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秋收

眼見着蛋糕一出鍋便被一群孩子圍了上來,雖說沒誰争搶,可若加上田七和聞香而來的成伯,本來也不算多的蛋糕瞬時幾乎被一掃而光。嚴君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趕緊上前保住了兩塊拿到一旁。待隔日中午田易打縣裏回來,田七才知他心心念念的那兩塊蛋糕是給自家少爺留的。

“哎?這是什麽糕?”田易看嚴君端來的糕點色澤很有些秋日的喜慶,上邊一層是稍深的金黃,中間則是粉嫩的淡黃,不用特意聞,那股極甜的香味都似乎圍繞在身周,比他以往吃過的任何糕點的氣味都要濃得多。再拿筷子輕輕一戳,還能發現這糕點極是綿軟酥松,“莫非嚴兄你看着重陽将到,便也做糕來吃了?”

“啊?這是蛋糕,跟重陽節沒有關系。”

“蛋糕?你是說放了雞子麽?”田易拈起一塊遞進口中,眼前便是一亮。細膩的口感叫人備感熨帖地在唇齒間彌漫開來,比起光是聞到,吃進嘴裏只覺着愈加香甜。吃完這塊他當即再不猶豫,将剩下的蛋糕全吃了,才朝旁邊一直眼巴巴望着他的田七道,“田七啊,別想了,如此美味的糕點,我可不會虧待自己的肚子。不過照嚴兄所說,你們昨日可是大快朵頤,比我吃得多多了。”

“少爺,冤枉啊!”提及這事田七分外傷心,“昨兒柱子春生三妮他們都在,我能吃到多點啊,就吃了……”他拿指尖比劃了一下,“這麽小一塊!”

“還真是有些少了。”田易邊說邊朝他抱歉的笑,“可沒辦法,我已經吃完了。”

“那啥……”田七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一眼嚴君,再讨好的對田易道,“少爺啊,你可以讓嚴少爺再做嘛,只要您發話,我想嚴少爺定會做的。”

田易聞言挑一挑眉,“哦?我有這麽大用處?”

田七言之鑿鑿,“那是自然,也不看您昨日沒在,今日不照樣吃到了麽。”

“那倒也是,嚴兄怎麽看?”

嚴君淡淡道出事實,“現在沒有牛乳,做不了。”

田七一下子蔫了下來,扁着嘴,很是懊惱,好一會都不願跟自家少爺說話。好在他本就不是記仇的性子,才小半個時辰,他想起要選茄子種,又興沖沖的跑來跟田易商量。嚴君正在院子裏記錄番茄的長勢情況,見到這一幕也不由有些好笑。他正要收回視線,卻冷不防對上田易朝看過來帶笑的眼。那人明顯是發覺了自己在看他們,還擠了擠眼。嚴君只覺得心頭一跳,當下板起臉,轉過頭去。

盡管田七想吃蛋糕想得百爪撓心,田易也覺得蛋糕滋味香甜,成伯同樣認為蛋糕是個好東西,但接下來,一家人一個比一個忙,每天到晚上,竟有些時間不夠用的感覺,誰也沒空再去提什麽蛋糕。

直到一切安排妥當,秋收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天才剛蒙蒙亮,嚴君就被田易從睡夢中叫了起來,匆匆洗漱,用過早飯,跟着一道去了田裏。

“其實我們家需要收割的田地不多。”田易領着嚴君往前走,邊跟他解說,“像是這邊幾塊種的稻子,是要收了做口糧。那邊的一塊地單種,則是要留作種糧。其餘的田地多是挂在我名下而已,平時的一應事宜全是由五叔他們自行完成,現下也是由他們收割,我們家做甩手掌櫃。”

“只有這幾塊,夠吃嗎?”

“嚴兄,這倒不必擔心。若是光靠我們家種,确實不夠吃,但因挂在我名下的地能免租稅,因而到年跟前,會有糧食送到我們家,加上我做了秀才,還能領一些錢糧,并不至于不夠用。”

“哦。”嚴君直視前方,微微眯起了眼睛。

此時太陽還未完全升起,天邊已隐隐泛着日頭的絢爛光影。天穹在秋季顯得格外開闊而高遠,呈現出大片大片的明淨。輕風從田間拂過,已然成熟的稻子此起彼伏,如水一般的波紋霎時掠過。雖然心知肚明那些田地跟自己毫無關系,可身在此情此景中,嚴君也不由生出幾分豐收的喜悅。

“前幾日田裏已排幹了水,只待收了。但收了還要揚場,還要脫谷,做種的要挑選出來貯存好,以備來年開春栽種。不過這田地冬日并不得閑,要種冬麥和芸薹。”二人又朝前走了一段路,已影影綽綽看到了搭在田間的草棚。田易見嚴君看向另一邊,又道,“那邊是種的大豆,這幾日也得收。還有些別的莊稼,我們家沒種,倒也輕松一些。但是嚴兄……”他稍稍凝了神色,“我說的輕松,也不過是相對而言。這些事我們習以為常,每年都要做,自是不會覺得多麽辛苦。但只怕對你來說,這負擔就沉重了。若是……”

“沒什麽若不若是。”

嚴君能從他的字裏行間感受到那赤誠至極的好意,只是這種好意,他不想接受。他承認自己是沒做過農活、連累一點的勞動都很少接觸的現代人,可是不代表他永遠得以那樣的人自居。剛到古代時他确實有些心氣難平,難以甘心,可在這裏過得越久,他越是能從點滴間體會到身在此地的好處。

當然仍有很多事不方便,哪怕這個朝代比他對古代的想象要先進得多,但是那又怎麽樣呢?他知道自己已經漸漸喜歡上腳下這片土地。這片他曾經毫不在意,如今卻深深感激的土地。農村兩個字,換做以前的他,那是沾都不想沾上的字,但也是現在的嚴君,真心願意融入的地方。

“如果……”他斟酌着用詞,看向田易,“不嫌棄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做起事情來比你們要差,速度也慢,我想,能幫上一點忙是一點忙。”

田家救下他已是天大的恩德,後來收留他住下來還辦理了戶籍文書,讓他再也沒有後顧之憂。當初他不懂,現在卻明白那些有多重要。他們盡心盡力地幫助他,甚至可以說是照顧他,他還有什麽不滿足?既然上天讓他來到古代,那麽他也想要發揮出自己的作用,不斷為此努力。

“嚴兄,莫要妄自菲薄。若說你在農事上有所欠缺,你看看我們,不也沒誰能做出奶油飯凍和蛋糕麽?”田易微微一笑,帶着他下到了田裏。

經過一番指導,他學會了割稻子。可沒多會,嚴君就切切實實感受到了一個字,累。哪怕早有心理準備,可那仿佛滲進血管乃至細胞的勞累,讓他十分難受。現在的天氣早就不熱了,可才割了一會,他就覺得自己浸在了汗水裏,衣裳不斷的幹了又濕,濕了再幹,背後逐漸能體會到鹽粒的粗糙。

但只要往旁邊一瞧,他就發現不管誰都在精神抖擻地幹活,而且自己這塊是割得最慢的一塊。跟他們相比,嚴君想自己真像田七說的那樣沒用。

他咬了咬牙,手上狠狠用力——

“嚴兄你小心!”

“嘶——”

下一刻,嚴君倒抽一口冷氣,稻杆跟刀鋒一道在手上劃出極鋒利的幾道口子,鮮血瞬時淌了下來。

田易早發現不對,跑過來見他已按住傷口,“嚴兄,莫要沮喪。你不習慣農事,能做成現今這樣已很是不錯。若換了本縣的縣老爺來割稻子,怕只怕才割上兩三下,他就要撂挑子不幹了。”

“……你用不着安慰我。”

“哎?我可是說實話,怎的是安慰你了?”田易笑眯眯地道,又拿這話問另外兩人,“成伯,田七,你們說我是在安慰他?”

成伯也笑眯眯的搖頭。

田七腦袋更是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當然不是,嚴少爺,雖說你不咋樣,可比起縣裏的大老爺,那總得強上一大截!”

嚴君哭笑不得,他現在确認了,他們真沒安慰他。

他被田易拉到五叔搭的草棚坐下,田易又取了藥膏讓他敷了,“嚴兄,看你累得快要站不穩了,不如先歇息一會,喝些水。”

“……謝謝。”

灌了好些水,嚴君想繼續下田,但田易來了老一套,“我想多休息會,嚴兄,你陪我坐坐可好?”

想着至少別耽誤了他,嚴君咬牙切齒地道,“我會歇足一個時辰。”

田易立時做出吃驚狀:“一個時辰?那太多了吧,半個時辰行麽?”

“……”

中午五嬸同三妮一塊送來了兩家人的飯,糙米飯加上兩個菜湯,因要做活,菜湯裏零星地飄着幾片肥肉,老實說味道一點也不好,嚴君卻三下五除二就吃了個精光。這日直到傍晚太陽落山,今天的活計才算告一段落。回去時,他只覺渾身上下沒一處是自己的,邁動腳步都艱難萬分,得靠田易一路撐着他才回到家。

進了院子朝房裏挪了兩步,嚴君卻突然精神一振,甩開田易就大步朝前,把田七吓得直嘀咕,“莫不是回光返照?”

“別瞎說!”田易拍他一下,心裏也很納悶。

不一會,他們就知道了原由,卻見嚴君到了番茄旁,盯住那上面的一點極小的突起,兩眼直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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