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到公司的時候,天色早已大亮,地下車庫破天荒的停滿了不知從哪裏來的軍用車子,找不到車位的死人類在裏頭溜達了一圈後,只好再次将車子開了出來。
此刻太陽已經從雲層中露出了燦爛的笑臉,推開車門的一瞬間,就見一片強光撲面而來,我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今天出門的時候,似乎忘了塗抹瑞的狗皮膏藥。
伴着渾身的刺痛和濃重的暈眩感,恍惚間,就聽到死人類驚呼了一聲,「你沒事吧?」還來不及回答,我就徹底的失去了意識。
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躺在家裏的床上,窗簾厚厚實實的遮住了所有外來的光線,屋子裏只開着一盞昏黃的臺燈。
瑞一臉陰郁的站在床前,莫名的我就覺得這場景和他的表情無比熟悉,卻偏偏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沒事吧?」死人類見我睜開眼,立刻湊了過來。
我這才注意到房間裏除了瑞和死人類,莫裏夫婦也在,風大美女依然素面朝天,牛仔褲白襯衫,全身上下一點配飾也無。
看到她萬年不變的藍與白,就讓我想起莫裏剛學會中文拿出來賣弄的時候說的「粗服亂頭」,被風大小姐冷冷一瞪,立刻很沒品的拍馬屁加上一句,「但是不掩國色。」
狠狠的瞪了死人類一分鐘,礙于恐怖的風美女在場,我只得忍住渾身上下的刺痛感,對周遭關切的目光報以微笑:「我沒事,睡一會兒就好了。」
瑞和莫裏狐疑的打量着我,眼角餘光看到風無痕剛剛收回的興奮表情,立時配合的點頭,「那我們讓穹睡一會兒好了。」
他們走到客廳,我感激的看着他們的背影,祈禱某人可以跟出去。
「你真的沒事?」風大小姐甜美清麗的臉還在,「不用客氣的,我的醫術不輸給瑞,這個你也是知道的。」
「知道的知道的。」我點頭如搗蒜,「我們認識這麽久了,你的本事我怎麽會不知道,是真的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忍住把頭埋進被子的沖動,我努力的看着風無痕的眼睛,以表明我說的絕對是肺腑之言。
她看起來非常失望,但還是不死心的繼續游說我:「你要想清楚哦,瑞的治療總是喜歡用剛學了沒多久的針灸,我用的不過是湯藥,要溫和多了。」
我擡頭看坐在客廳裏的瑞,他依舊面無表情,記得有一回不小心得罪了他,結果接連一星期他都趁我睡着的時候,拿我做針灸試驗,現在,應該,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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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無痕的治療,她的湯藥是百分百用定了的,瑞用針灸的可能性算它一半好了,猶豫了一下,我對上風大美女期待的溫柔笑容,堅定的報以搖頭拒絕,「我真的真的沒事。」
她惋惜的看着我,翻臉如同翻書,很冷漠的白了我一眼:「既然沒事,那我走了。」
我見她的蓮步移到了門前,正暗松一口氣,不想她臨走又回過頭來,「如果有問題一定要記得找我哦。」笑容溫和甜蜜,猶如誘哄小孩吃飯的年輕母親。
我忙不疊的點頭。
終于走了,這女人不只啰嗦,為惡的本事比之妖魔鬼怪更是有過之無不及。
當初瑞找房子,礙于N市梁上君子肆虐,特意買下這樓單元的原因就是為着風大小姐曾經在此住過。
她大小姐住過的屋子方圓百米內,基本上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并不是風無痕有特殊的超能力和靈氣,她是普普通通的人類,只不過,風家是醫學世家,據說追溯到遠古時候,風家老祖宗是神農的嫡傳弟子。
按理說那麽久遠,到風無痕這代,基本上應該早就該沒落改行了,可不幸風無痕的曾曾曾祖父救到了一個通靈者,更不幸的是那個被救的人還是通靈族的領袖。
于是為了報恩,通靈族發揮異能,一代一代跟風家各代和其它醫家精英的靈魂溝通,就這樣,所有淹沒在歷史塵埃中的醫學精華,因為這人鬼的媒介,通通得以傳世。
凡精英者,多數有超過普通人的意志力,鑽研一生,自然不甘心心血随自己的逝去而埋沒,如華佗,孫思邈之流,魂靈漂流人界,不願投胎轉世,這一留戀便大大造福了風家。
樹大招風,風家祖先向來深懂這個道理,因此世代低調避世,子子孫孫,在醫學中各精一門。
風無痕精通的正是用毒。
她住的每間房子,大門上都會用醒目的朱漆寫上「騷擾本姑娘安寧者,災難的翅膀将會降臨到他的頭上。」
嫌進出鎖門太麻煩,風美女家的大門向來是半開半掩的。
這年頭唯物主義普及的實在太過厲害,發展到小偷都不信邪的盜竊寺廟香火錢,更甭提小小民宅的區區恐吓了。
風無痕搬進新居後,不到三天,就半夜遭遇了劫財不劫色的賊子,大美女睡覺雷打不動,錢財又向來随意放置,使得小偷滿載而歸。
當時聽莫裏轉述的我們都可以想象那小偷樂得合不攏嘴的樣子。
不料福兮,禍之所伏,小偷很快便樂極生悲的笑不出來,四處求醫無效,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之餘,才想起了某肥羊的無聊恐吓。
天上不會沒事掉下餡餅,正常人當然也不會沒事半夜不鎖屋門,想通之後,可憐的小偷無奈的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重金贖回了贓物,上門探訪風大肥羊。
眼見失物回來,平常人必定喜上眉梢,只道祖上燒高香,風大美女卻是一見小偷便勃然大怒,指着對方的鼻子一頓臭罵。
「看你長得人模人樣,眼睛卻是長在頭頂上的,見了本小姐竟然不起劫色之心?只盯着財物,你要財物幹什麽?目的不就是為了娶美女,現在本小姐睡在那裏,你卻白白忽略掉,不覺得本末倒置?」
義正辭嚴的斥責聽得一旁的莫裏黑線無比。
那小偷也是個聰明人,知道遇上了個個性怪異的狠角色,迅速推脫:「夜色黑暗,小的沒看清小姐嬌媚的海棠春睡,實在是有眼不識泰山。」
風美女這才轉怒為喜:「那你現在看見了,打算怎麽樣?」
小偷偷瞄着莫裏殺人般森冷的目光,又想起自己渾身上下白天奇癢,抓撓後晚上奇痛的慘烈境況,只得磕頭:「小的凡人,不敢亵渎天仙。」
甜言蜜語三冬暖,風美女被哄得開心,終于大發慈悲,賜下解藥。
同樣的情況上演了無數次,風大美女就這麽樂此不疲的試驗着她的新藥。
社會發展到現代,所有行當幾乎都形成組織,小偷當然也不例外,一傳十十傳百,大家一對照,同行遭遇略同。
梁上君子們自然視風美女為洪水猛獸,誓不在同一塊石頭上絆倒兩次。
強盜黑社會的下場也多半如此,故而風美女待過的地方,向來治安良好。
眼見風無痕姍姍離去,瑞和莫裏再度走了回來,兩人不約而同對我報以「你僥幸」的目光。
「我睡了多久?」我問莫裏。
旁邊的瑞臉色漆黑得可以媲美鍋底,上回瞬移被死人類發現,這回又當着此人差點被陽光燒焦,估計我會死得很難看。
想到瑞的針灸,我就忍不住抖了一下。
也許,說不定,叫風美女離開,是錯誤的選擇。
「兩天。」莫裏遞了張報紙給我。
我很奇怪他在這當口給我報紙,但莫裏向來不做沒意義的事,因此忍耐着手臂轉動時候的強烈刺痛,我就着燈光看莫裏指着的新聞。
「佚名魔術師鬧市街頭,表演大變活人!」
标題超大號的字看得我一陣暈眩,我用力的盯着死人類。
死人類喏喏的辯解:「當時情況緊急嘛,我只好随手抓來我家的床單把你蓋住,丢回你家裏,然後在便條箋上寫上你情況危急,把紙條隔空送到瑞醫生那裏。」
「你怎麽知道我正好在那裏?」瑞聲音冰冷。
死人類很小聲的回答:「我開天眼和天耳,看得到我想看的,聽得到我想聽的」
瑞怔了一下:「不可能。」他看着死人類冷笑,「那是高階魔法修煉者也達不到的。」
「沒錯,我只限于百裏之內。」死人類老實的交代。
我在一旁聽得咂舌,暫時忘記了這家夥害我受苦受難:「你還會什麽?」
死人類笑眯眯的看向我:「沒什麽,都是微末小技。」
莫裏冷哼一聲:「看來這次不好對付。」
瑞使個眼色,莫裏似乎是自知失言的閉上嘴。
我疑惑的看向莫裏,他對我微笑:「既然你沒事,我回去陪無痕了,她不知又闖出什麽禍來。」卻是滿臉期待的樣子。
莫裏轉身離去,連道殘影都沒有,瞬移得幹脆利落,相信以他的速度,絕對不會淪落到被人類揪後領,不愧是狼人。
「穹有我照看,既然醒來,就沒事了,秦先生可以安心回家休息一下。」瑞冷淡的下逐客令。
死人類似乎有點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終于還是點點頭,打開門走了出去。
瑞一直送他到門口,回來的時候拿着他的醫藥箱。
我不禁汗毛直豎,那藥箱裏面上千根針啊,不得不幹笑的開口:「那個,瑞,我真的沒事,睡一會就好了。」緊張的找不到其它話,只好用對付風無痕的同一說辭。
開玩笑,我已經全身都快被太陽烤焦了,再攤上針灸,錦上添花可不是好玩的。
瑞走到床邊,看着縮在被子裏的我,忽然伸手撥開蓋住我眉毛的額發,看着我的眼睛,他眼中深深沉沉,藍色的眸子竟然略過一縷悲傷。
我大為詫異,忘記了可怕的針灸,瑞向來喜怒不形于色,活過千年,絲毫不見滄桑,但此刻,我卻在他的眼中見到一絲絲的倦意。
忍不住伸出雙手抱住他:「瑞,我很痛。」
他嘆了一口氣:「你永遠不會照顧自己。」
背上清清涼涼的,大概我睡着時候瑞已經幫我上過藥了,此刻藥效出來,沁涼的感覺讓我感動到幾乎痛哭流涕,果然打發掉風美女是明智的選擇。
瑞的手指沾着藥,抹到我的臉上,恍惚間,看到他專心的,近乎溫柔的幫我塗藥,我有一種錯覺,好像這樣的情況不是第一次。
「這個跟那個你每天早上幫我塗抹的東西是不是同一配料的?」我忍不住好奇的問。
瑞停下了抹藥,看了看水藍色的藥膏,自言自語:「好像挺好用的,下次可以跟風無痕多要一些。」
「風無痕?」為什麽會提到那個可怕的女人,想起她離去前詭異的甜蜜笑容,我忽然有了一點很不好的預感:「難到這,這個?」
「不錯,」瑞對我點點頭,「陽光燒灼不能用針灸,迅速配藥的能力我及不上風無痕。」他聳了聳肩,「記得嗎?你三番兩次當着人類瞬移的帳還沒算。」
「……」我無力的倒在床上,惡,惡魔瑞!
我在家裏睡了整整一個星期,風無痕的藥,效果是不錯,當然也有可能是血族本身體質的關系,三天後我渾身的燒灼感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可恨的是後遺症無數,單是上吐下瀉就算了,還發展到聞到血的味道有作嘔感,勉強吸了幾口,胃中的酸液就湧上喉頭。
那,那我要吃什麽啊?
我餓得頭昏眼花,可憐兮兮的看着瑞,他正不死心的又拿了包血袋給我,要我再吸一口試試。
聽說人類有個叫愛迪生的家夥锲而不舍的試驗了一千次終于發明了電燈,難到瑞要發揚他的精神不成?
瑞的眼神不容拒絕,我很委屈的吸了幾口,果然,控制不住的「嘔」一聲,我跳下床跑去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就看到瑞拿着我喝過的血袋吸了幾口:「血液沒有問題。」他的唇邊還帶了點血跡,看起來邪惡而帥氣,「再試試。」
「拜托,瑞,饒了我吧,我不行了。」我投降的舉起雙手,見他不為所動,只好呼喚莫裏,「請一下你那美若天仙(心如蛇蠍)的夫人的大駕吧,我快死了。」
一個小時後,在我和瑞對着半包血拉鋸戰進行中,終于傳來了天籁的敲門聲,我從未像此刻那麽由衷的歡迎風美女的到來。
「知道還是我好了吧?」風美女摸摸我的頭。
忍住忍住,千萬要忍住,不能掐她,這女人全身上下都是毒,掐她是沒有好下場的,我皮笑肉不笑的朝她點頭,「是,我錯了。」
「知道就好,」她遞過來一顆普通的白色藥片,大小跟電視廣告裏的鈣片差不多,我伸出手去,她的手又縮了回去,「咦,你怎麽笑得這麽假?」
天地良心,我還能對你笑就不錯了,看看瑞還拿着血袋,小不忍則亂大謀,「沒,我吐多了,不舒服,笑不出來。」
風美女同情的點點頭,終于把藥遞了給我,我吞下去,瑞立刻把血袋放回我手上,他以為那是靈丹妙藥啊,立竿見影的。
見我把藥吞了下去,風美女打量了下我青白的臉色,很善良的開口,「你剛吞下的藥也有後遺症,容易暈眩。」
「這個是治暈眩的藥。」她給我一片粉紅色的藥:「後遺症是會打噴嚏。」
再給我一片天藍色的藥:「這個是治療打噴嚏的藥,後遺症是手容易抽筋。」
又給我一片米黃色的藥,這個是治抽筋的藥,後遺症是……」
她洋洋灑灑,一面說一面遞給我,我只覺得手上的藥越來越多,五顏六色,形狀各異,子子孫孫無窮匮也,到最後根本分不清什麽是治什麽的。
唯一知道的是,這麽大把的吞下去,還是有某個問題等待治療。
風美女還在滔滔不絕,捧了一手的我已經聽得瀕臨崩潰。
瑞接過我手上那把明顯是蒙古大夫研制的藥,「嘩啦」一聲丢進垃圾筒,平靜的看着風無痕,「講了這麽多,沒有最終成效,你不厭煩嗎?」
風無痕笑了一下,忽然意味深長的說,「你不厭煩,我當然也不會。」
她幾乎是帶點同情的看着我,「可憐的穹!」給我一顆滾圓的藥丸,「這個吃下去就沒事了,不會有後遺症的。」
「我走了,」她對我揮揮手,「記得有問題來找姐姐。」
真的當我是幼兒園孩童?
莫裏為什麽會看上這種怪異的女人,我喃喃詛咒,吞下藥丸,喝掉血,擡起頭,瑞正看着窗外,他的目光沒有視點,好像在看着飄忽的浮雲,又好像透過浮雲看着很遠的過去。
然後他轉回視線,看看我,眼中仿佛略過一抹愧疚,快得令我覺得是錯覺,「我去上班了。」他依舊面無表情,打開門走了出去。
我躺回床上,蓋上被子,繼續睡覺,混亂的,許許多多的夢境,相似的場景,相同的結局。
醒來,晨曦刺眼,那些夢境,全無記憶。
瑞還沒回來,可能又要為他的手術加班,醒來沒事可做,只好出門去上班,也不知道開工沒幾天就礦工那麽久,會不會被踢出來。
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正遇到老板,依然是笑容滿面的,連說,「不要緊,不要緊,養好了身體,才有體力去跑業務。」
飲水機在大廳,死人類拿着杯子出來倒茶,看到我有點驚喜,「你好了嗎?」
我沖他點頭,看他的驚喜似乎是真心的,不好責怪他拖累我卧床一周,挨瑞整又遭遇恐怖的風無痕。
再說,生病的理由也不适合宣揚,所以同事七嘴八舌的問,我也只能回答是感冒發燒。
一上午都沒有客戶來訪,我又不擅長隔着電話線和食物們交流,無聊之餘,見老板不在,我跑去死人類那裏跟他聊天。
死人類待在獨立的辦公室裏,神奇的是,他的辦公室反倒比老板的還大,不知道我沒有被踢走,是不是沖着他的面子。
這家夥一邊抽空處理業務,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我說話,平心而論,他的長相其實十分的英俊。
瑞帥得很是陰冷,看到他,我總是容易聯想到倫敦厚厚重重的灰雲,望着似乎是要下雨,卻偏偏雲層只越積越厚,壓抑的,冷漠的,偶爾雲層的裂縫透出絲陽光,細微的一閃,又再度隐沒,已足夠讓人欣喜若狂。
死人類正好相反,從認識開始,就見他總是帶着笑容,調侃的,捉弄的笑容。
「你是不是在美國留學過?」我記得那張船舶駕駛執照是美國的。
死人類對我豎起大拇指:「聰明,我在加州讀本科和碩士。」很懷念的再度拿出他的寶貝駕照揚了揚,「然後做了三年海員,從水手一直做到船長,厲害吧?三年哦!」又洋洋得意起來。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有點羨慕他,可以自由自在生活在陽光下,又有異能在身,他的臉和手臂都是健康的褐色。
我看看長年不見陽光的手,慘淡蒼白,幾乎不照鏡子,不過可以想象,臉應該跟手的顏色相去不遠。
「要當吸血鬼的話,還是女孩子比較适合的樣子!」見我打量自己的手,死人類感慨道,「恒久不見陽光,必定皮膚白皙,而且永葆青春。」
「是啊,」我微微的苦笑,「只是得拿靈魂來換。」
死人類對着電腦寫完郵件,椅子旋轉一圈,朝向我,「傳說中,吸血鬼沒有靈魂,那是真的?」
「是真的,凡事皆有代價。」我想起剛遇到那個西洋婆子的時候,她說,「能夠活下去,只是不能見光。」
我不像父親母親那般篤信佛教,相信輪回,戰亂中,能夠活下去就好,那時候,并不知道會失去靈魂。
只是以為長久不能見光便是活下去的代價,所以瑞很久前發明了可以在陽光下行走的藥時,我幾乎以為那個代價付了千年,終于償還完畢。
但和撒旦做交易,你所失去的,永遠超出你的想象。
也并不見得後悔,只不過,是和以往不同的生活方式罷了。
再過千年,也會适應良好的。
我靠在椅子上,桌邊有包煙和打火機,點燃一支,嗆辣,苦澀的滋味,那也不過是沒适應罷了。
吸完一支煙,看看煙屁股,輕輕的吐出一個藍色的煙圈,如果現在讓我恢複成普通人類的生活,不能瞬移,看不到瑞,我大概也會不适應很久的。
記得戰亂中瀕臨死亡,奶媽無奈的丢下我,抱着妹妹離去,走前頗為遺憾的看着我,「穹少爺這樣俊秀,只可惜戰勢迫人,不能存活。」
她拔下野草,五歲的小妹餓極已懂得咀嚼,昏迷的我卻不能吞咽,她離去的嘆息聲,總不時的回蕩在我的夢裏。
死人類再度開始忙碌,臨近中午,有人遞了兩盒飯進來,他伸了伸懶腰,停下工作開始吃飯。
看我不住的吸煙,他不出聲的吃了幾口飯,打破沉默:「你這是怎麽了,剛才還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只覺得百無聊賴,看了看外面陰沉沉的天氣,敷衍的給了他一個答案,「間歇性情緒低落罷了。」
「嗯,那沒事,」他放心的夾一筷子菜,邊嚼邊告訴我,「不過是身體內的某些激素一時分泌的過多或過少而已。」
「這樣啊。」想不到死人類也懂一點醫術。
他吞下一口飯,用力點頭,作老學究狀,「通常這類情況會發生在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身上。」
「啊!」我不解的看了他一會兒,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去你的。」我随手丢了個煙灰缸過去。
死人類不慌不忙的讓我往他頭上丢的煙灰缸轉個彎,回到原來的桌面上。
散落在空中的煙灰也紛紛歸位。
簡直神乎其技,看來他家平日裏根本不用請鐘點工,意念一動,家中便井然有序。
瞧見老板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口,我走回自己的辦公桌。
下午陸陸續續的多了不少事情,閑散了幾百年的我一時适應無能,處理的奇慢無比,惹得後續交接的同事皺眉不已。
抱怨聲一出,死人類就三兩下處理完了手邊的事情,跑來幫我的處理手邊的CASE。
「秦先生對小連真好。」旁邊忙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同事羨慕的看着我。
我這才想起死人類在旁人忙碌的時候,通常對方不要求是不去幫一把手的,幫我處理問題起來卻很順手的樣子。
「小連跟我,誰跟誰啊?」死人類見到竿子立刻順着往上爬,很不正經的摟住我的肩膀。
不曉得這家夥又要搞什麽鬼?
我正想把他的肩膀拿開,莫裏的訊息傳到腦海,「瑞受傷了,你快過來。」
我一驚,連忙甩開死人類的手臂,看看人來人往的大廳,只好找個借口,小聲對死人類說,「我去洗手間。」
不知道是天眼和天耳随時打開着,能接受心電感應,還是這家夥天生喜歡湊熱鬧,他聞言立刻道,「我跟你一同去。」
來不及跟他争論,我只得由他跟我一同去洗手間,留下面面相觑的同事。
謝天謝地,這幢辦公樓的洗手間是獨立分開的,單間有兩層臺階,關上門,看不到裏面人的腳。
眼見沒人,我走進其中一個單間,死人類一直跟在後面,沒奈何,只好帶着他一同瞬移到瑞醫院的辦公室。
瑞右手包着繃帶坐在椅子上,我穿過異空間,恍惚感剛退去,頭上就結結實實的挨了他一記暴栗,長得高的就是占便宜,靠在椅子上也敲得到我的頭。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準用瞬移。」他瞪着我,「這裏有護士在的話要怎麽解釋?」
「消除她的記憶就是了嘛!」我流利的答複。
瑞不屑的看着我:「你會嗎?」
「……不會。」不甘心的回答他,這個不是我族的特長。
他冷哼一聲。
「大不了滅口嘛,反正醫院那麽多備用的屍體。」我自言自語。
瑞不睬我,冰着臉打量一旁的死人類,「秦先生怎會跟穹一同過來?」
看不到嬉皮笑臉,死人類對瑞就比較嚴肅:「我擔心小連心急慌忙,半路出事。」
他看了看瑞包繃帶的手,舉起右手一伸一握,虛晃了一下,攤開手掌,掌心裏就突兀的多出了幾個銀彈片。
「這是傷口中殘留的,你中的應該是改良過的霰彈。」死人類把彈片放到桌子上,又看了會兒瑞的手臂,「沒事了,你的傷口已經在自動愈合。」
這個,我怎麽什麽也看不到?
難道死人類不但能隔空取物體,還是X光眼?
「多謝。」瑞對他依舊沒有好臉色,銀彈頭造成的傷口不同其它,他很疲倦的靠在椅子上睡去。
死人類說他正好有事要到附近的某個辦公樓去,跟我和莫裏道別後就走了出去。
等他走後,莫裏才低聲的把瑞遇襲的詳細情況告訴了我。
當時剛做完手術,瑞正把鑷子遞還給護士,以他站的角度來說,子彈原本應該是射不中他的。
但那顆子彈卻在瞬間詭異的繞了半圈,轉了個彎,這才如願以償的命中了目标。
「說得那好像不是顆子彈,而是洲際導彈。」我嘀咕着擡起頭,正對上莫裏一臉的凝重,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那把繡花針……」
「沒錯,只有會隔空取物這項異能的人類,才有本事讓子彈轉彎。」莫裏沉下了臉,「這件事多半跟那姓秦的小子脫不了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