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真相

◎她又算個什麽?◎

“嫔妾見過陛下, 見過娘娘,願娘娘萬福金安!”

董惜兒顯然也發覺了這時候要躲是已經遲了,片刻之後, 便低着頭,小步急行,匆匆跪到了蘇允棠與劉景天面前。

她似是也知道帝王無情,自己如今的命運是掌握在皇後手中, 對着劉景天只是略略一拜, 對蘇允棠就格外的認真, 額頭觸地, 渾身屈伏,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卑微與乖順。

蘇允棠垂眸看了一眼, 被冷落這麽久的董氏也的确是憔悴了許多,穿着與宮女一般毫不起眼的青色衣裙, 神情暗淡, 身形削瘦, 配着這幅神情顯得越發楚楚可憐。

蘇允棠如今對劉景天都看破舊事, 不囿于心, 何況一個附帶的董氏?

想到之前的禮佛跪經已經叫她吃了不少苦頭,更要緊的,是被劉景天不懷好意的扶了這幾月, 也是安順靜默, 毫不生事, 簡直稱得上已經改邪歸正, 蘇允棠甚至連态度都溫和了許多。

她微微颔首, 平靜叫了起, 之後也沒有多留, 當前動步進了大殿,留下了她與劉景天獨自說話的餘地。

看着蘇允棠的背影,被落下的劉景天卻是滿心惱怒。

他一開始扶董氏起來,自然是希冀于對方能有什麽後宮中不為人知的陰私手段,叫皇後早早落胎。

先前他的諸多暗示提點,董氏都聽不懂一般不為所動,劉景天也沒有十分在意,董惜兒的天性,哪有那麽容易改邪歸正,大半是心懷謹慎 ,假作改正等着時機一擊必中呢!

為着這個,劉景天才來大明宮都帶上了她,就是想着趕在這個月,催一催董氏盡快出手。

四個月落胎,雖說比前三月遭罪不少,但比起當真生産兩胎,還是值得博一博,若是能夠從次再不能有孕就更好,往後都能得個清靜。

誰能料到,來了大明宮之後,為着一個林芝年,他自己卻對落胎這打算生了猶疑之心出來?

他極少像這般搖擺不定過,加上董氏實在是太過謹小慎微,這兩月來,便如同隐沒在了大明宮的廊庑裏一般,一點苗頭不冒,竟叫他忘了這一茬。

見董惜兒眼含秋波,欲言又止,劉景天卻只是厭煩的按按額角,徑直吩咐:“備車,送董氏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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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要趕緊将人送走,先前想用你時候,不知道窩在何處沒見不動靜,如今好容易與阿棠親近了幾分,不該你出來的時候,卻跳了出來礙眼。

皇後生産在即,這樣的東西當然得趁早送回去,省的在關鍵時刻又生出事來,那才是追悔莫及!

劉景天說得随意,面前董惜兒卻是一驚。

她屈膝跪地,向前拉了劉景天袍角,聲帶哭腔,說不盡的凄婉哀然:“陛下……”

劉景天的腳步果然微微一頓。

董惜兒心頭一喜,直起身正要再說些什麽,便見眉目俊朗的天子看她一眼,改口道:“還是送去翠微宮罷,太後不是說一個人無趣,正好叫董嫔去與她說話。”

送個人過去陪着,也省的太後整日說些整日生事,說翠微宮這不好那不便的,總想鬧着來大明宮尋他。

說罷之後,劉景天一甩衣袖,匆匆追向了蘇允棠。

看着劉景天毫不留情的背影,董惜兒面如紙色,久久無言。

但這卻還沒完,陛下是走了,領了吩咐的李江海還站在一邊,耐着性子等了半晌,見這位董主子失魂落魄的,久久不見動彈,便不由的開口催了一句:“董嫔娘娘?要不,您還是先回勤政殿去?”

李江海也是無奈,不是他非要這麽落井下石,只是禦前當差,最要緊的就是一個體察上意,陛下這陣子對皇後娘娘的在意,他最是看在眼裏的,用太後的話說,當真與被迷了心也沒什麽差別。

要是一會兒陛下陪娘娘出來,再在門口看見了這位董主兒還沒走,他這個禦前大總管,大半是不必再幹了!

好在董惜兒雖然面色難看,倒也沒有糾纏,聞言低了低頭,便也搖搖晃晃的站起了身,轉身朝下山的青石階而去。

還是李江海瞧着怕出了事,特意點了一個人跟着,又一刻不耽擱的将陛下的吩咐傳來出去,想想再沒什麽差池,這才放心回了陛下身邊回話。

——————

李總管幹事十分利落,董惜兒剛剛回到了勤政殿的廊庑內,便立即有人來請她收拾行囊。

半刻鐘後,又有人來傳話,說車馬已經備好,只是如今有些晚了,請董嫔娘娘再等一夜,待天色蒙蒙亮時,便立即動身。

面無血色的董惜兒扯扯嘴角,露出一個哭一般的笑容來。

她還得謝謝大明宮外山路難行,若不然,只怕她這一夜都不能耽擱,趁着夜色就要被掃地出門。

一旁的宮中嬷嬷啧啧搖頭,恨其不争:“娘娘有今日也是活該,陛下分明有了吩咐,娘娘卻瞻前顧後,只是不肯,當斷不斷,自然只能灰溜溜出宮!”

當初皇後下旨降罰,宮務府在中宮的吩咐下,在她身邊放了兩個嬷嬷看守監視。

她無人問津時,這二人都是一般的鐵面無私,禮佛身子偏一分都不行,抄經一個字不端正都要揭下重寫,恨不得去當椒房殿的狗。

可等到皇後有孕,陛下為她賞賜請了太醫,兩個老虔婆便瞬間變了顏色,其中一個不敢擔這樣大的幹系,早早就被打發了出去,剩下這個則是立時改換門庭,又只差親自出手害了蘇允棠的龍胎,好去天子面前請功。

此刻見董惜兒被趕,這嬷嬷也是比董惜兒還着急:“真不知道娘娘還在擔心什麽?想有孕不簡單,叫人落胎還不容易嗎?老奴都能替娘娘想出七八個法子來!旁人是怕事發論罪,可娘娘有陛下撐腰,皇後早已失寵了!這世上,可還有比陛下更大的?”

“依老奴說,娘娘先不急收拾,等陛下回來就去求見,叫陛下知道娘忠心聽話,願意為上分憂,說不得還有緩和之機。”

董惜兒坐在銅鏡前,安安靜靜的聽着,心下卻是一派冷然。

目光短淺的老虔婆,在宮中做了幾年的冷板凳,好容易看見個登天梯,便迷了心肝,不管不顧起來。

若當真這樣輕易,陛下為何不自己動手?為何尋了她都不敢張揚,只能在暗處扶手,還千叮咛萬囑咐,只能落胎,不許傷了皇後分毫。

這哪裏像是失寵厭惡的做派?

董惜兒不明白帝後之間在耍什麽新鮮花樣,可她能看出自己若當真聽話出手之後,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她“聽話盡忠,”費盡心力把蘇允棠的雙胎落下,然後被陛下血刃當場,拿着她的腦袋去椒房殿裏當作勸慰讨好——

屆時他們夫妻照樣情深意重,只她董惜兒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董惜兒弱弱的笑着:“嬷嬷少說幾句吧,明兒個一早就要動身,趁早去收拾行李,免得一會兒天黑透了,更不方便。”

眼看着嬷嬷被她氣得轉身而出,楚楚可憐的董惜兒笑意一頓,不再掩飾的露出了滿面的恨意。

恨蘇允棠,更恨如今坐擁天下的帝王劉景天。

她原以為,自己在天子心中便是不如皇後,也終有那麽一席之地,可劉景天這一次次的言行,卻像是一個個巴掌将她徹底打醒。

從嶺南到京城,從後宮之中一個人之下的賢妃,到如今人人嘲笑的董嫔,被打發去給太後出氣消遣的玩意——

原來這麽多年的讨好殷勤,這麽多年的情分什麽都不是。

她董惜兒,又算個什麽?

“娘娘……”

一旁貼身宮女梅花遲疑的開了口。

賢妃被貶為嫔,伴駕來大明宮,身邊除了嬷嬷,就只剩下了她這麽一個宮女服侍。

主子都是這般落魄了,身邊的宮女自然也不會好到哪兒去,從前榮喜宮無人不知的梅花姑姑,如今也只是一身粗布褐衣,手指粗糙,與粗使宮女一般無二。

此刻看着主子的痛苦神色,梅花也停下了收拾妝奁的動作,似乎想要勸上幾句。

但董惜兒并不需要奴婢的勸慰,梅花話裏帶出的同情,反而讓她渾身一凜。

董惜兒看向鏡中自己敗花殘留般的狼狽模樣,片刻之後,忽的起身,一一拿出了眉粉胭脂:“你去告訴隔壁的十七,就說,我要見皇後,今夜子時,想辦法接我過去,不許叫任何人發覺。”

隔壁住着一個勤政殿當差的宮女,名為十七,生着一副娃娃臉,一副純真無邪的模樣,實則卻是皇後娘娘按下的釘子。

皇後也沒打算遮掩,這是擺明着的事,周遭人都知道。

梅花欲言又止的歪了歪頭,雖然沒有開口,可面上遲疑,卻已經明明白白的寫到了臉上。

咱們如今的處境,都是要被趕出去的人了,怎麽還吩咐起皇後娘娘的人來?

皇後娘娘懷着身孕,怎麽會大半夜的見主子您?

“她會見我的,若是她們推辭,你就說……”

董惜兒随口說着,放下脂粉,又拿起了描眉的青黛。

她的手下娴熟,不過幾下描畫,蒼白的面上便顯出了幾分精神與氣色來。

董惜兒滿意的笑笑,最後在指尖沾了正紅的口脂,細細的順着唇瓣塗抹,直至鏡中顯出精致嬌俏的櫻桃小口。

她修剪得宜的指甲都已經陷入了手心皮肉,可在這樣的痛意裏,董惜兒嘴角卻偏偏帶着報複似的快意笑容:

“你就說,我見皇後,是為了叫她知道,大将軍逝世的真相。”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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