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35】

雖然身體有殘缺的人統一都叫作殘疾人,但是其中也是等級的。而我應該算作是裏面最輕度的,因為啞巴其實并不怎麽影響我的生活。

甚至托點關系也可以進入正常學校上課,我無非就是沉默寡言一點。

不過我倆也都沒什麽可托的關系,一開始宋寄雪就是想送我去正常學校,但是他們都肯不收,本來宋寄雪就怕我在裏面被欺負。

畢竟在一個全都是正常人的地方,我這樣一個有殘缺的人自然就顯得格格不入,而那個年紀的小孩子正是熱衷拉幫結派打架鬥毆的時候。

後面知道有這樣一個收殘疾人的特殊學校,一般學校該教的文化課他們也有都,乃至該有的設備也一樣不落。甚至因為學生特殊的緣故,很多方面比正常學校還要周到,一些實踐技能課也等于讓提前适應社會,也還會在學生畢業後為其找工作。

就是學費稍微貴一點,但是無疑對我而來,已經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了。

雖然以上并不是他的原話,但是中心思想是差不多的,反正字字句句都在為我考慮。

特殊學校人并不多,一個班只有幾個人的情況也很常見。因為身體殘缺學生們大多都很安靜,不會鬧騰老師也清閑。

我都可以算作裏面最正常的一個人了,基本上教我也是最省心的,和我交流也不需要用手語或者盲文。

在還有三年就要畢業的時候,在我十八歲生日過完沒多久,校裏有個平日裏對我還不錯的老師告訴我可以考普通大學。

我情況有點特殊,因為很多啞巴百分之九十不止啞基本還聾,而我只是啞,聽力卻正常,再加上我文化課成績還算優異,我是可以以普通應屆畢業生的身份和其他的正常考生一起考試。

只需要填寫一張申請表,她極力勸我一定要去,還推薦了好些學校,基本上都是外省的,還有複習材料什麽的。

我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路過一個學校種的一片花圃,今天長郡出了久違的太陽,雖然陰冷的太陽感受不到一點溫暖,但還是多多少少比之前好點。

長椅上林林散散的做着幾個學生,還有一個坐在輪椅的,他們的眼神應該是羨慕。

就像老師說的那樣,長郡這樣子的地方也沒什麽好的大學,沒有好的資源自然留不住人。基本誰上如果想好好讀書的,都是在外頭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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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好處顯而易見,很多新鮮的事物也好,政策也罷都是最先從上面實行的。互聯網時代慢慢來臨,在發展,在進步,就算我不能說話,可并不需要講話的工作也很多。

我回去以後的幾天裏想了很久,其實也沒想多久就下了決定。

如果我照老師說的一樣,我去外面的大城市學個好點的專業,畢業後能找個好點的工作,衣食無憂,老師說我長得不差,在大城市或者大學裏找個女朋友……然後……我的前途似乎一片光明。

可是宋寄雪怎麽辦?他怎麽辦?

我在一天天的長大,可宋寄雪不一樣。我十八的時候,他二十八歲。而等我二十八的時候,他三十八。

我們之間永遠有着十年歲月的差距,十年并不算特別長,可是也不能算特別短。

我想了想第一次遇到的宋寄雪,他那麽無助,旁邊的人都自顧自埋頭走路,他一個成人卻被一輛汽車攔住去路。

現在他或許已經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可在我心裏,他什麽都沒變。

在我眼裏,宋寄雪依舊是那個會被障礙物攔住,便不敢動彈的小可憐。

于是我當做不知道這件事一樣。

這樣明年學校就會在長郡市內給我推薦一個工作也是實習的地方,我可以挑在離宋寄雪近一,空閑的時候我也可以去繼續擺攤賣畫兒。

或許工資不高但是我們兩個人本來花錢都不多,除了必要的衣食住行,也沒別的愛好。而且也不用每年給學校交錢,富裕下來的錢平日裏也可以多給宋寄雪買點零食…

我對于我自己未來的想象,全部都是跟宋寄雪一起的畫面。

就這樣挺好的,畢竟沒有誰規定人的一生必須要怎麽活,我覺得好就可以了。

關于這個消息我并沒有和宋寄雪說,

他是怎麽知道的?

【36】

宋寄雪的工作是按摩,在他出門找工作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他會這個。

他當然不會,他是後面學的。

宋寄雪工作的盲人按摩店不止宋寄雪一個盲人,有……大概四個吧。

按摩店的老板娘是本地的,老板是外地的,因為老板是倒插門,而老板娘眼睛又瞎的原因,就有人說老板是圖老板娘的錢,畢竟按摩店的資金大部分都是老板娘出的。

我一個外人倒是不知道是不是圖什麽錢,反正每次去的時候,看她們店裏氣氛都挺融洽的,老板娘性子溫和,之前我去接宋寄雪,她都會順手給我抓一把瓜子。

她年近中年眼睛又看不見,但這也不耽誤她喜歡穿顏色豔麗的衣服以及隔三差五染頭發做頭發。

“我這次染的這個顏色好看嗎?”她這樣問。

“好看好看。”老板也這樣回。

宋寄雪無疑已經算店內按摩師裏最年輕的那個,另外幾個盲人按摩師傅,年紀最大的五十多,因為兒女們不養他,他也只能自己出來糊口。另外幾個也都是三十出頭的樣子,有男有女。

前臺是一個很活潑的小姑娘,看着也不過十五六歲,家裏窮只能早早出來工作。包括店裏做飯打掃衛生的阿姨年紀也不小了。按摩店并不大,老板充當財務,老板娘經常每天搬個小板凳在外頭曬太陽。

他們店裏包一頓午飯,一個月工資3000,全勤200塊,兩天休息日。

“小弟弟來啦?”我過來的時候,照舊看到老板娘在門口的躺椅上,懷裏還趴着一只肥嘟嘟的大白貓,叫咪咪。

按摩店的店門口并不怎麽起眼,進入以後有幾張按摩床,每個都用簾子隔開,人在門口是看不到裏面的,但走進去就可以看到。

裏面裝修一般,但是一看就打掃得很幹淨。

他們上班時間是早上七點半上班,下午七點半下班,偶爾會晚一點,但也不會超過八點。

今天并不是下班晚了,是我今天來得比平時早了十多分鐘。

店裏沒客人的時候他們就會圍在一起聊天,這會兒天氣冷了,但是也還沒到開空調的地步,所以都圍着火爐子烤火。

見我來了,給我也搬了一個小板凳,我便挨着宋寄雪坐了下來。

他們聊的都是一些東家長西家裏短,回首過去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夾雜一句聽說外面怎麽怎麽樣。

是的,在他們口中長郡之外的地方都是外面,說起外面的事就像在說另一個世界一樣虛幻。

他們知道我不能說話,所以也不會主動和我搭話,于是我只是聽着,目光注視着身側的宋寄雪。

他今天有點奇怪,好像從我過來以後就沒和我打招呼。

一般宋寄雪在我面前話很多,但我觀察過他在外面似乎話很少,所以我看到他沒說話也沒覺得有什麽問題。

一直到他到了他跟着我出了門,還是一直都沒說話,我琢磨過來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他開口問我: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沒和我說?”

“白陸生,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沒和我說。”

他從來沒有這樣連名帶姓的叫過我。

而且還是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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