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救人于水火的蛋糕
一大清早,嚴君就發現田易不在,而成伯站在書房的窗子前邊,像是在收拾什麽。見他打外面經過,成伯喊住了他,“君哥兒,過來一下。”
“成伯?有什麽事嗎?”嚴君只好放棄了立即去給那盆番茄澆水的打算,先拐過去,踏進房門就看到成伯手裏拿着一疊紙,上邊寫滿了極為整齊漂亮的楷體字。
“君哥兒你能不能幫着跑一趟縣裏?”
“去縣裏?”
“嗯,你也知少爺如今沒法在縣學念書,不過他到底是秀才,算得上縣學的生員,因此隔些時日便去請教幾位先生,也好不落下功課。前些時又是收棗曬棗,好不容易才完,過幾日又要忙,就定了今日。哪知他早上走得匆忙,我看了下,還有些東西未帶上。我要準備收秋的事,田七得留着給我幫忙,托給別人我有些不放心,想來想去,也只有君哥兒你去最好了。”
“好,我去給田兄送,只是……”嚴君為難的是另一件事,“成伯,如果田七不是太忙的話,我能不能讓他幫着照管那盆番茄?”
“那是自然。”成伯笑呵呵的揮手,并不知道自己将田七送入了水深火熱中。
聽着嚴君一五一十的吩咐,田七咬着嘴巴神色呆滞,接過遞到面前的紙筆,只覺着腦袋都大了一圈,疼得不行。
好不容易才告一段落,他趕緊道:“嚴少爺,你說的我都知道了,可是為什麽還得寫下來啊?”田七很不理解,他想莫非嚴君是在報複自己上回說他的字慘不忍睹,所以也叫自己寫字?天知道他的确勉為其難的跟着少爺學了百家姓千字文會寫幾個字,但他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拿筆!
嚴君看他一眼,“實驗記錄要準确到每個時候,如果不記錄清楚,就無法辨別番茄的具體生長狀況,也不好對症下藥。比如什麽時候需要光,什麽時候需要……”
“停停停!”再也不想聽下去,田七幹脆拿指頭堵上了耳朵眼,“我記!我記就是!嚴少爺你就別說了!我每隔半個時辰會來看它咋樣了,若是蔫了就給它澆水,是朝根裏澆,等盆子底下濕了就停,我保證都會寫的清清楚楚!”
“還有光照時長,就是太陽照在番茄上的時間。”
“對對對!我曉得,我都曉得,嚴少爺您就放心的去吧!”說到後來,田七簡直像送別瘟神一般歡送嚴君出了門,才油然而生終于不再受摧殘的解脫感。
他不清楚的是,沒過多久,嚴君就跟他有了相似的感受。
因趕車的人是魯四叔,此前嚴君壓根連面都不曾見過,車上坐着的幾個嬸子和大叔也都是陌生臉孔,他便一直保持沉默是金的态度,抱緊了成伯給他的包袱,垂眼抿唇,安靜地端坐在馬車一角。
哪知車子才剛拐到一條寬些的路上,旁邊的嬸子首先問到了他。
另一個嬸子答道:“你還問是哪個?不就是秀才家成伯的堂侄子?聽說從遠處大地方來的,瞧這模樣多俊啊!先時病着你們才沒見着,這不好了就出來了麽。”
“是說怎的從前沒見過呢!”
嚴君頓時感到若幹目光全投在自己身上,額角不由冒出冷汗。
嬸子們卻越說越歡。
“啧,真是俊啊。”
“他大姑,是不是要你家閨女還沒嫁,就想許給人家了?”
“嘿,還真說不定!”
“……”
嚴君再不想聽,這些話也避無可避的直往耳朵裏鑽。加上這些話并未直接跟他講,而是小聲閑聊,就是音量大了點,直說得他滿頭是汗,臉上發燒卻又無可奈何。
第一次他覺得從田家大灣到縣城的路怎麽這麽長,簡直比唐僧西天取經還長!
等到了縣城,嚴君幾乎逃一般從馬車上跌跌撞撞地跑下來,跟魯四叔說了去縣學了就先行離開,離遠了似乎都還能聽到嬸子們的笑聲。
盡管如此,他卻沒有想要翻臉的沖動,一絲一毫都沒有。就是他自己都覺得奇怪,要知道如果放在以前,遇到類似的情況,他不板起臉發脾氣才怪。或許……是因為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在嬸子們的玩笑裏感到惡意。那些揶揄帶着種純粹而質樸的味道,讓他自然而然地就心平氣和。
于是待嚴君發現找不到路的時候,就大為後悔。離家前成伯曾詳細解說過縣學的位置和怎麽走,他的方向感一向不錯。若不是跑得太急,再不濟,至少也能找魯四叔帶路,絕不至于落到眼下這田地。
事已至此他也沒有辦法,只好尋了街邊的人問,第一個攤子上的小販一心想要他買自己的貨物,不然就不肯說,第二個倒是知道,可描述起來嚴君更糊塗。好不容易第三個講得清楚些,他還未來得及找去,田易竟先一步尋了過來。
被他叫住,嚴君吓了一跳,心想田易難道還能未蔔先知?
看出他的詫異,田易告訴他,“魯四叔來找我,說你也一路來了,卻……”說到這他含糊的帶了過去,嘴角卻分明翹起,挂着一抹極是古怪的笑,“他說你對這不熟,擔心你跑丢了,便去同我說了,我就出來找你了。”
嚴君有點不自在地別開眼,“那你一找就找到了?”
“哎?哪能那麽快啊,沒見我這麽氣喘籲籲的麽?我可是尋了好幾條街,問了不少人才終于找到的你。”
“……對不起真沒看見。”
田易知道他說說而已,也不在意,扯了他往另一頭走,邊走還邊道:“嚴兄,今日真是麻煩你了。”
嚴君皺了皺眉,他可不想聽這種客套話,“如果說麻煩,我一直住在你家才叫真麻煩到你了吧。”
敏銳地察知他若隐若現的不悅,田易立即轉了話題:“你別同嬸子們計較,她們不是故意那樣笑話你。”
“我沒說她們故意,也沒想計較。”
“我知道我知道,我那不是安慰你麽?”
“……”嚴君真想給身旁這人狠狠來一下,好叫他知道真正的安慰是什麽樣!
縣裏的縣學修築得頗具規模,兩邊是名宦祠和鄉賢祠,中央的殿裏供奉孔子牌位,左邊奉着曾參、孟軻、顏淵、子思等孔子四弟子,右邊則奉着十二先哲。後頭還有更多,只是作為非本縣生員不得入內。
想着就算現在去了馬車那,魯四叔他們的事也定未辦完,二人索性在縣學外邊尋了個茶館,叫了壺茶消磨時間。這兒的茶比那回的茶湯要好喝許多,價錢當然也水漲船高,一壺要十五文錢。等茶喝的差不多,嚴君便在田易該怎麽走路上小心的諸多叮咛中,邊反省自己早上是不是也太啰嗦了,邊提着田易買的牛奶,往城門去和魯四叔碰頭。
到家已約莫是晌午,一進院門嚴君就發現多了一群小孩。他先是一愣,然後馬上想到了番茄。趕緊攏過去,才發現番茄雖被圍住,卻也被田七護得嚴實。
看他回來,田七可算松了口氣,趕緊将手裏的紙塞給他,“嚴少爺,這是你要的那什麽實驗記錄!”說完就跑了。
然後換成嚴君被圍堵。
三妮問:“田七哥說那叫番茄,很好吃,是你的麽?”
又有人問:“大哥哥,真能吃麽?”
“是炒着吃麽?吃葉子還是吃梗子?”
“……”
嚴君發現問題集中在可不可以吃、好不好吃和怎樣吃這幾點上,一時間深有感觸,果真民以食為天。為了轉移這些孩子的注意力,剛好帶了牛奶回家,家中有五嬸拿來的雞蛋,他很快就想到了一樣絕對能吸引住他們的好東西。
蛋糕。
聽說嚴君要做好吃的,孩子們一下子安靜了,田七也滿懷期待地跑過來,美其名曰要給嚴少爺打下手。
一開始動手,嚴君臉上就沒了表情。他首先拿了幾個雞蛋敲開,用兩個蛋殼不斷只讓蛋清流進碗中,确保蛋清與蛋黃的分離。剩下的蛋黃才裝到另外的碗裏,加上牛奶和糖,再加上一丁點醋和鹽,略微攪拌一下再放入面粉和酵汁,不斷攪拌直至呈糊狀,才把碗浸在溫水裏擱到一旁。
要制蛋糕,最緊要的便是蛋清的處理。不僅碗和筷子都得幹淨到沒有一點水,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至關重要。
嚴君舀一小勺鹽到碗中,攪拌到起了魚眼般的泡就停下,再放了些糖,繼續攪,看着泡泡越發均勻,再放第二次糖,再攪,此時蛋清已慢慢變為白色的半流質,有極細的小泡浮在面上。最後的糖在現在才放,還是攪拌,讓半流質成為半膠質,達到幹性發泡的程度,哪怕把碗傾斜都不會流出,才算是完畢。
到此時,就該将兩個碗裏的東西混在一起了,由下往上均勻的攪,力道必須放輕。嚴君一會就找回了以前的感覺,眨眼間便做好了蛋糕糊。
顧不上目不轉睛的衆人,他又在鍋裏細細塗了一層油,再把蛋糕糊倒入。這時田七才真派上用場了,嚴君讓他先用大火蒸一會,抽出些草把改成小火蒸半刻多鐘,再加進去生成大火蒸。
沒過多久,便有香甜的味道從鍋裏一絲絲地冒了出來,一個勁地往每個人鼻子裏鑽,一直鑽到了肚腸中,叫大夥齊齊吞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