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如何讓貓都嫌
當日下午,田七果真從三妮家捉了那只“小花”回來。說是小花,它從頭到腳與那只名叫“大花”的花貓并不相似,灰黑色的條紋,眼睛藍得也有些偏灰。因為才幾個月大,個頭要小大花貓好大一截。
小貓被田七放到桌上,好幾次想跳下桌,低頭看了看地面又有些退縮,細小的胡須都随之怯生生地輕輕顫動。
嚴君不得不承認,這只小貓非常可愛。
然而下一刻,小貓被田易拎起脖子,送到自己面前。
貓臉倏然在眼中放大,田易笑眯眯的臉随後也湊到跟前,“嚴兄,看——”邊說他邊還揪起小貓的兩只前爪朝前遞。
幾乎要挨到自己身上,于是往後躲的同時,嚴君不禁冒出一個念頭:之前對大花貓的态度不是被田易察覺到了不對吧?田易該不會是故意的吧?因為他口口聲聲說鬧耗子,這貓怎麽看都不像能捉老鼠的呀!
當然意見再大也不方便提出,何況也不算意見。若是不把衛生問題考慮在內,生活裏添了這麽只貓,其實很有趣。
起初的幾日,小貓還有些怕生,總是縮到角落裏不肯見人。一旦屋裏的任何人靠近,它就極是凄厲的叫個沒完。但沒幾天,它的膽子便漸漸大了。滿屋子亂竄不說,連大花貓要食物的那套都被它原汁原味的學了來。
于是吃飯時腳邊總有個小家夥繞着腿或是桌腳轉來轉去,發出細聲細氣的喵喵聲,吃到好吃的魚時還會眯起滾圓的眼睛,讨好一般蹲到前面叫。
哪怕心腸再硬,這時也會軟下來吧……反正嚴君一邊在心裏自我催眠“不幹不淨吃了沒病”一邊默默接受了現狀。
這日田易又做了魚,不同于那天的粉蒸石頭魚、荷包喜頭魚,只是簡單将草魚切成塊拿鹽腌一下,再加上自家的醬一起炒,便讓魚塊輕而易舉的入味三分,半點也不遜色于那回精心烹調的成果。
小貓照例在菜上桌時跑過來打轉,眼巴巴瞅着嚴君叫。
嚴君剛想滿足它的願望時,這次卻被田易拉住手,阻止了,“嚴兄,不要,還是不要再喂它了。”
“啊?”
就見嚴君的筷子懸在半空,筷尖上的一團魚肉煞是顯眼。
而小貓在下方直叫喚,若不是它還小,只怕馬上就要蹦上來叼走了。約莫是看嚴君紋絲不動,小貓轉了一下過來趴在他腿上。整個身體直立起來,前爪一個勁的撓。
嚴君徹底僵在了那兒,想弄開小貓,又有些舍不得,一臉糾結。
田易心裏笑得差點打跌,面上仍一本正經地道:“嚴兄,這個……你也知道,我們捉來小花是要讓它逮耗子,若是照你這樣喂,它可不會對耗子有興致了。”
“……我知道了。”嚴君便收回了筷子。
見魚肉落空,小貓當即失望地喵喵大叫起來,又是抓又是撓。只是它才多大點,爪子還不尖利,眼下雖是夏季,嚴君穿的也是密密實實的長褲,感覺就跟撓癢癢似的。
但經此一事,小貓對嚴君是記恨上了。接下來好一段日子,它極少再對他叫,連靠近都似乎不情願。
嚴君一方面慶幸衛生隐患終于離自己而去,另一方面,看着圍住田易直轉的小貓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一種看着自家孩子認賊作父的憤懑油然而生。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吃不到魚的罪魁禍首是誰啊!
又想避開又想靠近,嚴君也不知自己怎麽想的,最後付諸行動的是可勁地讨好小貓。好不容易,小貓又開始往他腳邊湊了,他心裏才踏實下來。
已經入夏,天氣越發的熱了。乘完涼,嚴君回屋睡覺時,小貓也乖乖地跟進了屋。它白日上蹿下跳,此時也沒了精神。無精打采地叫了兩聲,咕嚕一下就再沒出聲。等熄了油燈屋子裏伸手不見五指,嚴君合上了眼睛。
蟬聲漸漸的也輕了下去,織娘卻還在唧唧的叫着。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嚴君猛地從床上跳下來。
蜷在床邊的小貓瞬時被吓得炸毛,脊背弓起老高,喵的一聲凄厲地傳出門外。
“怎麽了怎麽了?嚴兄?”田易來得極快,只穿着件汗衫就跑了過來。
過了一會田七也揉着惺忪的睡眼跟進門,“出什麽事了?少爺?嚴少爺?”
兩雙疑惑的眼睛齊刷刷看向自己,嚴君一會抓脖子,一會摳背,臉色難看,“好象有什麽東西在咬我。”
“喵——”小貓在田易的腿間轉來轉去,一會追起自己的尾巴,一點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咬你?”
田易上前察看,果然見嚴君的脖子上好大一個紅疙瘩,掀了上衣再看,他背後是同樣的幾個紅疙瘩,才一會的工夫全腫了。
“喵喵——”見三人都不理自己,小貓不甘被冷落似的攀到床沿上。
田七舉着燈也湊過來,“這個肯定不是蚊子叮的,要真有蚊子,嚴少爺也不至于現在才說,這個是……”
田易忽地微一蹙眉,擡手驀地向嚴君耳邊伸去。
“田兄?”嚴君被唬了一跳,正不知發生什麽事呢,就見田易的手收了回去,拇指與食指之間夾了一只黑色的蟲子。
“怕就是這玩意鬧得嚴兄你睡不好覺。”
“跳蚤!”田七一下子認出來,“我們家收拾得可幹淨了,哪裏會有跳蚤!”
田易也覺奇怪:“是啊,我們家一貫沒有跳蚤……”
嚴君恨恨盯了那已被碾死的跳蚤一眼,然後跟着其他二人一同環顧四周,片刻後,三人的目光落到了同一處。
“喵喵?”小貓十分無辜地仰起腦袋,藍灰的眼睛睜得滾圓。
“是小花……麽?”田七不很确定。
“應該就是它,它白日到處亂跑,也不知去了哪,若是去了牛舍或是外邊,沾上跳蚤也不是不可能。”
“小花!”一時間嚴君惡向膽邊生,一把将小貓抓了過來,邊對田易道:“拜托田兄幫忙準備一盆水,若是有澡豆也一塊拿來。”
田易幹脆地答道:“好,田七你快去拿。”
“……嚴少爺明明拜托的是你啊少爺!”咕哝歸咕哝,田七還是迅速跑開把水和澡豆全端了過來。
“喵喵嗚——”
任由小貓一沾到水就凄慘地叫,全身死命掙紮,四只爪子連抓帶撓,嚴君也鐵了心定要仔仔細細給它洗個澡。
等它好不容易解脫出來,渾身上下濕毛東一撮西一片,小貓委委屈屈甩了兩下尾巴,屢次想要從嚴君包住它的布巾裏爬出來。
這一折騰,就折騰到了下半夜。田七早被吩咐去睡了,田易見嚴君眼皮都快要搭在一起了,面上越發顯得毫無血色。
他便叫:“嚴兄。”
“……啊?”激靈一下驚醒,張開眼,嚴君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略帶迷茫的神色叫本就年輕的臉瞬時像是又小了幾歲,若不是聽他說過他已經二十六歲,田易還真難相信這個人比自己年長快七歲。
他下意識地柔聲道:“嚴兄,看你是困了,不如先休息吧。我把小花帶過去,你這屋子方才我已叫田七拿艾葉熏了,應是不會再有跳蚤了。若是還不放心,明日我叫他再燒些蜃炭來灑一些到屋角。”
“……好,謝謝你。”嚴君此時腦子早成了一團糨糊,聽了也就順着點了頭。
田易剛抱起小貓,就聽到啪的一聲,卻見他腦袋砸在了床沿上,卻渾然未覺,滿臉香甜地睡了過去。
他不由的微微一笑,也打了個呵欠,輕輕在掙紮的小貓脖頸上揉捏幾下。剛才還死活不肯消停的貓兒立時老實了,眯起眼睛張開嘴,又被田易輕輕撓起那小牙齒,“小花別叫,莫要吵醒了嚴兄。”接着,他才蹑手蹑腳地掩上門離開。
第二天太陽升得老高,嚴君艱難地爬起來,眼皮酸脹,無奈院子裏早就響起人聲,他也不好意思一直睡。
才跨出門就瞧見不遠處的小貓,嚴君剛一邁步,小貓一扭頭,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走到田易腳邊蹲了下去。
“……”心中明了這是昨晚又惹毛了小貓,可看它這樣,嚴君只覺得滿心不是滋味。
像是瞧出他的心情,田易遞了塊甜瓜給他,“嚴兄,吃瓜。早上成伯剛在田裏摘的,我們這可不像在縣裏有冰圓子,不過吃瓜也能消暑。”
咬上一口,嚴君便覺着這瓜清甜爽口,他可一點也不認為古代的什麽冰圓子會比這甜瓜更好吃。正吃着,他卻見田七面前擺着蒜瓣。
“今天要做什麽菜,一大早就在剝蒜?”
“……嚴少爺你莫非以為只有吃才需要蒜?”田七一如既往鄙視他一眼才道,“現下要種蔥,種蕪菁,還有些別的菜,我是在擇下月要種的蒜珠呢。”
“蒜珠?”嚴君細看才知那東西比蒜瓣要小,“這是用來種的?”
“當然,蒜薹上生出來的蒜珠,今年種下明年能生出獨頭蒜,明年再種下去,後年就能種出整個的大蒜了!”
“幹嘛不用蒜瓣直接種?”
“……那樣夠吃麽?”
被田七白了一眼的嚴君默然。
于是等出門種菜時,田易的再三拒絕也沒擋住他要跟上的決心。只不過到了地裏,或許今天日頭太毒,他比前幾次還有所不如。
田七真的惱了:“嚴少爺您還是回吧,在這待在做什麽呢?什麽都做不好!真想幫得上忙,不如回去把碗洗了。”
嚴君下意識就往田易那看,然而田易此時正蹲在菜地的另一頭豇豆架子邊,跟人在說些什麽。收回視線就對上田七瞧不起人的眼神,嚴君哪裏還待得下去,當即一轉身,真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