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兔子?這裏還真有兔子?!
蘇紅袖自幼長在紫海玄觀, 知道這浮海升陸的地方絕不可能有兔子,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叉着腰看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凡間多是黑兔灰兔, 偶有純白兔子都要進獻皇室,被視為月降祥瑞。
而藺竹抓着的這只極不平凡。
它長耳厚絨,竟是金胸脯銀腳掌的配色, 而且身上皮毛的光澤好比新鍛的首飾, 會随着日光角度一同變幻。
“是錦花兔,”解明煙見識很廣, 一眼看了出來:“你得倒拎着腳, 逼它把東西吐出來。”
藺竹怕它蹬着自己,捆結實四腳了才倒拎過來, 一晃蕩果真聽見它肚子裏有金玉碰撞的器皿聲。
好家夥, 這是吃了幾雙筷子?
魔尊欲言又止,許久才道:“捉兔子有這麽簡單嗎。”
“這不是重點吧……”
藺竹雙手端着兔屁股,長眉一挑:“我入席時就在別人袍角那看着它的尾巴了。”
他在鄉野裏看慣了這些動物的蹤跡,哪怕在賓客環列的混亂場景裏, 也能一眼瞧出來哪兒落了個爪印,哪兒有對耳朵。
雖是狡兔三窟,但只要聲東擊西,想抓着也容易。
他還沒講完當時的情形, 錦花兔劇烈咳嗽幾聲, 一個噴嚏嗆出個金镯子來。
蘇紅袖看得生氣:“豈有此理, 東西偷到我家頭上, 回頭人家會說是蘇府的人手腳不幹淨, 哪裏知道有它!”
兔子禁不住晃, 連咳帶嗆的噴出一堆玉扳指銀葉子出來, 那肚子像個無底洞似的,什麽都裝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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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雪塵看得生疑,走過去伸手一拎,指甲便挑破了它脖頸上的皮肉,有血汩汩流出來。
蘇紅袖還以為他要嘬一口嘗味道,沒想到那血如蛛絲般蔓延向外,被靈力驅使着往契主那裏湧動。
此刻尚且有許多賓客在談笑宴飲,但他們眼看着那抹血湧去了主桌,然後悄然沒了聲息。
是蘇清睿,還是那個齊大商人?
魔尊一松手讓那兔子跑了,低聲道:“你快通報掌門,讓她把姓齊的今晚留下來。”
不能捉住太久,免得打草驚蛇。
蘇紅袖不多猶豫登時照辦,跟着想他的意思:“你覺得這事沒有這麽簡單?”
“來客非富即貴,偷東西興許是副務,但不是主要目的。”
解雪塵擡指嗅了下兔血,已是警覺起來。
“你們家秘密很多?”
蘇紅袖一時語塞,點了點頭。
雖然招婿的事泡湯了,但蘇家熱情難卻,齊商人半推半就的留下來了。
老太君推說不勝酒力,宴飲還未過半便離席去了別院,而解雪塵一行人便等在這裏。
老太太很謹慎,過來時除了貼身侍女誰都沒有知會,問他們出什麽事了。
蘇紅袖把有關這兔子的事講了大概,蘇老夫人的臉色登時凝重起來。
“兔子這東西,能遁地打洞,刺探消息再靈便不過。”
她看向解雪塵,略有歉意:“辛勞魔君動用一回銀獒。”
“先前就帶來了,等您的功夫叫它去查了一趟。”
男人擡手吹哨,半盞茶不到便有三尾踏焰犬破土而出,腮幫子撐得鼓鼓囊囊。
蘇紅袖登即畫了個圈作為結界,示意發財吐在這一塊。
狗子也是憋了許久,圈剛合上便跟炮仗似的往外噴兔子——
“呸呸呸嘔!”
一連吐了六個,又哕了會兒吐出半個消化到只剩骨頭架的,這才歪到一邊拼命喝水。
“一共七只,分散在您府邸各處,恐怕是哪裏都刺探過了。”
解雪塵自己便是被內鬼幾乎毀了所有,碰到這種事再說話時都笑意全無:“這種東西能悄悄帶進來,多半是家裏有人內應過。”
老太太怔怔看着,怒罵一聲。
“糊塗!混賬!”
蘇紅袖已經不把這些朋友當外人了,當着他們的面就問道:“奶奶,難道這些是為了找秘庫的位置?”
昙崖劍被珍重藏好,連她也只是幼時被抱着過去看過幾回。
有人要趁着人多眼雜,去偷那把劍?!
解雪塵捋了兩把狗毛,不确定道:“老夫人,您家西北處,有什麽?”
“西北?”
“這些兔子雖然活動軌跡都與各處金銀有關,但最後都在往西北方向跑……”
蘇老太太猛然反應過來,揚杖怒道:“來人啊,把我那大孫女和姓齊的叫過來!”
此杖聲傳上下,便是全派都收到了消息。
蘇清睿那邊還在吃着飯,突然就被請來了別院,半是驚愕半是不滿。
她比齊且早到一步,看見蘇紅袖腳邊有個圈,裏頭有六只活蹦亂跳的兔子,更是一頭霧水。
“這都是什麽?”
“奶奶,您有事直接跟我傳音便是,何必驚動全派,還以為出什麽事了……”
蘇老太太現在看她都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等齊且被押進來了,才反手一指這些錦花兔。
“我問你,這些是怎麽回事?”
齊且佯裝不知,還想含混過去。
“紫海雖不是什麽威赫四方的大派,但也容不得外人惦記。”老夫人冷笑道:“你這些兔子,奔的都是陣眼去的,是不是?”
蘇紅袖本來還在想自己姐姐是不是昏了頭,要把外人引進來偷劍,聽到這裏才倒吸一口涼氣。
“姐?!”
蘇清睿這會兒也清醒過來了,急道:“這兔子的事我是一點都不知道!我确實認識齊且,但沒幫他放過這些兔子——它們跟陣眼又有什麽關系?!”
解雪塵原本袖手旁觀,突然右眼皮跳了一下。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齊且已經發覺事情敗露大半,索性撩了:“是,我沒什麽好說的,就是帶了點兔子來偷東西而已。”
“偷東西?!真要是這麽簡單,我直接把你打斷了腿就是!”
老太太也是怒極了,一杖敲過去,靈息直接把那幫兔子都轟成了血粉。
錦花兔連骨帶皮全給厲法轟沒了,肚子裏的金銀元寶噼裏啪啦的往下掉,仍是落在蘇紅袖畫的那道圓圈裏。
“你便是未明丘派來的細作!”
藺竹已經聽不明白了,拉了下解雪塵的袖子想問未明丘是啥。
哪想到老太太一骨碌坐進太師椅裏,二孫女端茶都不喝,捂着心口道:“都是我家老頭子和你爹造的孽!”
“你們解家當年摻和的事情,多到鬧翻三界,造孽——造孽啊!”
解雪塵默默喝了口茶。
果然來了。
沒等他說話,旁邊的貼身侍女伶牙俐齒地講了起來。
早在五百年前,解雪塵還沒出生,紫海也只是海邊懸崖之間的小派,沒有今天的規模。
紫海當時的掌門雖仍是現在這個蘇老太太,但老爺子也沒故去。
老爺子沒事就聽自家夫人念叨振興大派的事,想出出力把這排行三四十名的小門派給升上去,怎麽也搞出三界的名聲來。
他琢磨來琢磨去,不知道從哪裏下手,決定去問問高人。
這一問,找的就是解家當時的魔尊,解雪塵他爹。
“大兄弟啊,你說我這門派遲遲發展不起來,願意過來求學的弟子少之又少,該怎麽辦才好?”
解他爹跟老爺子是忘年交,還特意來看了一眼,給出核心建議。
“洞府太小,不夠氣派,一般人根本看不上。”
名門大派基本上都是把門派建築學往萬花筒的方向搞,就差在月亮星星上教書了,怎麽華麗輝煌怎麽來。
現在這地方院子少還藏在懸崖裏面,人家修真子弟住進去還容易得風濕,這怎麽行。
話給到這,意思就是你得搞搞土木建設,至少建個像樣的門派大院了。
老爺子也是發愁,老老實實解釋,他這附近山險水深,好地方全被人占了,若是全弄在水裏了,耗費靈力不說,還容易得罪海裏的貴主。
解他爹看熱鬧不嫌事大:“那你往天上弄呗,陣法不會畫啊?”
老爺子連忙擺手:“那哪行,我們升到山上面了,得把別人家的太陽全擋住了。”
老魔尊嗤笑一聲:“真慫。”
一激将不要緊,蘇家老爺子咬了咬牙,趁夫人出去論道聽經的功夫搞了個大手筆。
蘇老太太出差幾天再回家一看,诶,家怎麽不見了。
再一擡頭,呵,心髒病都快出來。
超宏大山海空築已經修了個七七八八,再拆估計來不及了。
後來老爺子故去,門派也漸漸振興光大,确實有三四分是因着這懸山升海的瑰麗景觀。
明面上皆大歡喜心患得解,梁子也結下了。
當年排名第十的未明丘本來有望榮登前九,被紫海硬生生在評比那年給擠了下去。
被擠了位置不說,自家的太陽還全被擋了。
一天到頭只能曬一兩個時辰的陽光,衣服根本沒法幹。
人家來鬧過好幾次,還想把紫海家的陣眼給炸了,這回直接派了個齊大商人來,厚禮相待就是為了出這口氣。
這西北角的陣眼要是真的被兔子給毀了,那整個懸空府邸全都會轟然落下不說,紫海五百年的積累算是全毀了。
講到這,老太太已經喝了兩盞茶,眉心都氣的發疼。
蘇清睿這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臉色慘白。
她本來想敲打敲打自己這妹妹,多拿些好處靈力大漲,趁着機會坐穩繼承人的位置,哪想到引來的不是個好拿捏的棋子,而是對家派來的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