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日上三竿,向挽才醒來,房間裏已經沒人了,自己趴卧在床邊。

又睡得很熟,晁新的陪伴很不錯。

但向挽突然覺得不适應。

你有沒有自己在這個世界踽踽獨行的時候,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獨行,而是熱鬧的、有欺騙性的,以為自己有家人、有事業、有好友,有每天從睜眼到閉眼做不完的事,有私信裏收不完的愛。

但只要你和另一個人肌膚相親,但凡你真的獲得了一個完全敞開的懷抱,連你的毛孔都會告訴你,你有多孤獨,你有多恐懼。

這個世界不講道理,它用“後知後覺”來麻醉你,把一些賴以生存的東西,變作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

我們就會自我催眠,說它不重要,不重要,然後冷漠的上位者,可以獲得被馴化的世人,坐收漁翁之利。

很少有人會說,憑什麽,憑什麽。

只有當極度饑渴的時候,或者是,真正嘗過好東西的時候。

向挽心裏有了一個不明顯的回響,好像它,真的嘗過一口好東西。

她把睡衣拉好,在主卧洗漱,然後開門走出來,晁新和牌牌已經圍坐餐桌吃飯,晁新把雞蛋在桌上一磕,掌心控着滾了滾,跟她說:“起來了?”

牌牌咬着筷子,古靈精怪地望着她:“早上看向老師房間沒人,剛好像又是從主卧出來的。”

懷疑的眼神毫不遮掩。

“昨天向老師上完衛生間,走錯房了。”晁新剝着雞蛋。

“那你倆一起睡的?”牌牌咬一口蒸餃,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像個小倉鼠。

“沒有,我去向老師房裏睡了。”

牌牌想了想,雖然向老師房門敞着,但那時晁新已經起來在做早餐了,确實不好說她昨天睡在哪裏。

向挽拉開凳子坐下,晁新把剝好的雞蛋遞給牌牌,又用濕紙巾擦了手,拿起旁邊的小碗,給向挽盛半碗小米粥。

“怎麽會走錯房間呢?”小倉鼠不依不饒,一邊嚼一邊說。

“很奇怪嗎?”晁新沒什麽表情,放下碗,“你以前不也是嗎?”

“我那時候小呀,才八歲。”

“哦,現在已經不是八九歲的小孩子了,是吧?”晁新把筷子遞給向挽。

牌牌嬌嬌地哼一聲,說:“你別看不起我,至少,你合租這個事情,我覺得你不如我呢。”

何出此言?向挽用小勺攪着粥,看她。

晁新又拿了一個雞蛋,細心剝起來。

“你想讓我一個人用衛生間,你想的辦法,就是把你房間門開着,讓向老師進去,”牌牌好笑,“你不知道把主卧給我呀?”

然後晁新和向老師用客衛,卧室各自有空間,也互不打擾了呀。

她得意地在凳子上左右晃。

晁新皺皺眉,她确實沒想過搬卧室的問題,從根本上來說,她不覺得敞着門是件大事。

她記得之前住校的時候,八個人,上下鋪,衛生間是在樓道裏公用的。室友除了一個簾子,別的什麽阻隔也沒有,晁新連簾子也懶得拉,換衣服稍微側身對着牆,光潔的背部一覽無餘。

所以自然而然就讓向挽用她房間的衛生間,那是一開始。現在……

她看一眼向挽,好像也沒有搬卧室的必要。

她把雞蛋拿在手裏,在碗邊輕輕一晃,眼神詢問向挽要不要放進碗裏。

向挽點頭,晁新手裏的雞蛋輕輕滑入小米粥中。

“現在不用搬了,向老師要去住校了。”晁新一邊擦着手,一邊說。

“啊?”牌牌張大嘴。

向挽莞爾一笑:“舍不得我嗎?”

聲音清琅,聽在晁新耳朵裏,像在問她。

“一點點。”牌牌坦白地說。

“就一點點?”向挽故作失望。

牌牌有點慌,但她也實在拿不出來了,畢竟也沒有住多久,但又不想向老師傷心,于是她說:“再問小姨借一點點。”

晁新擡眸,喝一口小米粥。

“晁新,借我一點。”牌牌說。

“借什麽?”裝作沒聽清。

“借對向老師的不舍得。”

“你怎麽知道我有?”晁新彎着嘴角。

“那你有嗎?”牌牌鼻子有點癢,抓了一把。

晁新低頭喝粥:“可以借給你,不止一點點。”

牌牌沒聽懂其中的彎彎繞繞,只獻寶似的看着向挽,向挽咬了咬上揚的嘴角。

再吃兩口,晁新放下勺子,擡眼看她:“之前說為了錄音方便,才在這租,現在雖然被通知住校,但應該不是封閉的,你沒課的時候,也可以過來,錄音,吃飯。”

“周末能回來嗎?”她又問。

“應當可以。”

“嗯,家裏離得近,回來也方便,要我接你的話就提前發微信。”

她說了“家裏”,向挽心頭一動。

“不必接我,不過兩條街,我走回來便是。”她軟聲說。

“嗯,”晁新挑眉,話裏有話地點點頭,“還是比小朋友厲害。”

“喂!”牌牌炸毛了,“你說哪個小朋友呢!”

“大聲講話的小朋友。”

“生氣了。”牌牌雙手抱胸。

“氣飽了?”晁新伸手,“那我收拾碗筷了。”

牌牌氣鼓鼓地走開,氣鼓鼓地打開電視,氣鼓鼓地看《貧窮小姐妹》,三分鐘後,氣鼓鼓地咯咯笑起來。

向挽把含笑的眼神收回來,專心吃早餐。

晁新沒動,胳膊搭在桌邊,安靜地等着她。

向挽突然想起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現在這個房子雖然大很多,但再也不用她開着電視,裝作家裏有人的樣子。

大概它會一直有人吧?大概。

臨近開學,晁新陪向挽去買了一些入學和軍訓需要的東西,防曬霜都塞了三四支,向挽投桃報李,陪晁新挑了點休閑的衣服。

她身材真的很好,豐潤的弧度很美,但胳膊和腰又很纖細,連普通的貼身T恤包裹住,都顯得十分誘人。

入學的前一天,晁新接到了中介小朱的電話,說之前那個辦公室,同戶型頂樓又出了一套,租金每個月還低200,問她考慮不考慮。

晁新看了看照片,當即說定下來。

然後給向挽看了看聊天記錄裏的圖,向挽很開心。

有一種,一切都好像要到正軌的開心。

開學日,晁新和向挽拉着行李箱,到了江大,晁新的車很引人注目,停在街邊惹得幾位家人多看了兩眼,猜測向挽是不是哪家的嬌小姐。

江大的自考生和統考的普通新生是一起入學報名的,只不過分在不同的班級,上公共課也在一起,除了專業課分配的師資有一點不同,其餘的包括宿舍及公共教學區域都沒有任何區分。

歷史學系考古專業本身就比較冷門,更遑論是成人高考,很多考生會選擇就業選擇相對寬泛的專業,因此向挽的專業這一級就一個班,22個人。

經常路過江大,只覺得校門很氣派,但還沒怎麽進來過。莺啼柳綠的時節,學校的綠化用最好的面容來迎接了朝氣蓬勃的新生。

進了大門是一條銀杏大道,如今還是樹影斑駁的綠蔭,兩旁堆了一點樹葉,晁新一邊走,一邊跟向挽說:“等真正到了秋天,這裏很漂亮的,金燦燦的,我在網上看到過照片,你到時候也可以拍拍照。”

細碎的陽光灑在她的卷發上,令成熟退化一些青澀。

向挽問她:“你來幫我拍?”

“有時間的話,可以啊。”

晁新的睫毛上也盛了陽光。

然後她看着來來往往的新生,和陪同他們的父母,有點恍惚。

“在想什麽?”向挽問。

“在想,”她笑了笑,“我們真的差挺多的啊。”

高跟鞋踩在零星的碎葉上,都顯得有一點不合時宜。

知道向挽還有很美很長的一生,但真正到了這個屬于她的象牙塔,看着林立的教學樓、灰調的高級的圖書館、還有一看上去就知道裏面有先進實驗設備的綜合大樓,食堂好像有四五個,旁邊還配有咖啡廳。

右邊是一個小花園,人工湖波光粼粼,反射得一旁第二教學樓的樓梯都一塵不染,看上去很寬、很高。

向挽的未來一下子就具象化了。

晁新沒有說話,向挽開了口:“想起從前的校園時光了麽?”

晁新搖頭:“我之前上的大專,學校沒這麽好,挺小的,我還在郊區,不在本部。”

“後來我一邊報配音班,一邊考專升本,考上了,但只在本部呆了不到一學期,就出去跑活了。我們學校那時候,對專升本的學生管得不嚴,我經常在外面跑,回來再在樓道裏補課。”

所以晁新對大學的印象沒有那麽深,沒有當時接了幾個活,賺了一百還是兩百深。

就記得當時學校食堂的飯挺便宜的,兩塊錢可以打半葷一素一兩飯。

她說的關于“專升本”的,向挽聽不大懂,便也沒有搭話。

晁新頓了頓步子,看一眼前方,說:“就這吧?”

新生報道處,每個專業幾個紅布臺子,學長學姐和輔導員坐在後面引導新來的學生填表。

她們排了一會兒隊,沒多久就到了。

“考古2024級的哈?”輔導員确認。

“是的。向挽。”

輔導員在名單上找,然後要了她的錄取通知書看一眼,把名單給她:“這簽個名。”

向挽俯身簽名,晁新把遞過來的通知書收好。

輔導員又抽出一張表:“填一下你的基本信息,學費線上交了嗎?沒交的話,填完後拿着去一食堂旁邊的財務室交費。”

向挽捉着筆,仔細地填,填到最後的緊急聯系人處,她愣了愣,輕聲問:“這個是……”

“填你爸媽,直系親屬。”

“我沒有爸媽。”

輔導員一怔,說:“親戚什麽的也行,監護人,有嗎?戶口上哪的?或者你最親近最熟悉的朋友也行,有緊急狀況能找到你就行。”

戶口……向挽捕捉到這個關鍵詞。

晁新正想說,要不要填她的,反正離得近。剛低頭,卻見向挽毫不猶豫地在緊急聯系人一欄,填上了“于舟”兩個字。

後面是于舟的電話號碼。

七小皇叔:

大學學業生活什麽的還是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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