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段泠歌暈倒, 非同小可,小娥和藍陌沒讓任何人進書房,支走了整個緋煙閣內的宮娥和仆役們。待段泠歌稍微緩過來, 小娥把段泠歌扶進了後殿的卧室。

段泠歌一時憂憤攻心, 稍稍緩過來以後仍覺得心情郁結,人也疲乏極了。小娥熬了紅參鹿茸燕窩粥, 段泠歌不願吃, 小娥好歹勸了許久,段泠歌吃了小半碗就揮退了她。

接着段泠歌躺床上安靜地睡了一會。

而這時,夏旅思忍到了晚上,還是忍不住想看看段泠歌。惹惱了段泠歌,當時只覺得心疼,可是回到融秋宮以後, 夏旅思卻一整天都心神不寧, 在園子裏忙碌着照顧她那些寶貝蔬菜的時候都頻頻走神。

因此除了心疼, 還多了許多的心情郁悶。她從來都不知道,和一個人鬧了龃龉, 惹一個人生氣之後, 竟會讓自己的心情這麽的難受, 這麽的坐立不安。

所以到了晚上,夏旅思又換上她那套深藍色的改良款襯衣和長褲,又溜到緋煙閣的後窗去了。可是到了緋煙閣, 夏旅思奇怪了一下,今日窗子關上了, 而且段泠歌的屋裏沒有燈。

“不在嗎?都這麽晚了。”夏旅思喃喃自語, 她把自己挽住頭發的發簪取下, 伸進窗縫稍一勾, 就将窗子裏那精巧的小銅鈎給鈎開了。

悄悄地打開窗,夏旅思借着月光第一次仔細看段泠歌寝室裏的情景。以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站在窗邊的段泠歌身上,現在往室內一看,才看清緋煙閣的寝室頗大。

窗邊擺書桌香案,屏風前面是放着古琴和茶具的長條形雕花矮桌。室內正中垂挂着光面素錦制成的簾幔,在最外層做出好看的褶皺,分別用金鈎挂在兩邊的柱子上,華麗而大氣。簾幔後,輕雲薄紗迤逦而下拖曳在光亮潔淨的地板上,看起來美麗又飄逸,給人一種輕盈優雅的感覺,就像段泠歌一樣。

紗帳正中隐隐約約的身影,不正是她心念的人嗎。夏旅思從窗戶輕手輕腳地翻進來,着迷似的,緩緩靠近床邊。

段泠歌睡得很淺,稍有動靜她便清醒過來。不過她沒有驚慌,甚至輕淺的呼吸聲都沒有變化。她聽見窗邊有動靜,猜到了是夏旅思。今日被她氣得不輕,加上夏孟輔的事情也遷怒到夏旅思的身上,段泠歌本來不想理她,所以繼續安靜地閉眼,想着那猴兒看見屋裏沒燈,窗子已落鎖,就會自己回去了。

沒想到一聲輕響,竟像是窗子被打開的聲音。接着段泠歌便聽見夏旅思輕巧地翻進屋來,然後慢慢走到她身邊。段泠歌沒有理會她,只是閉着眼。

夏旅思輕輕跪坐在段泠歌的卧榻邊,在這個時候,她幾乎帶着一種朝聖的心情,癡癡地看着段泠歌輪廓分明的側顏。在月光下她的眉毛,她長長的卷翹的睫毛,她精致直挺的鼻梁,還有她漂亮的菱唇,都顯得那麽柔美、迷人。

夏旅思着迷地感嘆,真的美,在夢中出現的女神一般的人,竟真的在她面前,叫她什麽都不做,就這樣看她一輩子她也願意。

段泠歌感覺到夏旅思靠在她很近的地方,然後靜悄悄地沒有動作,也沒有離開。她聞到了夏旅思身上混合着青檬果和青草的味道,她的味道和似有若無的暖暖的溫度,讓人有些恍惚,段泠歌蹙了蹙眉,夏旅思擾人清夢,她要趕人了。

然而段泠歌覺得放在頰邊的手被輕輕地握住了。夏旅思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段泠歌的手,低聲喃:“別皺眉……泠歌……”

段泠歌感覺到了熱熱的溫度握在自己的手背,她的手心,落下了一個柔軟的親吻。

随後夏旅思生怕驚擾了段泠歌,輕輕放開了她的手,趁着夜色悄然從窗戶翻了出去。段泠歌仍然沒有睜眼,她放空了思緒,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放在頰邊的右手上——

手上有溫熱的溫度,和手心裏唇的柔軟觸感。

段泠歌安靜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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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夏旅思消停了,哪也沒去,晨起了以後就一頭紮進她的大棚裏去了。天氣又冷了幾分,不過陽光卻是很好,正有利于作物生長。

夏旅思吩咐把絹紗覆蓋的棚子後端的黃土爐竈都燃起來,這竈爐修的時候就埋下了煙道圍繞在土畦邊,柴薪一燒起來熱氣充斥煙道,讓棚子內的熱度竟然緩緩升高起來。

夏旅思請了有經驗的老農站在棚子裏感覺溫度的變化。老農待了不久後說:“如此這般,帳內的氣候竟像春日一般,甚是神奇也。”

夏旅思則是對身邊精心挑選的宮娥和仆役們說:“感覺到了吧,就是這個程度,柴薪緩緩添加,維持這個熱度。每日水和肥也不能停,小心照顧。”

“遵驸馬命令。”衆人答應。

夏旅思巡了一圈,弄得一身一臉泥巴,總算把園子裏的菜土折騰好了。她一出來,就看見了小竹子。小竹子匆匆而來,陪着笑:“世子,小的就猜到您在這。快去洗洗,馬車侯在外頭等您。”

片刻後,夏旅思穿了件淺湖藍色垂胡袖緞面交領長錦袍,腰部系着湖蘭水波宮縧,外面搭了件狐貍毛滾邊的深湖藍色半袖對襟外袍,同色系內淺外深的搭配,讓她看起來靓麗、俊逸,帶着英氣。

上了馬車之後到了城郊一處竹林小院。夏旅思覺得好笑,她這爹要見她一面,竟然還要避人耳目地選在這個小院裏。

進了廳堂,一個身穿貂皮大氅的男人轉過身來。夏旅思圍着他轉了半圈,叫了聲:“爹爹。”

“你你你,真的能說話了!”夏孟輔大驚,雖然早就聽說了,聽說了世子能言能認人,但行為癡傻乖張,行事做法異于常人。但是女兒從離宮回來以後他始終未得一見,夏旅思叫他,真把夏孟輔吓了一大跳。

“嘿嘿……就是,您當我睡了十九年,睡醒了呗。”夏旅思攤手。

夏孟輔撲通一聲朝祖宗牌位的方向跪下來了,嘴裏念念有詞:“祖宗庇佑,祖宗庇佑。”

夏旅思只覺得好笑,還祖宗庇佑,她這一穿越穿越到了千年前,她自己做了自己的祖宗。夏旅思說:“過去未曾開竅,蒙昧未開化,現在女兒懂事了,爹爹可會為我做打算?”

夏孟輔見夏旅思談吐文雅,邏輯嚴謹,十分高興:“爹不止為你做打算,爹要讓你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人。讓你一生榮華富貴,讓我夏氏一族的傳承千秋萬代——”

“诶好了好了。”夏旅思扶額,扯什麽千秋萬代,她可沒興趣。“搞點實際的,我身為驸馬,還是夏氏的世子,我睡醒開竅以後,發現連府邸裏的例錢都要發不起了。爹之前究竟是怎麽給我打算的?”

“呃這……”夏孟輔有點轉不過彎來,他跟前素來只有國家大事,天下偉業,何曾管過給府邸裏發例錢的事。

小竹子趕忙躬身在一旁提醒:“老爺,世子吃穿用度皆所費不菲。”

“哦哦~銀子,銀子。”夏孟輔撫胡須笑,“爹爹派人給你送過去便是。”

“啊,咳咳,”夏旅思咧嘴一笑,然後振振有詞地說:“銀子不是重點。女兒需要的不是銀子。”

“那要什麽?”夏孟輔問。

“要的是有所依恃,上能立于天地,下能封妻蔭子的東西。我暫時沒想好要什麽東西,爹應不應允給我?”

“你也沒說是什麽如何應允——”夏孟輔話說半句,看夏旅思嘴巴一扁,他還當夏旅思仍是那三歲心性的癡兒,在家撒起潑來的時候雞飛狗跳,只能哄道:“好好,應允應允,只要是能給的,我兒要什麽都應允。”

“好。一言為定。”夏旅思滿意地點點頭。

畢竟自家的癡世子留在夏孟輔心目中的印象太深刻,夏旅思笑,他就很滿意了,沒在意夏旅思說的是什麽意思。只是夏旅思三言兩語說完,就要走,夏孟輔看了她外貌俏麗潇灑,風度翩翩氣質奪目的樣子,實在是欣喜萬分。

夏旅思走了以後他還在那蒼天啊祖宗啊的念叨。念叨了一陣,夏孟輔的理智回籠,他精明地察覺到了,夏旅思說府邸裏開銷不過來,還有不能“有所依恃”,而且不能“立于天地”,這不就明擺了,公主錯待了他夏家的人!

夏孟輔一拍桌子,他決定去面見公主殿下。

夏孟輔見到段泠歌的時候,段泠歌坐在殿中央,正為了“專鹽引”的事情召見戶部侍郎。

段泠歌冷聲道:“專鹽引是國之長策,關系重大,怎麽能一夜之間就廢止。你這個侍郎是怎麽當的。”

侍郎跪在地上哭喪着臉:“此乃丞相決議,下官不得不從。”

“我的和皇帝決議你就敢不從嗎?”段泠歌冷冷地把奏本放在書案上。

侍郎不敢說話,元極殿外響起夏孟輔的聲音:“公主想推行新政,思慮不周,于國無益,由是得不到上下附議。”

段泠歌不疾不徐地道:“那這麽說來,丞相以為怎麽才能得到上下附議?”

夏孟輔老奸巨猾地哼聲道:“公主和我夏氏一族既已聯姻,就應全力信任托付老臣,如同先皇在時君臣一心。但公主舍近求遠,處處受制于鄭氏那一群有勇無謀的武夫。這樣如何能上下附議?”

段泠歌冷笑:“照丞相這麽說,橫豎都得聽話,還是聽你的話比較好喽。”

世家大族個個觊觎掌控皇族,心裏想的不過是風水輪流轉,你方唱罷我登場。有哪個人是一心為國,一心為了百姓,一心願意忠誠于她?

或許沒有人。沒有任何人。為君者注定一世孤獨,她只有她自己。

夏孟輔不怕年輕的柔弱公主,理直氣壯地說:“公主若想高枕無憂,事事得償所願,別無他法,依靠老臣就是唯一之選。”

“丞相好自信。”段泠歌站起來,面容涼薄。

“臣一心為國自然自信,然則,公主是怎麽對老臣的世子?”夏孟輔痛陳:“敢問公主是誠意聯姻嗎?若公主無誠意,那便下旨代弟娶妻到今日為止,公主即日還妻于弟,讓夏遲嫁與皇帝為後。”

越說越荒唐,這夏孟輔還沒死心。段泠歌甩袖,蹙眉駁斥:“世子既然已嫁與本公主為妻,豈有再嫁之理。”

“公主也是女子她怎能成你真妻子!再說公主輕慢夏遲,視她無物,我世子至今和你有名無實吧!”

“胡言。”段泠歌一時氣結,趕緊背過身去,臉上禁不住泛起一陣熱氣。

什麽真妻子,什麽有名無實,如果是以前,她會嗤之以鼻,可是自從溫泉池裏夏旅思那肆意妄為的吻開始,這段時間夏旅思動辄對她做那些不符禮儀的親密舉動……哪還算得上清清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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