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烈酒自有他纏綿而熾熱的魅力

他也會這麽難受麽…

巨大的樹蔭下,胡昭昭就那麽站着,站的無比堅定又好像一陣風就能把他刮倒。

“殷…不悔。”胡昭昭念叨着。

“殷不悔。殷不悔…”聲音越來越大,胡昭昭開始喊,“殷不悔!不悔!”像是有魔力一樣,不悔這個名字一道說出口,就再也停不下來,就再也說不出殷不悔這三個字。

樹下的人像是笑了,一身月白的袍子被無端刮來的一陣風托起,他緩緩擡起雙臂,胡昭昭眼睛一亮,用了全部的力氣,飛奔向他,那是一個懷抱。

胡昭昭在心中狂喜的無法無天,同時也再三确認自己是化作人形的狀态。

也就是說,不悔接納的,是完完全全這個人。

恰到好處的溫度,在投入懷抱,雙臂緊緊環繞着不悔的時候,不斷地,越發滾燙。越是熾熱,越是狂喜,越是再不能分開。

胡昭昭不舍得松開分毫,只聽得殷不悔帶着笑意說着,笨狐貍,你快要勒死我了。胡昭昭一反常态的任性起來,又緊了緊手臂,扭着身子,撒着嬌。

“不悔。”

“嗯?”

“不悔,不悔,不悔,不悔…”胡昭昭沒完沒了,一遍又一遍,重複又重複着輕聲呢喃。

良久,胡昭昭低着聲音問道,“我們的前世一定有過牽扯。不然…”不然,我不會一見鐘情。不然我不會心甘情願的呆在你身邊,哪怕你真的不需要我。

耳畔是殷不悔在說話,他說,我們前世一定有孽緣。

胡昭昭嬉笑道,“那今世呢?”

Advertisement

“也是孽緣。”

胡昭昭快要笑出眼淚,“那來世呢?”

“沒有來世。”

“哈哈哈哈哈,對,來世我才不要再遇到你。”胡昭昭收緊手臂,笑的肝腸寸斷。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疼痛,周身的溫度開始往下降,他再度抱緊殷不悔,企圖能從他身上挽留消失的溫度…

如果可以,我想把我所有的運氣都用來和你白頭偕老。

可是我忘了,白頭偕老的偕,是共同的意思。

胡昭昭曾經聽過很多人問:你可願意與我同赴黃泉。以此來表達對愛情熱烈的忠貞。

但是我他聽過最美的那句話的是一只狐女的人類戀人對她說:“你可願意與我在濁世共同活下去。”

胡昭昭在一旁的草叢裏聽着,覺得頭腦一片火熱,若不是理智尚存,早就蹦出去拉着那人的手說,我願意我願意。

狐女搖了搖頭,說道:“我喜歡妖界的生活。”潇灑的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胡昭昭多想去安慰那個男人,可是被胡旸旸拖着尾巴回了家。

我将一顆心點燃,火光告訴我這是真實的,我卻盼着他快快燃成灰燼,我好奔向夢中的你。

反正是你,我将血肉剔下給你也是甘之如饴。

前世不可追,今世孽緣不休,來世不可預見,争得一寸空閑留給我相思就好。

原來醉酒最迷人的地方就是可以有一個好夢。

殷不悔拿着絲帕輕輕婆娑着腕間的紅梅,今日天氣難得的涼爽,紅卻越發紅了。

胡昭昭被冷的一哆嗦,這才從夢中醒來

挂着一臉冷冰冰的淚痕,在小二關切的詢問和攙扶下晃晃悠悠的出了酒館。

什麽前世今生,什麽醉生夢死,都抵不過一場癡夢。

胡昭昭頭痛欲裂,剛走不遠就依靠在路旁的樹上,雙手環抱着自己啜泣。

若你是一場美夢,我不願意醒過來面對一個不屬于我的你。

胡昭昭沒有回去,他大字型躺在樹蔭下。隔夜的酒糟味,熏的他直反胃。

“汝愛是誰?”

“吾愛不悔。”

他遠遠站着,不曾說話,胡昭昭卻覺得我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好久。

殷不悔眸色淺淺,風吹動樹葉漏下的細碎陽光輾轉在他眼中,像是山川層層疊疊,紛踏而至又節節褪去。湖水漫過岸邊接着又幹涸露出湖底淤泥…

“胡旸旸,來接我回去吧。”胡昭昭已經沒有力氣讓自己撤離了。

“愛這個人那麽苦,還得不到,幹脆換個人去愛好啦。蠢貨。”胡旸旸應了胡昭昭的傳聲,很快就到了他身邊,聽着胡昭昭有氣無力的說着他的愛而不得,揚着眉毛說教。

胡旸旸在他身邊蹲下,一身暗紅火紋的華麗袍子拖在草地上。

“可我見識了一場美夢,就不敢醒過來了。”胡昭昭睜着無神的眼睛,任由陽光在裏面游移。

“那家夥在哪,我去好好問問他憑什麽不喜歡我們家胡昭昭!”胡旸旸一手把胡昭昭從地上拽起來

胡昭昭仿佛被抽空了靈魂一樣,任由胡旸旸拖拽。

“狐兒!”應這一聲而起的還有一陣風,把這兩個字拆解又組合,完完整整的吹進兩只狐貍的耳朵。

胡昭昭回了神一樣望着不遠處的殷不悔,胡旸旸則攥緊了昭昭的肩膀。

月白的衣袍,烏黑的長發,還有,那張透着病态般的白皙面孔。

他比夢中更俊美。更讓人移不開眼,好像會知道下一步是他飛奔而來,胡昭昭怔怔的站定,看着越來越近的月白色和飛揚的黑絲。

殷不悔身上淡淡的令人着迷的味道,是了,這不是夢。殷不悔腕間的紅梅鮮豔如血。他擁抱着自己身邊的胡旸旸,就像胡昭昭在夢中擁抱他一樣,膽戰心驚,貪婪無度。

“不…”胡昭昭想要脫口而出那兩個字,卻又生生咽了下去。

“狐兒,狐兒…狐兒…”焦急又缱绻,熾熱又溫柔。

胡旸旸一把推開他,身形一晃,移到胡昭昭身後。語氣頗為冰冷,:“我們緣分已盡,莫要再糾纏。”

“可相逢即是緣。”殷不悔難得露出溫柔到極致,滿眼的愛意再也藏不住。胡昭昭慌忙移開視線,也足以讓他銘記一生。

“畢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胡旸旸…你和他…”胡昭昭明明感受不到任何的感覺,身體卻連自己也未曾發覺的顫抖着。

胡旸旸見他狀态不太對,在這個當口,看着面前尴尬詭異的局面,忽的明白了什麽,:“難道?昭昭你?”

胡昭昭空洞的瞳孔開始被眼淚包裹,喉嚨像是被人扼住,他害怕,他拼命的在心裏說,快走,我要走,全都走。

胡旸旸寬袖一揮,将癡纏的殷不悔甩了出去,翻身擋在胡昭昭面前,将他的頭按在懷中。溫聲道,“我們回家。”

我一直都未找到一個答案,如果可以,你能不能牽着我的手跟我一起去找。

妖界的天空胡昭昭曾經看了上百年也不覺得遼闊,胡旸旸和他并肩坐着,他擡頭望了半晌,原來頭頂的天空這麽高遠,這麽空蕩蕩的。他張了張嘴巴,沉寂依舊的喉嚨發出聲響:“我很嫉妒你。”

胡旸旸看向他,目光深深,不發一言。

“我嫉妒你是被上天選中的妖王,嫉妒你強大的法力,還嫉妒你獲得那個人的愛情。”胡昭昭依舊望着天,他的瞳色很淺,光線透過他的眼睛像是注射進一汪深潭,清澈卻不見底。

“我…”胡旸旸一時慌亂。張嘴就要解釋,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噓…”胡昭昭做出了一個噤聲的姿勢,“哥哥,你看天空多美。”

可是胡昭昭死性不改,還是會偷偷溜回人間,或趴在樹枝,或趴在屋頂,隐秘的瞧着殷不悔。看他日日醉酒,看他提筆寫字,看他腕間紅梅時隐時現…

近來天界召妖王共商三界大事,所以胡旸旸許久不在妖界呆着,胡昭昭少了他的嚴加看管,便更加奔走的頻繁。

胡昭昭會去聽他夢呓,哪怕一百句“狐兒”中會出現一只“笨狐貍”呢?他期待着,伏在床邊,聽他清淺呼吸,看他眉眼發梢…

日子久了,帕子泛了黃,火紅的尾巴也褪了色,從前如墨的黑發也摻了灰白,面上依舊是那個略帶病态的俊美模樣,只是被年歲刻上不可磨滅的印記。

殷不悔這些年一直獨自一人,在他的院子裏日複一日。也許是給自己懲罰。

幾個月前,殷不悔大病了一場,他以為他就要油盡燈枯的時候,恍惚看見黑白無常就站在自己窗前,有一恍惚,好像看見一只赤火狐在眼前一閃。

笨狐貍。

他張了張嘴,也不知道有沒有發出聲音。

他閉上眼,他躺在巨大的樹蔭下,他抱着酒壇子,假裝醉了酒,半醒半寐的在心裏打賭,打賭樹上的是一只笨狐貍。

他會跳下來瞧自己的臉,說不定正是之前走丢的小狐貍。

但是這只不是,他似乎更笨了一點。他似乎更纏人了一點。沒有一句讓他留下的話,卻清楚的知道他不會離開。

那天他到酒館去,見到醉倒在桌上的胡昭昭含糊不清的叫着不悔,眼淚濕了大片袖口,他的心猛地抽動了下。他付了銀兩,讓小二好生照顧他。要了一壺“知否”拎着轉去河邊喝酒。一杯知眼前事,他喝下一杯,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一壺知前世今生,他一杯又一杯,今生都沒搞明白,我要知曉前世做什麽。

他悠悠醒來,起身剛走不遠,就見到躺在地上的胡昭昭和久未見過的胡旸旸,他怔在原地。

也好也好。忘了我吧。

殷不悔不去看胡昭昭。他伸手攬過胡旸旸。他輕聲呢喃,像是昨晚胡昭昭低喃不悔一樣。

他不敢去看胡昭昭,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看到是會心軟的。盡快走吧,快走吧。

于是,胡昭昭走了。

當殷不悔從回憶的漩渦裏掙紮出來的時候,五月的陽光從破落的窗透進來,他睜開眼睛,覺得身心從未如此暢快過。也許是大病初愈一身輕吧。

他活動活動躺的快要退化的四肢,看到窗外榴花開了,火紅的顏色直往人的眼睛裏鑽。

他提筆寫下“夢歸處”三個字,毛筆一扔,抄起酒壺出門去尋個好光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