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人重聚田邊, 一路澆水一路交底。
“你們是在這地底下塞了多少東西?”
天熱無雨,田間大小莊稼都看得出蔫了一頭,葉面沒有從前鮮亮。
解明煙從遠處的潮白河裏借來了水, 十幾缸的量裝在錦鯉燈籠裏,自魚嘴裏往外澆田。
魔尊一向嫌他做的物件都太過花哨,但自家功法裏沒幾樣這麽實用的, 還是悶悶地拎了盞燈籠跟着澆莊稼。
他熟的盡是些打打殺殺用的招數, 掏腸子戳眼睛好用,養不了半畝青苗。
雖然不願意承認, 但确實這會兒被比了下去。
“我現在不太緊張有追兵殺過來, ”藺竹繼續觀察着這兄弟兩的神色:“相比之下……我更擔心隔壁大娘的半條腿出現在我家玉米地裏。”
“我也不緊張。”解明煙愉快道:“我們行事這樣低調,人家四海八洲的找可刨不出線索來。”
藺竹明智的把話咽進肚子裏。
嗯, 低調, 非常低調。
“除了前頭說過的那些,沒別的了,”魔尊低頭給路過的田鼠讓路,重複道:“稻谷底下不适合放太多水銀, 我壓得比較深,沒有靈力的不會觸發。”
但是如果有凡人來偷瓜摘豆,家裏狗子也會沖出去吓唬他們就是了。
“啊,你布置了嗎?”解明煙走在前頭, 一個急剎讪笑起來:“我也……埋了幾道風雷符在地下, 互相應該沒影響。”
藺竹已經清楚他們兩的秉性:“幾道?”
“還有五個暗洞, 掉進去會摔進十五裏外的山楂湖裏, ”解明煙努力回想道:“除此之外, 也灑了點毒蒼耳和鸩刺鈴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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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雪塵舉起雙手:“他幹的, 不關我的事。”
藺竹深呼吸一口氣道:“我真怕在進京趕考之前就被朝廷給捉了。”
但他要是被捉, 這哥幾個搞不好會把皇家地牢給端了,事情搞不好鬧得更大……
藺竹總提起考試的事,解雪塵本來并不上心,此刻也起了關注。
“為什麽一定要去京城裏考試?”
他聽着繁瑣麻煩,不甚中意:“不能去附近城裏考了完事,還是去京裏會考的更高些。”
“當然不是這個道理,”書生笑道:“學武若是有過五關斬六将,那我們這些文人怕也是差不多的待遇了。”
“這第一,是得先去考個童生,在縣裏考就成,算是基本入了門。”
仙美人在旁邊予以解說:“類似築基。”
“然後再是考生員,也就是咱們平時說的秀才。”藺竹道:“若是過了這一關,便可以免丁糧役稅,犯事也不會被施刑。”
“唔,這一步算結丹或者元嬰了?”
魔尊側目道:“人間修煉得當還有特權?”
藺竹愣了下:“你們那沒有?”
“完全沒有。”魔尊皮笑肉不笑道:“看見我的下場了嗎。”
“他那得算反面教材。”五哥道:“但皮肉上的饑渴病痛,總歸是消了的。”
“再往後,就得去省裏參加鄉試,考中便是我現在的身份,舉人了。”
藺竹說起自己時,又笑起來。
“考中舉人,其實就可以當官了——前提是老官卸任,新官才得着空。”
“再往上考,便是三次會試乃至殿試,到了那一步,所有士子會親眼看見皇上,并且在他面前策問作答。”
“哪怕連着三次考不中,一般也可以混個芝麻小官當當。”
“當狀元便是飛升成仙了?”
“興許算個散仙?”仙人拿捏不準:“人間許多明官宰相,死後都做了神仙,保佑水土百姓之類的,很有威望。”
“真要細論,可能和功德簿有關。”
書生聽到這裏,好奇起他們所在的世界,又道:“那在忘世渡裏,從來沒有考試麽?”
解明煙正想接話,某人陷入深思:“沒有,但是可以有。”
他見了人間的勞碌辛苦,反而覺得舊處成日厮殺征伐不一定便是全對。
如果多些文章學問深究,便是廣開學舍,差着散魂游鬼多去學研究些地經玄道,興許也能另有一番出處。
魔尊很少做這方面的打算,今日像是開了竅,從其中能想出許多個道理來。
他終于露出年輕君主惘然又憂愁的一面,輕輕嘆了口氣。
“可惜,我不一定還能回去重掌高權。”
“不好說。”仙人道:“你現在不回去是對的,一幫手下和你那混世龍正鬧得天翻地覆,還有好些鬼匠已經被調去修房子了。”
“他們趁着你生辰喝醉時裏應外合鬧了一通,但最後沒把你的地盤占下,說白了也只是奇襲一回。”
“等你養好傷回去,自然又是威風凜凜的大王八蛋了。”
解雪塵看了一眼親哥,又跟藺竹告狀。
“你看他,回回跟我說話夾槍帶棒。”
藺竹立刻主持公道:“對你弟弟好點嘛,都是一家人。”
解明煙笑容快挂不住了:“我感覺你給我弟弟換了個腦袋,他現在怎麽這樣說話。”
小院這邊,林霜今在同蘇紅袖一起學着喂豬。
她過去出身清貴,沒有接觸過什麽農家的粗糙活計。
但任何人在地牢裏呆三十年再出來,便是剁鹹菜都像是一樁樂事。
蘇紅袖剛來這兒還成天掩着鼻子嫌這臭那臭,現在已經樂得分享經驗一二。
兩人嘀嘀咕咕說了又笑,林霜今瞧着他們還沒忙完回來,壓低聲音道:“我見着那幾位,總覺得厲害非凡,但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麽來頭。”
蘇紅袖擺擺手:“可不要亂提。”
“你念出他們的名字,他們興許會知道的。”
林霜今下意識捂嘴,握着豬草作揖兩下:“得罪得罪!師尊莫怪!”
她年方二十四,雖然紅袖能叫一聲姐姐,但這樣也看着可愛。
蘇紅袖伸長脖子左右觀望兩秒,引她去一塊兒喂羊,悄咪咪道:“其實我還真知道一點!”
“你那個師尊啊,其實是忘世渡的尊主。”
“那地方算是三界裏的偏遠兇惡之地,但大部分的壞事都是前幾任尊主做的,”蘇紅袖看着傻乎乎,其實心裏和明鏡一樣:“現在這位上任之後,屁股還沒坐熱就被各路找上門算舊賬,還有人要他把內丹剖出來才算賠罪。”
林霜今下意識道:“可是他看起來……和咱們一樣年輕啊。”
“才沒有。”蘇紅袖用最小的聲音偷偷道:“他剛來這裏的時候,長得像二十七八歲,其實有三百多歲。”
“但是你看着藺竹才二十出頭的樣子,兩個人差的有點遠,這家夥就悄咪咪把自己變年輕了好多,現在看着也像是二十三四,可賊了!”
林霜今又頭頂一亮,控制住表情:“這難道不能說明問題嗎!!”
“是啊!!”蘇紅袖跟着忿忿不平:“男的居然也這麽臭美!!”
“不是……”
林霜今想點破又沒法多講,哭笑不得道:“還有呢?”
“你師尊大概就相當于,邊陲之國的皇帝,”蘇紅袖琢磨道:“有天過生日喝醉了,被正義人士暴打一頓差點就駕崩了,現在在這養傷。”
“我嘛,本來是追殺他哥哥,就是那個大美人來着,來了以後發現天上地下很多事對不上,索性留下來多探究探究。”
林霜今這才想到什麽,摸着小羊的腦袋道:“那師尊不回去繼續做皇帝了?”
“我覺得吧,”蘇紅袖又往遠處瞧他們回來沒有,肯定道:“他生着氣呢,最近估計不回去了。”
那種鬼地方是非又多,再加上他的出身地位,估計有操不完的心,還不如在這呆個清淨。
“對了,還有一位,也就是他哥哥。”蘇紅袖道:“你知道他為什麽總是穿裙袍戴步搖,變着法子扮好看麽。”
林霜今一直不敢多問,聽八卦聽得津津有味:“瞧着還挺配的,是他從小就被扮成姑娘麽。”
“才不是,”蘇紅袖擡袖掩聲:“據我所知……”
“據我所知,你今天沒有午飯了。”解明煙從容飄過:“晚飯也沒有,喝西北風去吧。”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藺竹抱着半袋面粉進來,接話道:“今兒不是我和雪塵哥一起烙餅麽。”
“對啊,”解明煙叉腰道:“就不給你吃!氣死你!”
“喂!!我還什麽都沒有說好吧!!”
解雪塵兩耳不聞親哥事,拎着現掐的新蔥進了廚房。
書生洗幹淨手進來跟着學磕蛋揉面,小心翼翼地在旁邊倒酒曲。
一人抻開面團做起蔥花大餅,另一人鼻尖額頭都是面粉,還笑得樂不可支。
小麥被烘開的噴香從廚房傳來,林霜今正在幫忙擺筷子,抽空往那邊窗口望了一眼。
剛好看見專心抻餅的魔尊。
嗯……這個地方真是很有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