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佟、佟芮啊,她,那個……”
徐廣耀張開嘴支支吾吾,猶豫要不要跟佟芮撇清關系。
對上柏熠那雙仿佛能夠看透一切的深邃眼瞳,徐廣耀自知瞞不過去,硬着頭皮回答,“她只是我收養的女兒,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
“這樣。”柏熠暗暗思索。
——假如佟芮真的是徐家養女,徐廣耀就不會那麽欲蓋彌彰,突兀的強調一句。
佟芮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柏總,您認識佟芮?”侯悅腦子裏警鈴大作,試探性詢問道。
“有過一些淵源。”柏熠隐晦地說,“她有東西放在我這裏。”
“什麽東西?”侯悅問完話,賠着笑數落道,“佟芮那丫頭太粗心了,做事毛手毛腳的。難怪他前幾次相親,男方都看不上她,可能是嫌棄她天天夜不歸宿吧。”
侯悅的話聽起來日常,其實仔細品一品,就能聽出字裏行間每個标點符號都在diss佟芮。
“還不是因為她要求太多?”徐夢妍心裏有氣,嘴裏嘀嘀咕咕,“既要有錢有家世,還要聰明長得好,她以為自己是誰啊?”
柏熠聽見她們對佟芮的評價,卻毫無波瀾,仿佛只是刮過一陣耳旁風。
侯悅悻悻的拉回話題,“她有什麽東西在您那裏?”
“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柏熠說話同時,拿出一個四四方方、工藝精巧的紅木盒。
木盒表面雕有祥雲紫薇的浮雕,鎖扣鑲着一顆成色極好的冰種翡翠。讓人感覺價格千萬以下的合約書,都不配裝在這個盒子裏,必須身價上億才行。
然而,柏熠打開翡翠鎖扣,裏面只有一本外表花裏胡哨、貼滿圓形貼和标記便簽,用到頁腳卷邊的少女粉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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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熠把木盒送到徐廣耀眼前,翻開佟芮的打工計劃,不動聲色地誇獎,“令千金真懂事,住在這樣的富貴之家,還要每天騎共享單車打三份工。”
“這……”徐廣耀平日裏工作忙,很少過問家裏的事。第一次知道‘養女’做那麽多兼職工作,臊得臉上青青白白,十分難看。
侯悅連忙圓場,“是她自願的,我勸過好幾次了。”
說着,她伸手去接木盒子,“有勞柏總替我女兒操心。您交給我吧,等佟芮回來我拿給她。”
侯悅的手還差幾厘米碰到木盒子,柏熠突然縮回手。
“還是不麻煩了。既然佟芮小姐不在,我下次當面給她。”
柏熠憑直覺判斷,侯悅拿到記事本,肯定會翻閱裏面內容。
某個‘倒黴大冤種相親對象’,不太想被看到裏面的內容。
“柏總,您慢走啊,路上小心點~”徐廣耀亦步亦趨把柏熠送到門口,回過頭,狠狠剜了侯悅一眼。
柏熠何其精明的一個人?
雖然他剛才沒有明說,但徐廣耀揣測他話外之意,大概是這樣的:
‘你家養女窮得到處打工,看來你家沒啥錢,合作的事情要再考慮考慮。’
“瞧你做的好事!”徐廣耀氣得怒吼,“以後佟芮的生活費,翻倍給她!”
**
韓勝意提早走出徐家,替柏熠打開車門。
待柏熠坐穩之後,他把一個明顯是學校外面文具店售賣的手工禮物紙袋,放到他旁邊空位。
“這是在徐家工作的一位阿姨,托我轉交的,說是佟小姐給您的車費。”
柏熠垂眸凝視紙袋,默不作聲。
韓勝意:“我替您問過,佟小姐真的不在家。”
柏熠這才說,“開車。”
“接下來該吃午飯了,柏先生打算去哪家餐廳?”韓勝意問完,沒聽見柏熠發表意見,便替他拿主意。
——其實,他騙了徐廣耀,柏熠中午沒有其它安排。
韓勝意身為金牌助理,看出領導對相親宴毫無興趣,才随便編了個理由。
他暗想:假如今天佟芮在家裏,自己八成會換一套話術。
後排,柏熠悄無聲息拿起佟芮的卡片,仔細撕開封口的紙膠帶。
裏面掉出一張卡片,上面只有倉促寫下的四個字:好人,謝謝!
真·好人卡。
除了卡片之外,裏面還有三個不同的深色玻璃瓶,裝有不同味道的香薰精油。
瓶身貼着手工小标簽,寫着味道和萃取方式。
柏熠打開其中一瓶,混合橘調和木系香氣的薄荷味,瞬間溢出,中和車內寡淡清寒的冷香。
佟芮非常有蹭車的自覺,她沒有當面說柏熠的車裏好冷。
——所以她委婉的暗示了一波。
“什麽味道?真好聞。”韓勝意驚喜地問。
他跟随柏熠超過十年,今天第一次知道,原來薄荷香是有溫度的!
謝天謝地!
假如柏熠再不換香氛,韓勝意遲早要以凍傷的名義申請補助。
“韓助理。”柏熠從佟芮的筆記本上,翻到一個餐廳地址,“去這裏。”
“……”韓勝意瞅瞅佟芮的[今日輪班安排],欲言又止。
完蛋!
領導好像看上人家漂亮妹妹了。
**
中午換休時間,佟芮接到侯悅打來的興師問罪電話。
侯悅剛才因為‘攔截佟芮生活費’的事情,被老公教訓了幾句。現在心裏憋着火氣,一股腦發洩在繼女身上。
“芮芮,你要是沒有錢,你可以找我要啊!”侯悅完全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錯,憤憤地說,“你自己不來找我,在外面做不三不四的工作,難道是我逼你去的?”
“沒有,怎麽會呢?我知道侯阿姨對我好。”佟芮臉上沒有半點笑意,聲音卻很甜,一嘴的漂亮話,“是我自己想要多學一點技能。如果考研失敗了,以後還能多一條出路。”
侯悅順着她的話,想到‘考研失敗’這個可能性,積郁的胸口總算好受許多。
可她想起上午的事,仍然不太放心。
“芮芮啊,既然你認識柏熠,為什麽沒有跟我說過?”
“可能是因為我記性差,忘記了。”佟芮熟練的糊弄,“我每天要見那麽多人,怎麽可能都記得。”
“是嗎?”如果放在平常,侯悅肯定會相信佟芮的話。
但是女人的直覺告訴侯悅,今天柏熠提起佟芮的時機、态度,絕對不單純。
“是呀,我沒有理由騙你。就算我認識柏熠,憑我的條件,如何高攀他呢?”佟芮先穩住侯悅,又開始施展魔法,“倒是侯阿姨,你說給我介紹對象,最近怎麽沒有動靜了?”
“……呃。”聽她挑起這個話題,侯悅一陣頭疼,痛苦地說,“你說相親的事,我一直幫你留意着呢。”
“留意的結果呢?什麽時候安排我見下一個相親對象?”佟芮精準拿捏分寸,張弛有度,“唉,其實我也不想給侯阿姨添麻煩。可是我每次相親都會失敗,不像妹妹。”
侯悅右眼皮狠狠抽搐兩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佟芮在電話裏關切地問,“妹妹的相親怎麽樣啊?應該很順利吧?柏熠有沒有對她一見鐘情?打算什麽時候娶過門?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侯悅尴尬地找借口,“你說什麽?我這邊信號特別差。”
“我有個建議,妹妹和柏熠的小孩,不如就叫柏……”
佟芮的話還沒有說完,侯悅就以‘有人打電話過來,我先挂了’為借口,草草挂斷通話。
“呵。”佟芮冷笑一聲,正要放下手機,重新投入工作崗位。
突然,背後毫無征兆的響起一道男聲,問,“什麽?”
音色清潤動聽,隐約有點耳熟。
“啊?!”佟芮冷不丁吓了一跳,她輕撫胸口轉過身,看見自己剛才口嗨的當事人。
“柏先生?你怎麽來了?”佟芮心虛的要命,餘光瞥了眼休息室門口的‘顧客止步’四個字,暗暗嘀咕。
她這一生小心謹慎,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怎麽躲起來說句壞話,居然會被當事人抓個正着。
也不算壞話吧,她只是稍微想了想柏熠和徐夢妍的小孩。
——行吧她承認,對于柏熠來說,這個想法确實夠惡毒的。
柏熠似乎沒有聽見佟芮的通話內容,指指她背後的店名logo,回答道,“這間店是我們公司的直營店。”
“原來如此啊。”難怪他能進入顧客止步的員工區,敢情是大佬微服私訪。
佟芮害怕他誤會,連忙解釋現在是休息時間,自己沒有摸魚。
柏熠對于她的解釋不置可否,将裝在紅木盒裏的記事本遞過去。
佟芮雙手接過記事本,感受到那麽零點幾秒的受寵若驚。
“謝謝,我還以為……”
她以為,這種不值錢的小破本,肯定會被大佬身邊的人扔掉。
結果柏熠不僅沒有扔,還親自給她送過來。
回想第一次柏熠時,佟芮偷偷在心裏吐槽:他一點人味都沒有。
臉疼。
“我想,你弄丢排班表,可能會影響工作。”
“……确實。”
最近這兩天,佟芮必須跟同事打好幾個電話,确認接下來的排班。
但是她沒想過把本子要過來,更不會因此記恨柏熠。
佟芮清楚,柏熠那種級別的大佬,時間和精力遠比自己寶貴。
由于她自己疏忽造成的損失,不應該讓任何人承擔後果。
佟芮早就習慣自己成為被無視、被舍棄、被犧牲的那一個。
突然,有人替她支付了錯誤的代價,讓佟芮非常不适應。
“謝謝,真的非常感謝,其實您沒有必要特意送過來。”佟芮語言系統出現短暫的混亂,說出口的話十分別扭,“它不值得您浪費時間。”
佟芮不習慣接受別人的好意。
她讨厭表面故作堅強、實則卑微入骨的自己,卻無能為力。
幸好,柏熠沒有放任她糾結太久。
“沒有浪費時間。”柏熠說,“我來這裏吃午飯。”
“哦,這樣啊。可以讓我請您吃午飯嗎?”佟芮問出這句話以後,瞬間意識到什麽,恨不得立刻時光倒流。
救命!她居然要在柏熠的店裏,請他本人吃飯?
就好像慘兮兮的貧民向皇帝進貢三瓜兩棗,還是從人家國庫裏偷出來的。
呵,佟芮要被自己蠢哭了。
柏熠默默欣賞她‘我今天就要氣死我自己’的郁悶表情,唇角勾起不太明顯的弧度。
“可以。”柏熠答應她,又說,“謝謝你的禮物。”
“應該的,不客氣。”
柏熠看見她回避的目光,和紅到滴血的耳根,決定把原本要問的話憋回去。
他進來之前,聽見佟芮沒有說完的話——
‘柏熠的小孩,不如就叫柏……’
什麽呢?
作者有話說:
佟芮對未來的崽說:媽咪好幾年前就給你取了名字,感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