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文九和武七在忘世渡被焚時, 被困在異界障外回不去。

生辰宴時,解雪塵獨喜歡把手下全都打發出去,一個人清淨呆着。

有差事要巡地的, 悉數全都派去外差。

沒活兒沒事兒的,最好也自己有點眼力見遠遠躲開,等生辰結束之後幾天再循着風聲回來, 暫時不要在魔尊面前晃悠。

到底仙魔有別, 忘世渡的山崖再高,也不及天界的雲山一隅。

那兒只是尋了個能俯瞰深淵群山的地方, 擡頭也能望一望雲崖。

魔尊在望雲崖喝着酒看着月亮, 大概也是醉了,沒有察覺有人裏應外合攻了過來, 一把厲火燒得滿山生靈哭嚎無數。

衆部下一夜間得到噩耗, 第一反應是魔尊絕不可能就這麽隕滅了,必然還留着後手。

第二反應即是幹他爹的,靠,過生日的時候捅人家刀子?沐白你真是有大病吧?!

各方人馬收到消息緊急回撤, 發覺房子街巷都被燒得差不多了,一邊罵人一邊收拾殘局。

幹活幹到一半,碰見老大他的坐騎吞月蛟氣勢洶洶過來問罪,一把蛟火噴得人頭發焦黑, 還得現殺兩頭仙鹿給這祖宗賠不是。

坐騎都這麽個暴脾氣, 魔尊本人更是不好惹的恐怖存在。

大夥兒都有心去找找魔尊是在毒淵深處打坐, 還是一怒之下甩掉他們不幹了, 又怕真找着人了被砍幾刀。

想來想去, 文九和武七被推了出來。

“就是你們兩了!”

“誰叫你們那時候去玄境了!寶貝沒找到還丢了主君的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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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這重新給陛下修宮殿, 你們趕緊去趕緊去!”

文九叫苦不堪, 心想自己三個腦袋直接給他砍完了算了。

武七抓了他就跑,滿臉寫着我要給主君道歉。

一個不高興,一個沒頭腦,就這麽出了魔界,到處尋找線索。

就在這個節骨眼裏,吞月蛟幾番出世,像是循着什麽召喚,一路往瓊海那邊去了。

他們跟着這蹤跡詭秘的蛟東奔西跑,還沒找着自家陛下,又聽見驚天霹靂。

——有人竟然敢借着自家主君的盛名去招搖撞騙?!

——人間還有這樣不要命的混球!怕是幾世都投了個畜生道!

兩個特使這還哪顧得上找跟丢的蛟,奔去人間找那肆意妄為的修士算賬。

你巧借名目大肆斂財,這就降下報應來劈死你丫的!

兩人一個提刀一個拿劍,準備把這王八羔子削成打鹵面了再送去給陛下請罪,隔着幾裏地冷不丁感應到熟悉的威壓。

文九一個激靈,差點從雲間摔下來。

“陛下他……他不會……”

“不可能是他,”武七已是氣得發抖:“陛下怎會做這般行徑!定是那修士冒充出幾分相仿,好哄騙更多人掏出銀兩來!”

随着距離越來越近,真相一點點浮出水面。

好消息是,那紙妖和修士都不是陛下的人,确實是有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玩意兒冒充魔尊做出這般醜事。

壞消息是,魔尊已經比他們先一步到現場了。

不光到了現場,身邊還靠着一個……凡人?

文九看得瞠目結舌,随武七一起隐匿在樹巅深處,見墨隼馱着花鼠來去,又見他們怎麽一起去了丞相府,一起去了地牢。

那那那個凡人,他不光能騎在主君背上,還,還随意捏主君的臉!!

“出事了。”武七滿腹忠心無處使,悲憤道:“這是哪裏來的小倌!這樣勾走了陛下的神魂!都是些妖法!”

“什麽小倌,”文九摁着他繼續悄悄地觀望,覺得不對:“我瞧着那人裝束,像是凡間的普通書生。”

“你看哪個小倌會穿粗布衣服,戴那麽素淨的桃枝簪子?”

“再看樣貌,清秀靈氣不錯,但瞧着挺正經的……”

“會不會是主君的朋友?”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搖頭。

放他爹的屁吧。

就我們陛下那一擡眉毛就要殺人的脾氣,他能有朋友?

跟班二人組一路悄悄尾随,距離控制的剛剛好,也是這兩百年裏深谙魔尊的喜惡,把痕跡抹得很幹淨。

他們原本尋思着,陛下去了地牢,一定會将那紫竹妖給擰死。

然後紫竹妖騎着陛下的愛犬跑了。

“駕!”

然後又尋思着,不殺紫竹妖,那肯定也要把丞相和修士給抹殺到神魂俱滅才罷休。

……然後丞相變成了莊稼漢,每天掄着修士,用對方的臉鋤地。

魔尊變成墨隼,載着花鼠津津有味地看了七天。

兩個下屬也默默在旁邊守了七天。

兩人換算了一下時間,感覺不對勁。

世外一天,人間一年。

雖然他們是花了大半天的光景才找到陛下,但看陛下和那書生過甚親密的樣子……怕是快認識一年了。

難不成陛下失憶了?!

還是說他徹底懶得管忘世渡了?兄弟們今後喝西北風去愛誰誰了?

文九深思熟慮片刻:“不行,咱們得提醒一下陛下,該結束人間嬉鬧,早日回忘世渡才是大計。”

武七跟着點頭:“你說得對。”

“但是陛下的性子,你知道的,咱們要迂回提醒,最好先讓他發現咱們就在旁邊。”

武七又點頭:“你說得對。”

文九把他往前一推:“你去。”

武七:“……”

特使猝不及防摔下了樹,一晃身變成了麻雀,拍着翅膀頗有點吃力地撲棱起來。

另一邊,藺竹又變作花鼠,在陰涼處看丞相刨地種田的樂子。

陳章政整整種了七天的地。

每天都生不如死,每天都懷疑人生。

他大概是想明白了,準是這一次作法時出了事,又或者是那修士陰了自己一把,這才倒黴透頂,變成了村舍裏的莊稼漢。

這幾天裏,他吃井裏苦水,睡破篾涼席,飯食也就兩個臭窩頭,吃完上吐下瀉,第二頓怕挨餓還是得硬着頭皮吃。

毒太陽照着,熱風來回烤着,種田都種得人想上吊。

殊不知,有個人比他還要更慘。

修士拿臉鋤地整整七天了。

他明明變成了一把鋤頭,還被拿去捅過豬窩,清過雞圈,最後扔到水溝裏匆匆涮個幾下,再扔到角落裏被蟲子爬。

若是五感全封,倒也沒有這般苦。

——輪回六道裏,從來都沒有鋤頭道啊!

他是拿鼻子拱地,拿臉刨地,鼻子舌頭嗅覺味覺從來沒關上過,愣是被迫嘗了七天的土。

哪裏土臭哪裏土腥全都清清楚楚,全身發癢更是沒得撓。

酷刑,這就是毫無人性的酷刑!還不如一刀把他殺了!

藺竹這幾天沒事拉着解雪塵去京中游耍玩樂,間或回來監工這兩人的種田大業,靠着墨隼的翅羽午後打個盹,睡得很是惬意。

他睡飽後沒多久,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喊人:“留石。”

“在。”

“那只花斑麻雀,”藺竹長尾一卷,支棱起來看清楚了:“對,那只麻雀,半炷□□夫之前就在咱們附近吧?”

“它是不是在找誰,怎麽一直在我們面前蹦來蹦去,也不吃谷子?”

解雪塵早已洞悉那兩個跟班的蹤跡,此刻仍是眯着眼小憩,懶得搭理。

“麻雀而已。”

藺竹不依,拿尾巴尖撥弄他:“你別睡了,正眼看看。”

像是能聽見藺竹的話一般,那花斑麻雀也跟着歪頭看過來,很是期待地往他們附近又蹦了一下。

主君!主君!是我!

微臣救駕來遲,這就迎你回去!

解雪塵打了個哈欠,懶懶看了一眼。

“你眼花了。”

藺竹再一恍神,瞧見那附近什麽都沒有,不曾有什麽鳥停過。

“哎……難不成剛才在做夢?”

武七猝不及防被施了障眼法,徹底變成透明小鳥,怎麽撲棱都沒人瞧得見了。

他垂頭喪氣變回原型,飛到文九旁邊落下。

“陛下不肯見我。”

文九被吓一跳:“誰在說話?”

武七:“……當然是我啊?”

“你人呢?”

“你也看不見我了?”武七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對,再想解開術法已經使不上勁了:“喂,不對,救我啊——”

文九本來還打算自己也飛過去請個安,摸索着抓住了武七,拖他回忘世渡找長老解咒。

臨走之前,還不忘多看一眼藺竹,記下他的樣貌臉龐。

……紅顏禍水!

禍國殃民!

我這就回去替陛下調查清楚你的背景底細!

藺竹一掩鼻打了個噴嚏。

“啊啾!”

“冷?”

“有點……”他小聲道:“快秋深了,是要天氣轉涼。”

解雪塵垂眸片刻,展翼把花鼠攏在羽下。

他初臨人世時,就不喜接觸,也不想與任何人接近。

界限被一次次打破,現在也好像有些尋常。

藺竹突然感覺到一陣暖和,擡頭果真看見解雪塵展翼圍着自己,修長翎羽把亂風擋走,微絨靠得他很是舒服。

“多謝。”他笑眯眯得望着他:“你的羽毛很暖和。”

做人時雖有披衣之說,但衣服到底是外物。

此時此刻,解雪塵是在用他的臂膀羽毛擁着自己。這不一樣。

魔尊眯着眼不說話,仿佛又在假寐。

又有秋風含着霜露翻卷而來,隼翼不作聲地收緊了些。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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