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躲避
◎躲在了她的身後◎
“蘇允棠, 你還要将朕逼成什麽樣?”
蘇允棠原本是不願多理會劉景天的,可這一句仿佛委屈到了極處的質問,卻瞬間将她的怒火激了出來。
這算什麽呢?劉景天雖然困在這寝殿中, 可他身康體健,每日三餐不缺,起居有常,身旁有禦前大總管服侍, 外頭有禁軍護衛, 沒有人來欺辱他, 沒有宮人逢高踩低, 更不用在如她從前一般,在風雪之中數着炭薪煎熬。
連她從前被圈禁時的痛苦的十之一二都沒有, 他算什麽委屈!
“劉景天,你淪落到今日這步, 都是你咎由自取, 是天不容你!”
蘇允棠滿面冷肅, 眸中滿是不加掩飾的恨意:“我逼你?你便是怨天怨地, 也怨不得我一個字!我蘇允棠還恨上天叫你我換了體感, 不能殺之後快,如今還保你你衣食無憂,軟卧高枕, 還能這兒大放厥詞, 我只恨自己枉為人女!”
若不是因為互換了體感, 她無法囚禁劉景天, 可話說回來, 若不是互換了體感, 在得知了父親真正死因之後, 她便是卧薪嘗膽,玉石俱焚,不論如何手段,也不會坐視殺父仇人,還好端端的活在這世上。
但現在,她即便圈禁了劉景天,也顧忌互換的體感,連照着父親病逝前經受過的痛苦,一樁樁報還回去都不成!
劉景天的頹敗與痛苦,在蘇允棠這更加赤=裸,更加深沉尖銳的恨意面前,只如秋風下的枯葉,被沖的零散細碎,不值一提。
他倒吸口氣:“蘇允棠,這生産的極致苦痛,朕是代你所受!”
這話卻叫蘇允棠冷笑出聲:“代我?這兩個孩子是從何而來?難不成是我紅杏出牆得的野種,還是我給你下了虎狼之藥,強迫你叫我懷了孩子?”
這話果然叫劉景天面色一滞。
孩子是從何而來?是他相信了唐黃那個江湖騙子的雷霆之術,機緣巧合,在自個的皇後身上下了淫藥。
這麽想來,阿棠說他咎由自取,竟是一點沒錯。
誰能想到,他們成婚五年,好的蜜裏調油時都沒有懷孕,只那麽一次荒唐,卻懷了兩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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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這世上當真有天意?當真是天不容他?
一時間,劉景天竟忍不住的怔愣在了原處,當真從心底泛出了一陣陣的無力與自疑來。
不,不,不是如此!
不過沒過太久,劉景天便也忽的意識到了自己的怯懦與恍惚。
他不是如此,他從前不會如此,日後也不會永遠這樣無用怯懦!
他只是因為生了這兩個孩子的折磨還沒有痊愈罷了,待他出去就不會這樣了!
劉景天手下空撥珠串的動作越來越快,低着頭,滿面痛苦的将這話在心中默念了十餘遍,動搖的心緒才終于略微平定了幾分。
半晌,劉景天終于擡起頭,眸光有些渙散的看向蘇允棠:“都是過去的事了,看在朕為你生了兩個孩子的份上,你便不能寬待朕些嗎?”
蘇允棠冷得仿佛化不去的千年寒冰:“若是沒有今日之事,若是換做我在圈禁之中,受盡折磨生下兩個孩子,陛下念在我生産艱難的份上,便會回心轉意,對我寬待如前嗎?”
當然不會。
蘇允棠雖是問句,心下卻早已有了答案,女人生孩子罷了,這樣的痛苦在堂堂帝王心裏又算個什麽?
莫說為了這麽一點“功勞”親近如前,只怕連解了她的圈禁都不會,說不得還會将兩個孩子都一并抱走,只留她在冷宮之中,饑寒交迫,思慮成疾,生生被耗盡最後一絲心血。
可劉景天聞言,卻不假思索的點了頭:“當然會,朕早說了,将你圈禁不過是想你待朕和軟些罷了,你但凡早能想開,如朕前些日子對你低頭一般軟言示弱,你我早已和睦如初,更甚從前,何況是回心寬待?”
蘇允棠一瞬間簡直說不出話來。
她之前對劉景天的“瘋癫”的真假,還存着幾分猶豫,此刻卻一點沒有了。
只瞧這理直氣壯的無恥模樣,就知他什麽瘋了都是假的——
他好的很!
只怕是太好了才對!
蘇允棠已經被氣得不輕,可素來敏銳的劉景天,這一次卻絲毫沒有發覺自個皇後的不對。
他無力的靠着圈椅,面色有些恍惚,甚至還在勸說哀求:“阿棠,朕從前的确是委屈了你許多,朕已經知錯了。”
“朕如今很不對勁,時常失神恍惚,時而躁怒,時而又多疑怯懦,連聽你說朝中來人,都唯恐他們看出朕不同以往,要小觑了朕心生反心……”
說着,他揉了揉臉,又有些失神似的看了看自己的手,頓了片刻,才低低道:“受了這樣多教訓,還不夠嗎?”
蘇允棠聲音平穩,神色卻格外冷厲:“只為我自己,或許夠了,可劉景天,你害我父親,莫說這麽點教訓,便是千刀萬剮,也難解我心頭之恨。”
劉景天愣在原處,眨眨眼,先是一喜,繼而卻是一悲。
喜的是他當真沒有……或者說,還沒有來得及在大将軍病逝上動過手腳。
悲的自然是,這實話,卻沒有一個人肯信他。
蘇允棠這時,卻沒了再理會劉景天的心情興致,她緩緩吸一口氣,只将林芝年留下的熏囊挂在腰間,又将蒙面的巾帕緊緊系在了腦後。
準備妥當之後,她也再不看劉景天一眼,只徑直開口吩咐:“幾位大人該到了,怎的還不來?派人去催一催。”
雖說劉景天剛才才說了不肯見人,但這話蘇允棠卻從未當真。
京中的來的人,是請了太後懿旨來接天子回宮的,今日不見,難不成這些人便會乖乖下山回去不成?
不可能的,越是見不到天子,這些大臣只會越覺着天子疠風有異,越會覺着是她這個皇後蛇蠍心腸,反而更會想盡手段去見劉景天。
因此,她非但不會攔,并且還要這些人立時就來見人,當着她的面見!
若不然,這些人當真在她不知情時,私下裏見着了劉景天,說不得就要裏應外合,将天子從大明宮中奪回去,還能順勢将挾持天子的罪名甩給蘇家,再順道甩掉他的疠風惡疾。
蘇允棠心下也覺着,劉景天之前裝模作樣的打算,大半就是如此。
總不能當真是因為自個“瘋癫”,擔憂朝中文武會看低小觑了他這個帝王,就不敢見人,寧願困在她手中了?
這話才是天大的笑話,她相信才怪!
聽聞來人已到了宮外之後,蘇允棠面色端肅,脊背挺直的行到了劉景天身後半步處。
她甚至一手拿了巾帕,一手端起了藥盅,神色姿态,都是說不出的賢惠端莊,任誰看去,都是剛剛生産,還未出月子,便不顧惡疾,來為夫君侍疾的賢後,賢惠的只差記入史冊,傳下佳話。
看到殿外出現了蒙着面巾,只露出一雙眼,都能露出滿身忠心恭肅的幾個朝臣後,蘇允棠鄭重之餘,還在思量白先生與她的計策與布置是否妥當,稍後如何開口,才好将劉景天的疠風釘死,也能以此為理由,将劉景天在這大明宮中多困幾日。
帝後敵體,這話說得實在沒錯,劉景天被多困一日,她這個皇後在朝中的勢力便更強一分。
蘇允棠只顧着沉思,一時間也沒有發現,在她身旁的劉景天,見到這來接他的親信朝臣時,面上一瞬間閃過的不是欣喜,而是擔憂戒備。
他甚至下意識般,身子一閃,隐隐避在了她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