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母性
◎簡直比蘇允棠這個生母,還更像是孩子親娘。◎
“瞧瞧, 小公主與小皇子越來越結實了。”
“可不是,一打扮,越發與那金童玉女一樣。”
春臺宮前的抱廈上, 聽着衆人的誇贊,靠在羅漢榻上的蘇允棠也不禁彎了嘴角。
她看着福宜靈動透亮的眼珠,又扭頭看向吃了奶後,就又閉眼睡去的女兒:“要說漂亮, 還是畢羅眉眼更精致些。”
小公主的精神比哥哥差些, 睜眼的時候不多, 更多都是在睡。
去厄聞言, 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沒說出什麽來。
小公主出身就比她哥哥孱弱瘦小些, 之後雖照料精心,但先天的不足, 哪裏是那麽快能補的上?
如今小皇子福宜吃得多睡的好, 面頰都已經有了一層肉, 出生時的青紫已早已褪了大半, 白白淨淨惹人心憐。
公主卻還是黑黑瘦瘦, 小猴子一般,雖然五官眉目都都瞧出娘娘的影子,想也知道日後定是個美人坯子, 但當真以現在來說, 模樣其實是比不過小皇子的。
不過去厄倒也很明白自己小姐這麽說的緣故。
因為小公主還是有五分像娘娘, 小皇子的那模樣, 卻簡直與他爹是一個模子裏脫出來的,
剛出下還不顯, 如今長開了些, 就一日比一日清楚,那一雙桃花眼,簡直像足了陛下劉景天。
莫說被害得這麽慘的娘娘了,就連去厄自個,私下裏都要更疼愛小公主幾分,小皇子當然也是喜歡的,只是有時候看見他那眸子,也總是會忍不住的想起當今陛下。
想必小姐也是一般。
許是這人就禁不住背後念叨,去厄才剛想到這兒,宮門處便傳來了李總管長長的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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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駕到——”
算起來,陛下其實病倒也沒過太久,但許是在大明宮中,皇後娘娘威嚴日重的,在衆人心中,這樣的唱禮竟仿佛已經許久都沒有聽聞,一時間都有些恍惚,連行禮都耽擱了一瞬。
宮人們都是如此,就更莫提蘇允棠。
只聽到這唱禮聲,看到帝王的儀仗,這樣張揚的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蘇允棠便眉心緊蹙,面色發沉,仿佛被什麽東西哽在了心間,呼吸都不暢快起來。
等等,再等等,等福宜再大些,等朝中再穩固些,用不了多久了……
劉景天不會永遠這樣舒坦,很快,很快他便會如自己所言的一般,被奪去權柄,折斷四肢,一輩子被關在暗處!
蘇允棠這樣想着,半晌,心下才重新平靜,垂眸坐在原處未動,只是冷冷吩咐奶娘将孩子們抱遠些。
奶娘嬷嬷們聞言也不意外,都知道因為陛下患了疠風,就是剛出生的孩子太弱,怕離得近了被傳上,才會搬到春臺宮來安置,今日只在殿外的抱廈上見人也是因為這個,吹着山風,周遭還特意擺了兩個大熏爐燃着辟瘟方,都是為了小心天子身上的疠風之症。
衆人們早已準備,低頭行禮之前,一個個後退的後退,蒙臉的蒙臉,直到免禮起身,看到了天子面目,才都又露出震驚之色。
蘇允棠擡頭看去,是劉景天在自己面上蒙了面巾。
歷來尊不讓卑,如宮人臣下得了病症,自然要遷出去避讓,免得将晦氣傳給貴人,但若是天子長輩患病,後妃臣屬卻都要趕着上前侍疾盡忠,從來沒聽過要貴人自個遮掩,遷就卑下的一面的。
莫說要天子遮掩來,當真計較起來,如幾個奶娘們因為照料皇嗣,以防萬一給自個蒙上臉,都是大不敬的罪過。
如今天子能為了子女這般委屈自己,當真是十分的不易。
“見過陛下,陛下當真是慈父心腸,叫人動容!”
自從宗良翰來過一趟,得了天子金口玉言,朝中壓了半月的折子與正午,便都流水般送到了春臺宮,再加上來往的文武百官,大明宮比往日熱鬧了許多,連上山的石階,都叫這些來往的車馬人流生生踩得光可鑒人。
自然,劉景天要養病,這些折子,雖然名義上是送給天子,但實際大半都是由蘇允棠看過,與先生一衆幕僚商議之後,再從以魏禪為首皇後一系傳了回去。
算起來,這還是劉景天第一次在外露面,雖然不是為了政務,是為了給皇嗣批八字上玉牒,見到也不過是些宗室府與欽天監內的清水官。
此刻說話的,是剛剛跟着帝王儀仗進來的宗室府的老宗正,雖說劉朝也設了宗室府,但不同于前朝,劉景天自個就是開國帝王,往下沒有子嗣,往上慈高太後青春守寡,養育孩子諸多艱難,宗族沒有援手不說,甚至有些心惡的,只差吃了他們孤兒寡母的絕戶。
幹出這樣的事,荊州的劉家族親們,不被劉景天秋後算賬就算不錯了,當然更不可能跟着雞犬升天,再得重用。
這麽一來,整個劉氏的宗室,除了兩個公主,也就是往上追了兩代先帝,如今宗室府的老宗正,就是在荊州同樣姓劉的大族裏,尋了一個雖然八杆子打不着,但是威望名聲還算不錯,也有功名的長輩,就這樣封了一個官職混着。
這些年來,宗室府上下,由這位老劉大人領着手下的三瓜倆棗,除了逢節過祭時的例行清掃祭祀,幹過最麻煩的事,也就給南康長公主收拾試圖納妾的驸馬,當真是閑的都要長毛。
如今好容易遇上了添皇子與小公主這麽一樁大事,自然個個精神一振。
雖說要若按着前朝的禮法,皇子最早也要等百日之後,算是勉強立住了,才要起名上玉牒,告祖先。
但前朝的法當然管不了當今的人,何況劉景天是開國之君,如今又身患疠風,想要提早給自個唯一的兒子記上玉牒,誰也不會說一句不成。
他開下的例,才是劉朝往後的規矩!
老宗正人老心不老,摩拳擦掌想着開好這一個好頭,往後陛下兒孫滿堂,劉氏枝繁葉茂以來,他們宗室府自然也就不同以往。
為着這緣故,老宗正今日将宗室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帶到了大明宮,還四處請教,從禮部請來了幾位積年的老吏,如今站在院中,倒也稱得上一句浩浩蕩蕩,頗有威勢。
老宗正聲音高亮,連被傳上惡疾的危險都顧不得了,說着還往前行了兩步,想讓陛下多看他幾眼,記住他。
不過劉景天此刻,卻并沒有留意臺下的朝臣,莫說臣子,他如今連蘇允棠都顧不得瞧。
被圈一月,他第一次出門行到抱廈之後,目光便死死的落在奶年手中抱着的兩個襁褓,從頭到尾,都沒有一絲錯過。
這目光如有實質,只看的奶娘都有些受不住,差點兒就要抱着孩子上去交到天子手裏。
不過好在也都記着天子疠風的傳言,奶娘猶豫半晌,最終也只是動了動手,将原本朝着自個的孩子轉了轉,朝向了天子的面前,能叫劉景天遠遠的瞧上一眼。
皇子福宜還好些,還清醒着,知道大人心意似的也跟着歪着頭,好歹還自個親爹看遠遠到了全臉。
一旁的小公主還在睡着,軟軟的窩在襁褓中,再怎麽轉過去,只能看到半個軟軟的發心。
可就算如此,劉景天也十分滿意一般,雙眸都顯而易見的溫柔了起來。
“果真是朕的孩子,瞧這小模樣,多漂亮,像朕!”
“小公主胎發又黑又密,可憐的,就是太小了些,怪不得吃奶都沒力氣。”
他步子一動,雖然控制着沒有繼續往前,但身子前傾,任誰都能看出他滿腔的溫柔慈愛,濃烈的簡直要化開來——
簡直比蘇允棠這個生母,還更像是孩子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