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一聲吆喝

“……真的?”聽他一說,嚴君只覺滿心喜悅。

這些糕點別看個頭小巧,即便孩童吃時也能用上三五個都不至于積食,每一個卻都是他盡心盡力想出來又由田七與三妮細細品嘗,提出意見再一一改進的成果。

比如田易現下剛吃的,就是特別加大了蛋清的分量,蒸時則注意刷鍋的油量,最後還嘗試了許多回的成分比例才最終制得。上邊研碎的糖霜末,也選取了色澤更為雪白的。再比如旁邊那種顏色亦呈白色的方形糕點,則參照了些許廣東那邊制雙皮奶的法子,讓蛋糕外面包裹上一層奶皮,格外的香甜滑嫩。

“自然是真的,我騙你做什麽。”田易毫不吝啬地給予肯定,繼而又細細地端詳了一下他,溫聲道,“阿君,你近來似乎都未曾睡過幾個踏實覺,臉色有些不好,今日既然都已做好,就無論如何也該早些睡下。若是人累病了,那還開什麽攤子。”

“我知道,過會就去睡。”

嚴君嘴上應的很好,可當田易再回來時,就見他依然坐在桌前寫寫畫畫。面上看不到絲毫表情,目光專注且認真,渾然未覺自己和田七的出出進進。

瞥了一下那紙,上邊是與他熟知的有些相仿又不盡相同的字,淩亂而潦草,田易也沒多說,輕輕出門去做剩下的活。

然而等他第二次進門,卻發現嚴君下巴擱在支起的手臂上,眼睛閉着,腦袋跟磕頭似的一點一點,分明已睡着了。

胸口浮起一絲近乎于憐惜的情緒,讓田易放輕了腳步,緩緩走到嚴君身邊,俯下身子把桌上散得到處都是的紙收拾好,才拍拍他的臉,“醒醒阿君,阿君?醒一醒,在這睡當心着涼,去床上睡。”

他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穩,眼睛底下泛着淡淡的青色,表明了這些日子他有多累,可卻又意外的沉,被喊了好一會才勉強撐起眼皮。視線茫然地亂飄,好不容易才落到田易臉上,“怎麽?……好。”

田易有些好笑,拉起他往外走,“這事情啊,總是忙不完的,今日做不了就明日做,用不着這麽着急。”

“可是……”嚴君想分辯幾句,無奈腦中只剩一片混沌。最後他也搞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就懵懵懂懂地回了屋,躺在床上睡下。一閉上眼,渾身的疲倦就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來,幾乎只是一個眨眼,他已進入黑甜的夢鄉。

“阿君?睡着了?……”連着叫了幾聲也沒得到回應,田易便知他已睡熟,不由地笑了笑,輕手輕腳地走出去掩上門,極力讓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響。

從這日起的兩天後,嚴君的攤子總算是要在縣裏開張了。地點并不十分熱鬧,也沒有固定下來,但根據他的實地考察,判斷出這裏人員流動相對集中,而且小孩子特別多,很符合目前對這個攤子的定位。而針對價格他也做了一番調查,最後将沒有花樣的小蛋糕定價為兩文錢,不過是兩塊饴糖的價格。尋常人家應是能接受,哪怕不滿足想多吃幾塊,這錢都比較好拿出。有花色的蛋糕,則按花色和精細的程度也區分了價位。

若非眼下資金有限,嚴君倒是很想像豐樂樓那般做廣告。

等到把攤子支起,他看看四周,就發現即便這裏并非最繁華的地段,也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小商販。左右有賣火鉗火鍬熨鬥鐵湯瓶的;有賣交椅衣架的;有賣碟碗蒸籠并水缸的;有賣小玩具和針頭線腦的;還有賣花的,那花玲珑又潔白,聞着挺香;當然更有同他一般賣吃食的,或是熟的豬羊肉,或是風味小吃。人來人往,很是喧鬧,他注意到小商販們個個扯着嗓子招攬客人。

嚴君張了張嘴,面上慢慢漲紅,好一會都一個字也沒能發出。盡管他心知肚明這樣矜持要不得,但想和做有時候,還真是兩碼事。

遠遠瞧見他傻愣愣地站在那,手腳都像不知該怎麽放,田七嘆了口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唉,嚴少爺這樣可不成,你看香味都散開了,人家一見他傻子似的杵在那,誰會去買呀!不行不行,還是我去吧。”他才剛一邁步,衣領就被扯住了,轉頭卻見是田易拽的,他納悶了,“少爺,你幹嘛不讓我去啊?”

田易朝他搖了搖頭,“這是阿君自己的事,別插手。”

“但是……”田七想不明白,自家少爺分明就挺關心這事,幫前幫後哪曾清閑?為啥眼下卻……那個詞怎麽說來着,啊對,袖手旁觀呢?

田易也沒打算同他解釋,會悄悄跟到這來看看,只不過是不放心而已,壓根沒想讓嚴君知曉。田七的确能幫得上忙,這小子慣來是伶牙俐齒的,但不能幫這個忙。他很清楚,嚴君對這個攤子有多認真,因而他愈加不能插手。這攤子是嚴君一心要開的,無論做成什麽樣都須得嚴君來承擔。而吆喝客人,只是第一步罷了,若是連這第一步都踏不出去,倒不如早早回家算了。

與此同時,這條街的另一邊,有個瘦削的少年同另幾個人朝這走來,視線一掃,竟擰着眉毛愣在那裏。

接着他就被身旁一個極壯實的少年使勁拍上肩膀,“青頭,你看啥啊?那邊有什麽好看的?桂花姐也不在這啊!哎?好香,這是什麽味道?”

青頭朝嚴君的方向努了努嘴,“不就那麽。”

“那是啥小吃?我從來沒見過啊,可這味道當真好聞。”

“你去問問價錢,買幾個呗。”

“那成,我去買,要不要給你妹也捎帶幾個?”

“嗯。”

青頭見同伴跑去買了,眉頭卻沒有展開,他已經确定那就是當初那位大哥,只是極灑脫拿出那些錢來的人,怎的會在此地販賣小吃?

對于第一個上門的客人,嚴君實是驚喜萬分。這日的第一筆生意,總共不到十文錢,卻足夠讓他回味無窮。這少年的舉動讓一旁觀望的幾個小孩也有了攏來的底氣,你推我攮的也買了些走。

大約是這事鼓勵了他,醞釀良久,嚴君終于叫出了第一聲吆喝。

“新鮮的蛋糕!味美香甜!吃了……保準還想吃!哎,你是要這?哪種更好吃?,那要看你是愛吃什麽樣的,是甜些還是不那麽甜。行,就這個……”

看他已然逐漸進入狀态,田易微微一笑,轉身道:“田七,回吧。”

“啊?少爺……”田七眼饞地望望嚴君,吸了吸鼻子,有點不舍,“現在就回?”

“放心,回去你自然有得吃。”一見他這德性就知他在想啥,田易好笑地敲了敲他的額頭,“阿君定然會留些在家,而且……”他的眼色慢慢凝了下來,“我也該去做我的事了。”

田易所謂他的事,其實指的便是早計劃好了的移栽桑樹。

這事在正月裏做最是恰當,不過眼下倒也算良機。水塘邊自有土質松疏,容易打碎的土地,将地犁好後,就得開排水溝。這時便能看出在水邊的好處,按行寬約莫兩尺到兩尺半施些肥料,又将泥土翻勻再撥平。要栽下的桑枝是托五叔制的,乃是去年正月時,用鈎子壓下枝條,讓它們着地再用燥土覆蓋。今年取出截下枝條,便能栽種。将桑枝剪成五寸長短,上邊留着三四個芽,田易就将它們垂直擺在土裏,讓芽朝上,埋住,壓實了泥,淋上水,定要保持二十日的濕潤才行。

反正一天兩天也幹不完,田易每日就帶着田七去澆水,待到這天回來時,天色已有些晚了。一進院子,成伯笑眯眯地提燈迎了上來,那神色叫田易悄悄打個哆嗦,“哎,成伯,您怎的出來了?”

“要出來啊,免得少爺你看不見腳下。”

“呃……”

未等田易說話,成伯又問:“少爺,你的功課,近來如何?”

“還、還好。”

“我見你這幾日早出晚歸,莫要太累了。”

田易聽他還沒自稱老奴,暗暗松了口氣,“不會,我有分寸。”

成伯意味深長盯他一眼,“還希望少爺你真有分寸才好。”

田易覺着自個冷汗都快流下來了,才又聽成伯道,“我知道少爺你是在想法子,可只要告訴我,由我去做就是,犯不着你親自動手。”

“那怎麽成……”田易苦笑道,“您偶爾幫些忙也成,但您事也多,就算您腿腳再利索身子再健壯,按您的歲數,也總該享享我的福了。”

“只要少爺你考中,還有什麽福是享不到的?”成伯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你有這個心我很高興,但也希望少爺你別影響了功課。”

“成伯,您就放心吧。”

“好好好,成伯上了年紀,總要啰嗦些,不嫌我就好。夜了,君哥兒也早回了,你們啊都早些歇下,明兒還有得忙呢。”

“哎!”

成伯再沒說什麽,田易心想反正還要等過些日子那桑枝的芽才會出來,便老老實實待在屋裏念了好幾日的書。可他到底有些拘不住,又盤算起家中該添置豬崽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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