幾個補習課業,我這回怕是難了。”

“就是,這次的題簡直極偏極難,我差點沒淚灑當場。”高潛點頭道。

幾人還對院試題目心有餘悸,說起來都一陣唏噓。

酒過三巡,等衆人吃飽喝足散場後,趙子升這才把秋羲叫了過去。

“秋弟,衙門這邊過兩日就要升堂,你好生準備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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