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雖然魔尊親扯的蔥油餅确實噴香, 但關于五哥為什麽女裝這個事的話頭才提到一半,讓人格外的惦記。
藺竹剛好回家時聽見了一耳朵,此刻邊喝湯邊悄悄地看解明煙, 猜蘇紅袖沒說完的是什麽。
解明煙身形瘦長,膚白眼潤,長發一绾再略點桃腮, 既沒有矯揉造作的刻意, 也不會有妝扮太過的俗媚。
他以女子樣貌翩然來去的這些日子裏,有路過的村民看出些名堂來, 但都不好意思戳穿。
因為确實氣質斐然, 舉手投足都是明華難掩,很是養眼。
其實他底子這麽好, 就算是身穿男裝, 也一定有不一樣的漂亮勁兒,和衣服發釵本身沒太大關系。
今天飯後剛好歸五哥洗碗,蘇紅袖差點被罰沒了晚飯不敢再提了,藺竹又悄咪咪摸過來。
“所以是為什麽啊。”
解雪塵耳朵很靈:“在問什麽。”
“沒說, ”蘇紅袖舉起雙手:“這回我真不是主動的,青天在上!”
“先前她們在聊五哥的事,”藺竹的好奇心已經上來了:“你知道他穿裙子的來由嗎。”
魔尊沉吟片刻。
“不太确定。”
哪怕在他們忘世渡裏,關于這件事都有五六個版本。
“根據我娘的說法, ”男人罕見地遲疑起來:“五哥是我爹和章魚精生的孩子, 天生有四條腿, 所以穿褲子會現出來原型。”
這不裙子一套, 八條腿都能藏在裏頭, 想怎麽飄其他人都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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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霜今一口熱茶喝進去差點嗆住。
“這個, 不太可能吧。”
藺竹聞聲看向廚房裏哼着歌洗碟子的解五哥, 又看向解雪塵。
後者挑眉:“看我作甚,我娘是人,全都是兩條腿。”
蘇紅袖本來以為聽他這個內部人士的消息能靠點譜,抹完桌子一扔粗布道:“那肯定是她騙你的!”
“根據我和我小姐妹的情報網來說——”大妹子斬釘截鐵道:“這是情傷。”
“噫!”
“好像靠譜。”
“……”
“解明煙哪怕在叛魔之前,那也是三界靈秀榜的前十之一!”蘇紅袖義正言辭地開始叉腰哔哔。
“他及冠之年就靠那張小白臉不知道迷倒了多少正邪小姐妹,但最後禍起青丘,雲游之際被一只九尾狐哄走心竅,又陰差陽錯見愛侶為他而死,最後痛徹靈魂,幹脆終身以她樣貌再活于世,從此告別——”扇子還配合着怦然一打:“男兒身!”
林霜今在旁邊跟着鼓掌:“噢——”
解雪塵皺眉看向她們兩:“這都什麽跟什麽。”
言語之間解明煙打碎了兩個碗,唰唰唰掃幹淨又捏了撮什麽東西出來,示意藺竹把手張開。
“聊什麽呢。”
“在聊你。”藺竹誠實道:“雪塵哥說你有四條腿,有一半的章魚血統,紅袖說你是為情所困才穿裙子。”
他伸手一接,才發現五哥給了自己十粒米,外加一顆棗子。
诶?這個是幹什麽用的。
解明煙拍幹淨手裏的米粒,轉身看向八卦衆人。
“我,四條腿,啊?”
魔尊從容起身:“要打架去谷場,我最近剛好手癢。”
“這是打架能證明的事情嗎!”解明煙唰的把裙子提起來,露出腿毛飄逸的兩條腿;“你看清楚這是幾條!!放什麽驢屁呢不要敗壞我的清譽!!”
“你耍流氓!!”蘇紅袖大叫一聲把林霜今眼睛捂住了,自己猛看:“你這兩條腿夠細的啊……”
解雪塵吹了口氣,另外三條腿從裙子上面漏了下來。
“怪物啊啊啊——”
“胡鬧!他在用障眼法你看不出來!!”美人氣急敗壞:“走!!谷場打架去!!”
藺竹适時舉手:“那個……你給我這幾顆米是?”
“扔了!”解明煙怒氣沖沖:“叫那幫追兵來把這個糟心玩意兒拖走,我今天就去給他訂棺材!!”
解雪塵這才看見他舉着的那顆棗,反應過來:“這是算事兒用的。”
“耶?”
“你對着我,把手心裏的東西扔出來,心裏想追兵還有多遠。”
蘇紅袖正好躲在魔尊身後,伸長脖子看過去:“靈嘛?”
話音未落,藺竹已經把手裏的棗和米一同拋了出去。
紅棗最重也最顯眼,骨碌幾下陷在小坑裏不動了。
米粒散落四處,東西南北各處都有,但是離紅棗不算近。
解雪塵俯身再看,發覺有三粒米沾灰蒙塵,都落在同一個地方。
不近不遠,中間還隔着小山般的土塊。
大致不要緊。
“好事。”他判斷道:“最近的三個也被地勢所困,一時半會兒過不來。”
藺竹大致看懂,俯身把幾粒米和棗一同收回來,又丢了一次。
“變近了。”
解雪塵:“這個不算。”
初夏天躁,便是入夜了也不得清涼,風入簾帳裏仍是溫的,能額外添出幾分汗意。
男人許久睡不着,翻個身直接起來了,旁側竹床上傳來響動。
藺竹迷迷糊糊看向他,近似表達詢問。
後者回答道:“我去挖渠。”
“天亮再去。”藺竹困乎乎道:“夜裏看不清山勢地形。”
“沒必要。”魔尊已經起了身:“随便引一條河過來灌田便是。”
書生打着哈欠爬起來,從櫃子裏取了兩本書交到他手上,又回去抱着枕頭繼續睡。
昏暗裏魔尊定睛一看。
《水經注》
《河防通議》
一本講山水地形分布,一本講潰堤泛濫黃河改道以及泥沙土脈之治。
改河道挖溝渠這種事一旦亂來,輕則毀田滅林,重則破城引洪,不知道要背多少因果。
解雪塵本來打算看兩眼就出門,再緩過神來的時候天都亮了。
藺竹滿足睡醒,看見他坐在窗邊看書。
“學得怎麽樣?”
“沒完全懂。”男人冷冷道:“你懂嗎。”
“大概會一點?”
“走。”
他帶着藺竹乘雲離開前,還把早起喂雞的林霜今也叫上了雲頭。
這些天師徒二人交際不多,但入門功法皆是一教就會,很是契合,晨昏修煉皆是靜心凝氣,不輸于旁的大派弟子。
林霜今本來見他們要走,還揮揮手表示回頭見。
沒想到魔尊示意她跟過來。
“那個,”林霜今仍舊遲疑:“你們兩單獨出去,我就不跟了吧,不太好。”
解雪塵擡眉道:“今日帶你去炸山開河,運用貫氣之道,有哪裏不好?”
後者看看他再看看藺竹,把話咽回去聽話跟着了。
藺竹:……
關我啥事。
這一路雲高風急,為了看清地脈山河的走勢,還特意更升高了許多。
藺竹趴在雲頭仔細往下看,許久之後驚奇出聲。
“好厲害。”
解雪塵淡淡道:“看清楚了沒有?”
“很清楚,”藺竹伸手去指,很是贊嘆:“你看這邊和那邊有兩道龍脈,算是葬墓的風水寶地——”
魔尊蹲下來拎住書生的後頸。
“再說一遍?”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藺竹生怕被他扔出去:“河在那邊引過來很安全!!繞開那個山頭就行了不然容易引發滑坡!!”
解雪塵仍是捏着他的後頸,把人半挂在雲前:“還有呢?”
藺竹被嗆了口風捂着喉嚨眼淚汪汪看他:“我也就學了這些啊。”
“以後有事說事,不要拿書敷衍我。”大魔王和顏悅色道:“再這樣直接燒書。”
藺竹憋着氣沒出口反駁。
是你半夜不睡覺我才扔你書的好不好!!
你能不能講講道理!!
目睹全程的林霜今在角落裏自覺捂嘴。
你們……你們兩個玩的開心就好。
我不存在,嗯,不存在……
雲頭垂落已是元寶村的二十裏外,此處有長河小湖,漁歌四處,全無暑氣焦灼。
也有遠處村落的人趕牛拉水來去,恐怕是自家的井也枯竭幹涸。
挖渠這種事,對凡人而言需要卸土搬沙,多番勞衆方能成事。
但放在世外之人那裏,便是劃開一條道的事。
解雪塵收了座下大弟子,亦是為今後重回忘世渡做打算,開課即直接教她最不留情面的殺招。
“這一式,叫三千血路。”
他拈訣施力,登時有深壑炸開砂礫四濺,若是在戰場上已經能看見胳膊腿亂飛了。
林霜今仔細學了,跟着效仿。
她靈力微淺,尚沒有凝出金丹來。
雖然一番使招比不上魔尊十分之一,但也仍是逐漸開鑿河道,引水東來。
藺竹在旁邊心情複雜地看他們一個敢教一個敢學。
……這麽利國利民的事情怎麽就聽起來哪裏怪怪的。
初時是靠蠻力,漸漸就通了其中關竅,能夠看透土層去撬動頑固之處。
偶爾哪裏撬鑿太過,魔尊一揮手還會原樣補回去。
眼看着就有小河歡快流淌而出,奔着藺家雜田的方向湧去。
彼時彼刻,蘇紅袖在給小羊剪毛,順便聽解明煙講三界八卦。
她落剪時突然有所感應,臉色霎地變了。
“不好!”
解明煙講到一半,磕着瓜子道:“什麽?”
大妹子已經拽着他就往外頭沖了。
“五哥,你快跟我過去找他們!!”
而河道這邊林霜今雙手結陣,低喝一聲手背驟擡,歪斜的偌大沉石從泥水中緩緩擡升,讓開一條後路。
解雪塵看着不錯:“繼續。”
沒等那沉石完全讓開,竟然有激烈水柱貫地而升,泥水噴湧逐漸變清,且還有魚群跟着噴湧而出!
藺竹下意識拉住解雪塵的袍子:“等等,不太對勁……”
劇烈轟鳴聲再度響過,竟有群兵悍将手持槍戟乘水而出,一個個身穿紫袍肩披鱗甲不似尋常之人!
林霜今還沒施完術法,也是呆在原地。
“師尊……我……”
我好像闖大禍了?
暗道貫通之際,數千銀紫鱗甲之士魚貫而出,岸邊也飛落鲫魚青魚大黃魚跟着撲棱來去,努力蹦回水裏。
解雪塵面色一沉,擡手召來結界把藺竹和林霜今擋在一邊,眼見着有持刀大将踏浪而來,眸間血氣回湧。
知道要來,沒想到這麽快。
“動手吧。”
這點人數,還不是他的對手。
人高馬大的悍将已經到了他的面前,眼見着這人多有防備,跟着拱手一拜。
“這位道友,請問附近元寶村怎麽走?”
“……”
解雪塵冷笑一聲:“都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裝什麽傻?”
“不是,”大将撓頭道:“我們真是趕時間,但是在陸地上不好判斷方向了就……”
“我就在這。”
“你……你是?”
“……”
這邊蘇紅袖已經拽着解明煙踏劍而來,遠遠地大喝一聲道:“不要為難他們!有什麽事沖我來!!”
銀紫鱗甲的衆位将士聞聲拜倒,高呼出聲;“二——小——姐!!”
藺竹:“噢……”
魔尊:“……”
混亂裏,已有白須老人邁步出陣,眼含熱淚。
“二小姐,你可不要再亂跑了,随我們回紫海吧!”
解明煙按落雲頭,扭頭道:“你不是來追殺我們的嗎。”
“那個,呃,”蘇紅袖強笑道:“其實不是。”
“我……逃婚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