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侍衛首領·翻案(下)

後來,在王量的壓迫下,溫蘇夌才知道還有回事兒叫做帶傷盡忠。

周禮桓說他有十親侍,讓溫蘇夌躺回去養傷。

溫蘇夌只是将自己洗幹淨,穿得氣宇軒昂可以忽略略奇怪的走姿之後恭恭敬敬地去找王量請罪了,道:“我那日擅離職守鬼鬼祟祟頂撞丞相大人實在不妥,特此請罪,還望丞相大人恕罪。”

溫蘇夌認錯态度那麽誠懇,王量也不好再怎麽為難于他,只道:“剛入宮不懂規矩,便需謹記下不為例。”

溫蘇夌忙瞪大眼睛點頭,深深覺得人心險惡此時該找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靠山才有安全感,而王量真是不二人選。

王量嘆了口氣,又道:“陛下這些年可當真糊塗,帶回宮的男人一個接一個,還動不得。”

溫蘇夌瞬間福至心靈,屁颠屁颠地回去将自己的行李打包搬去了侍衛房一起擠着住。再見王量小眼神都在求誇獎。

然而王量每次都繃着臉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路過。

溫蘇夌在微微的挫敗下又繼續去調查禦痕一案。

幾番輾轉,溫蘇夌将疑點鎖定在了那張膳食單上。

幾日之後,搬出去的溫蘇夌第一次主動找周禮桓,道:“周禮桓!我找到了證據了!禦太醫是被冤枉的。”

周禮桓停下手中的事,擡起頭淡淡地望着他。

溫蘇夌去拉他:“你快跟我走!”

周禮桓看着他的手,反手握住。

溫蘇夌急急地跑出幾步,又停下,望了望兩個人,眼皮動了動。

片刻後,兩個黑不溜秋的身影從皇帝的寝宮後院翻牆出去,鬼鬼祟祟地隐入夜色之中。

周禮桓掃了自己一眼,雖然這身黑不溜秋的衣服并不影響他繼續俊美無雙,但想想他好歹也是岚邑皇帝,這樣似乎有辱皇室威嚴?再說,他周禮桓穿行皇宮讓大家閉嘴會有人敢聲張?有必要穿成這樣麽?他皺眉看向溫蘇夌。

溫蘇夌只給了他一個鬼鬼祟祟探來探去圓滾滾的後腦勺。

周禮桓輕輕地揚起唇角,擡起頭看着月亮沒入又穿出薄雲。

溫蘇夌朝後勾了勾手,率先沖了出去。然後發現周禮桓沒跟上。他回過頭,見周禮桓還在看月亮,登時大怒,退回去,一巴掌拍在周禮桓頭頂,橫眉豎眼:“看你大爺看!跟上!”

周禮桓:“……”

溫蘇夌碎碎念:“都是你!看吧!又過來一撥人!”

周禮桓清咳一聲,負手從牆後走了出去,衆侍衛正要高呼,看清來人,瞬時跪倒一片。周禮桓揚手示意衆人不要出聲,衆人便将到了嘴邊的聲音都咽了回去。

他領着溫蘇夌大剌剌地穿過重重宮門,回過頭,看着溫蘇夌,眼神頗有些邀功的意味:看,孤厲害吧。

溫蘇夌白眼一翻,口下不留情:“幹得漂亮!十分漂亮!這下全皇宮都知道您老有大事要做,不能聲張了。您不如敲着鑼去抓人幹脆些?”

周禮桓道:“他們又沒有驚動……”

溫蘇夌一瞪他:“閉嘴!”

周禮桓:“……”

溫蘇夌帶着他轉了個方向往宮外走。周禮桓也未作多問,只跟着他。

溫蘇夌道:“都是你,把人吓跑了。”

周禮桓道:“孤吓跑了誰?”

溫蘇夌沒好氣地道:“兇手啊。”

周禮桓頗為好笑:“那如何是好?”

溫蘇夌哼一聲:“幸好我早有防範。”

周禮桓又問:“兇手是誰?”

溫蘇夌道:“就是那個……太醫院裏的小學徒厲司。”

周禮桓看着他:“為何是他?”

溫蘇夌道:“此事說來話可長了。你知不知道?這宮中人物關系可複雜了。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弄清楚。吶,你呢,是禦痕的滅門仇人的兒子,禦痕呢,又是厲司的殺父仇人的兒子。厲司他啊,原來是于郴将軍手下副将黎寐之子,原名黎斯。在岚邑初定之時,于郴曾鎮守洪呙,過了那麽一段頗為富足的太平日子。常言道,飽暖思□□,生活安定,妻子又不在身邊,黎寐便想着要納個妾。挨家挨戶找過去,有個姑娘還真長得如花似玉。他一眼看中,非他不可。二人你情我願,這事很快便成了。誰知那姑娘原是鄞暹奸細,沒過多久,竟将黎寐迷惑得叛了變,險些讓洪呙失守。于郴大怒,将黎寐□□示衆三日後斬首。”說到此處,溫蘇夌頗有些感慨,道,“我并不覺得于郴将軍做錯了什麽。但是他兒子卻懷恨在心,于家被滅門猶不解恨,一年前,借機入了太醫院,想要将于家最後一人也殺了報仇。不過,我有些奇怪,你當初是秘密救得禦痕對麽?為何他會知道于衡溫仍活着,且就是禦痕呢?”

溫蘇夌認真地思索着,說着,他不知道,這段時間裏,周禮桓專注的并不是他那番話,而是他晃來晃去的手。

周禮桓看着,忍不住将它握在手裏。溫蘇夌太過專注,根本沒有察覺。二人便一路拉着手,一前一後,行進着。

溫蘇夌道:“按理說,禦太醫醫術如此精湛,斷無不知道茯草不能與魚類同食之理。我便猜測,若不是禦太醫出了問題,便是妍安公主的膳食單出了問題。既不是禦太醫的問題,那便是膳食單。膳食單是禦太醫開的,首先在禦太醫手裏它必定是正常的。那便是說有人擅自篡改了那張膳食單。我打探過,除禦太醫外,只有公主本人、他的貼身侍婢和公主府的廚房領班碰得到那張膳食單。然而他們都并沒有動機害禦太醫或是公主。直到那日,我去找覃太醫續藥,他差他的學徒為他取來藥給我我才發現,原來還有一個人是可以接觸到膳食單的,那便是禦太醫的學徒。”溫蘇夌一口氣說到此處,有些喘,停了停,又道,“總之,便是順藤摸瓜,我就挖出幕後黑手啦。不知道禦太醫為何要包庇厲司?你也是,都不會調查調查,這麽簡單,我都可以查出來的真相,你居然要斬了禦太醫。你快說,你知道錯了沒有!”

溫蘇夌停了良久,不見周禮桓回應,他憤而回頭,發現正周禮桓一臉淡然地看着某個地方,他順着周禮桓的視線,看着兩個人緊緊握着的手。

溫蘇夌一把甩開周禮桓,吼道:“你有沒有聽我講話!”

周禮桓拉着溫蘇夌靠在一旁的樹邊坐下,道:“累了,歇一會兒。”

溫蘇夌:“……”忍了一會兒,終于爆發了,蹦起來喊,“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是不是覺得我在胡說八道?是不是禦太醫的死活根本不值得你關心!你怎麽可以這樣!”

周禮桓看着他,道:“我信你。”

溫蘇夌胸膛起伏不定,後背都氣疼了,瞪着眼睛看着周禮桓。

“陛下,白樓大人,潛逃者厲司已歸案。丞相大人已在刑部相候。”

此時,十親侍小九忽然出現,禀道。

溫蘇夌看着小九,一愣,問道:“抓住了?吳黥呢?”

小九道:“已率侍衛隊歸位。”

溫蘇夌事先已跟王量言明一切,此刻厲司歸案,刑部一審,與溫蘇夌所言果然沒有多大出入。王量撚着須,便頗為滿意,開始覺得溫蘇夌或許挺靠譜也說不定。

然而這一點點對溫蘇夌的肯定在他帶着周禮桓黑不溜秋地走進刑部後就幻滅了。

王量氣得吹胡子瞪眼:“簡直胡鬧!”王量苦口婆心,“他不懂規矩,但是陛下你怎可也跟着胡鬧?堂堂我岚邑國君,穿成如此德行,傳出去我岚邑顏面何在!”

于是那天晚上王量就當着衆人的面借題發揮,從橫向到縱向将周禮桓狠狠教育了一頓。把衆官員侍衛聽得戰戰兢兢,把溫蘇夌聽得卻是通體舒暢。

一個時辰後,二人走出刑部。如沐春風的溫蘇夌被人叫住。

他一回頭,後面灰溜溜跪了幾十人,正是他的侍衛隊。溫蘇夌道:“吳黥,怎麽了?”

吳黥道:“陛下,大人,屬下等辦事不力,還要勞十親侍出手,特此請罪。”

溫蘇夌皺眉,走過去,讓衆人起身,道:“你說什麽?”

吳黥道:“大人,屬下等受令趕往抓捕厲司,中了厲司的調虎離山之計。幸得十親侍提點。”

周禮桓道:“無礙,退下吧。”

侍衛隊領命退下。

溫蘇夌看向周禮桓。他忽然發覺,與周禮桓一起,他永遠都是後知後覺,又自作聰明的那一個。他說:“你讓十親侍去抓厲司?你早便知道真兇是厲司?”

周禮桓道:“不錯。”

溫蘇夌深呼吸:“所以,要斬禦痕只是做戲?做給誰看?”

周禮桓看着他,道:“白樓,你說我岚邑會有傾覆之劫,你會助我守住岚邑,然而,你為何,見了我就要逃為何不願意留在宮中?我不這麽做,你怎麽會留在我身邊?”

溫蘇夌譏笑,道:“原來如此。斬禦痕,是算準了我會受你威脅留在你身邊。”

随意定人生死,原來只是為了把他引回去。如此說來,兜兜轉轉,再回歸終點,竟然還是為了衛修。溫蘇夌深覺可笑。

周禮桓道:“你很生氣麽?”

溫蘇夌冷冷道:“周禮桓,不要覺得大家都該圍着你和你的男寵轉!你們高人一等麽?呵,是,你是岚邑天子,九五至尊。是高人一等。但是,沒有了百姓,你又算什麽?所以,別把別人不當人,呼之則來揮之即去!”

周禮桓看着溫蘇夌漸行漸遠,唇邊溢出一抹苦笑。他喃喃地道:“你很生氣麽?留在我身邊,讓你如此生氣麽……”

——*——

下朝,衆臣出了金銮殿。

走至幷玄門處,溫蘇夌正有模有樣地領着一群侍衛巡邏,見了朝廷衆官員,溫蘇夌揚手,衆侍衛停下,規規矩矩地行禮。

王量頗為贊許地點了點頭,見溫蘇夌往這邊望過來,忙仰着下巴,繃着臉,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溫蘇夌卻大踏步往他沖過去,喊:“大人!丞相大人!”

王量清咳一聲,停下,仰着下巴看他:“何事喧嘩?”

溫蘇夌道:“大人,我找不到禦太醫,聖旨已下,卻半點動靜都沒有。禦太醫看來是不願意聽诏回宮複職,如何是好?”

王量撚了撚須,道:“此番也是陛下自作自受了。”

溫蘇夌道:“大人所言極是。”

王量道:“待老夫想想辦法。”

溫蘇夌點頭,從懷中掏出一本魔執靈君給他的書遞給王量,道:“這個是給您的,我走了。”

王量看了看書,道:“太極……拳?”

——*——

溫蘇夌心想禦痕不願意回宮複職,肯定是讓周禮桓傷了心,常言道,解鈴還須系鈴人,于是和周禮桓冷戰了五天之後,他又跑去找周禮桓了。

他說:“周禮桓,你贖罪的時候到了。”

周禮桓便看着他:“要孤贖什麽罪?”

溫蘇夌仰着下巴:“你傷了禦太醫的心,為了你的岚邑,趕緊張皇榜道歉把人請回來啊。”

周禮桓看着他,良久,哼笑一聲:“孤堂堂岚邑天子,為何要為了一個小小的禦痕興師動衆?他不願意回來,我岚邑,難不成便無人可用了麽?”

溫蘇夌氣得牙癢癢:“你這個狂妄自大的東西你怎麽能這麽講話?”

周禮桓微微眯着眼睛看他:“你再講一遍。”

溫蘇夌縮了縮脖子:“你這個……”

周禮桓起身,溫蘇夌早有防範,見他揚手,迅速退到安全地帶,周禮桓的手便拍了個空。

溫蘇夌得意地笑,一邊往後退一邊吐了吐舌頭:“就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還想打我?哼,你這個狂妄自大的東西,狂妄自大的東西,狂妄……”而後,砰地一聲被桌腿絆倒到地上。

周禮桓朗聲大笑。

溫蘇夌憤然爬起來,正了正帽子,吼:“你別得意!看我不收拾你!哼!”喊罷一溜煙跑了。

周禮桓收回唇邊的笑意,坐回禦案前,又淡淡地笑了笑,終于恢複寂靜。

——’——

吳黥道:“統領,這樣不好吧?”

溫蘇夌看了看吳黥身上的侍衛長官服,拍了拍,又将帽子壓低,道:“英俊潇灑,有什麽不好。”

吳黥道:“您要去做什麽?可別亂來啊。”

溫蘇夌“啧”一聲,道:“我不舒服,你幫我帶個隊,有何不妥麽?”

吳黥猶豫再三,終于走了。末了,又回過頭:“大人,您可別搗亂啊。”

溫蘇夌揮了揮手,轉身溜回房裏,換上夜行衣,飛身上了屋頂。

“玉玺……玉玺……”

溫蘇夌翻啊翻,終于将玉玺翻了出來,忙從懷中掏了張皇榜出來,握着玉玺蓋下,拿起來,又對着月光看了看,贊許地點了點頭:“十分妥。”

“你在做什麽?”

身後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

溫蘇夌蹦起來,轉過身看到周禮桓正威嚴地坐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溫蘇夌被他吓了個半死,心道好你個王公公竟敢騙我說今晚周禮桓要出宮。

周禮桓上上下下打量了溫蘇夌,忽然厲聲道:“大膽善白樓,竟敢夜盜玉玺!”

溫蘇夌又被吓了一跳,道:“我沒有!”

周禮桓冷下臉,道:“沒有?那你在做什麽?”

溫蘇夌握緊手中的皇榜,沒有說話。

周禮桓喝道:“那你夜闖禦書房,是在做什麽!”

溫蘇夌又蹦了一下,心裏忽然有些難受,将皇榜絞得死緊。

周禮桓緩了緩語氣,聲音還是發冷,道:“你過來。”

溫蘇夌沒動,他又道:“孤讓你過來!”

溫蘇夌走過去,周禮桓道:“站過來一點。”

溫蘇夌又往前站了一點,周禮桓道:“跪下。”

溫蘇夌倔強地看了看他,對峙了良久,最後還是跪了下去。

周禮桓看着他,道:“擡起頭。”

溫蘇夌別開臉,周禮桓道:“聽不懂孤的話麽?”

溫蘇夌忍住一腳踹死他的沖動,擡起頭。

周禮桓眼中逐漸蒙上笑意,傾下身,吻住他。

溫蘇夌愣住。

周禮桓伸手摟住他的腰将他拉起來,将他卡進自己的腿間,緊靠在自己懷裏,唇舌交纏。

直到呼吸都粗重起來,周禮桓才放開他,唇間還殘留着濕膩而酥麻的觸感。他輕笑:“吓住了?不治一治你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整日裏都無法無天,再惹出什麽事,看你如何自處。”

溫蘇夌的臉哄地一下燙起來,屈膝頂在周禮桓小腹上,末了又狠狠抽了他一皇榜,掙開他一溜煙跑了。

——*——

次日,一張皇榜昭告天下:

孤,周禮桓,未經徹查,便草率結案定下太醫禦痕之罪,着實荒唐,非一個糊塗了得。經孤三省,此事皆為孤之過,盼太醫禦痕,早日回返,不勝欣慰。

周禮桓竟然一直未拆穿這道皇榜,溫蘇夌對此非常滿意,唯一覺得不便的是從此以後見到周禮桓都得繞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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