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到家時,瑞正在客廳講電話,他最近很少用手機,也幾乎不碰魔法書,據他說手機的高輻射不利于傷口複原,用魔法也比較耗費精神。
「一切都部署完畢了?很好,盯住斯瓦諾的動态。什麽?我知道了,你們繼續留意。」瑞挂掉電話,用眼神詢問我的去向。
我老老實實告訴他,因為他和莫裏不肯帶我去,所以我只好自己跑去動物園逛了一圈,省略了和死人類同去的情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瑞對我點點頭,示意我如果累了可以先去睡,他還要打幾個電話。
我的确有點困,便換上輕便的衣物走進卧室。
沒想到,躺在床上蓋上被子了,卻怎麽也睡不着。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我離開動物園前,看到的黑影很像鷹族的通訊員。
但老鷹王的元神正在沉睡,通訊員過來有什麽用,這莫名其妙的嗜睡症若是讓新任鷹王擔憂,也該派醫者來才是。
而且瑞答應了老鷹王尋找鳳凰公主的動向,到現在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他承諾的事,向來是全力去兌現的,如今這樣懈怠,當然不會是受傷的緣故。
還有孔雀王奇特的消失和回來後的緘默,我越想越疑惑,瑞還在打電話,交代的全是遠在倫敦的族人應該注意的動向。
聽他的語氣,似乎一場和獵魔人之間的惡戰不可避免。
難道是此刻我們自顧不暇,瑞才沒空去理會動物園那群精怪的處境?
但這也不像他的個性,況且和獵魔人之間的沖突其實也和人類不久前發生的兩次世界大戰沒有多大的區別。
所有非人種族的境遇,從很久以前就東西方休戚相關。所以瑞絕對不會獨善其身。他絕口不提這邊發生的變故,最大的可能就是一切已經得到妥善的解決。
可是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瑞打完電話回來,我仍然抱着被子靠在枕頭上苦思冥想。
「怎麽還不睡?」他疑惑的問我,「明天放假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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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看着瑞一派自在的樣子,彷佛一切都在掌握中,忍不住開口問,「鳳凰公主現在到底怎麽樣了,你知道嗎?」
「有人綁架了她,我們目前剛跟綁匪達成了協定,打算設法送她回族裏,算算時間,鳳族女王也該平息了叛亂。」瑞輕松的回答。
「那綁匪是誰?你怎麽現在才告訴我?」我有點不滿。
「你一直沒問,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瑞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我。
我偷偷瞪了他一眼,聽這語氣,似乎那綁匪還是我認識的人?
「你前陣子還去過綁匪的家,這麽快就忘了?」瑞明顯一副我在裝蒜的不滿神色。
「綁匪的家?」記得我最近好似沒去過什麽奇怪的地方吧!
死人類出現的雖然很奇怪,但我也沒去過他家啊!
「等等,你是說那個奇怪的小道士?和他那個魔法師的姐夫?」
看情形鳳族的問題似乎解決了一半,我喜滋滋的繼續發問,「那孔雀族族長是怎麽回事?」
「這個還沒查到。」立刻潑我冷水一盆,順帶反問我「你怎麽看?」
「動物園的情形很是奇怪,是所有的精怪都在沉睡,只有孔雀一族是清醒的,所以應該跟他們族長的動向有關。」
我沮喪的喃喃自語,「怎麽都一個個睡得人事不知,這當口若是打起來,不是一點勝算也沒有?」
「這你不用擔心,他們的元神沉睡正是為了七天後與獵魔人的大戰。」瑞似乎胸有成竹,「好了,你睡吧。」
「你怎麽知道?」我縮進被子露出一顆頭,「上次虎精來沒說呀。」
「那是因為他當時也不知道,所以他沒睡,估計回去後老鷹王就告訴他有關獵魔人戰帖的事了,因此為了備戰虎精的元神也開始沉睡。」
「獵魔人的戰帖?這是什麽?」
瑞撇撇嘴:「天曉得,那幫獵魔人自己搞了個協會,聲稱是正義之師,師出有名,因此堂而皇之的印了幾封所謂的戰帖,發給各族的族長,約定時間一到,決一死戰。」
他打開抽屜,遞給我一張紅色的,類似人類結婚喜帖一般的卡片,卡片上約定的雙方交戰日期,正是七日後。
「各族的日期都一致?」我呆了呆,難到第三次世界大戰就這麽樣無聲無息的要爆發了?
瑞點頭:「有時差的問題,看來他們是預備各個擊破了,就看誰的部署快。」
我想起進來時他在電話裏提到的人名:「斯瓦諾是誰?」
「應該是所謂的獵魔人中重要的一員,」瑞的目光看向遠方,帶着些微的仇恨和倦意,「老對手了。」
「啊,怎麽從來沒聽你提過?」
瑞沉默了下:「你平日裏基本上不是在打游戲就是在網上下載電影,要不就是去和那些動物園的精怪鬼混,提不提有差別嗎?」
我語塞,好像是哦,向來都是瑞在照顧我,我似乎很少顧及到他。
歉意的不敢擡頭看他,我盯着手中的戰帖想找個話題繼續說下去,總覺得不想這樣睡覺去。
注意到戰帖底下的落款寫着翟林,我仰頭問瑞,「這個翟林,就是他們協會的頭頭?」
瑞也有點疑惑:「看起來似乎是,現在還不太确定,只查到是個中國人,在幾十年前跟法國幾個着名的魔法師學過魔法,不知道什麽原因幾年前回來了中國,聯絡各界成立了那個獵魔者協會。」
「那個協會,會不會很不好對付?」我有點憂慮,「但怎麽從成立以來就一直沒什麽大的動靜。」
「我一直讓族人留意着他們的動向,的确沒有什麽大的動作,只是加入的魔法師術士巫者一年年逐漸增加。我聯系過各族商讨對策,基本上他們也早已知曉,只是苦于不知道對方的聚集地點和時間,現在既然他們不知死活的主動求戰,能夠一網打盡也好。」他眼中掠過一絲陰狠。
嗯,原來對方厲兵秣馬多年,早已在瑞的計算中,千年連番的殺戮和獵捕,彼此都積怨甚深,看來這場惡戰是避無可避的了。
我有點郁悶,那些獵魔者為什麽一直咄咄逼人呢,幾百年下來,各族已習慣隐居在人群中,低調過活,盡量不引起人類的注意,也幾乎沒給人類造成過什麽危害。
這幾百年來,人類遭遇的浩劫哪樣不是天災就是人禍,不去好好反省自身,倒忙着奉行「非我族類,追殺殆盡」的信條。
難道這世上就剩下人類和那些無意識的動植物,世界就會太平了嗎?
瑞看我不太開心的樣子,伸手揉揉我的頭發:「別想了,你還是過你的日子,一切有我在,安心的睡吧?」
我還是睡不着,總覺得還有什麽忘記問了,但瑞似乎也很疲憊的樣子,想到他的傷口還沒痊愈,我摸摸他的繃帶,他伸過右手拍拍我的手背,「沒事,睡吧。」
看看時間,也就還有兩個小時可以睡,我閉上眼,在陷入睡夢中前,忽然想起樓上住着的那一家子綁匪,不知道瑞跟他們達成了什麽協議?
算了,那些不重要,七日後的惡戰迫在眉睫,在我還是人類時,宋朝正是亂世,經歷過戰争帶來的颠沛流離,我想所有處于戰亂時候的人,都會深刻的體會到「寧為太平犬,不做離亂人」這句話的含義。
戰争實在是非常可怖可憎的事情,遠非網絡游戲裏的PK可以比拟。
那些沉迷網上殺戮游戲,欣賞電影中暴力美學的人類,只是有幸沒有見識到真正的戰争,等真正見識過了,就會發現,游戲從來就只是游戲。
真實的戰争,遠遠超過人類的想象,甚至連處于高位的當權者也沒有主導局勢的能力,我想起被閑暇時翻閱過的人類編的世界史,對于瑞的自信滿滿,忽然有了深深的擔憂。
人類其實是沒有信義,沒有原則的動物,成者王侯敗者寇,很多他們中的成功者,幾乎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
對人類來說,最終的結果最為重要,過程怎樣,橫豎有最後的勝利者來書寫歷史,自然可以泥垢盡銷,所有的無信無義,在文人的妙筆生花下,都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這獵魔人的頭子,正是個人類。
此時此刻,所有的精怪都元神沉睡,各異族類也拘泥于七日之約,雖加緊了戒備,但到底不會想到偷襲,而古代的中國戰場,偷襲根本是尋常事。
我一驚,從半睡半醒中艱澀的張開眼,推了推明顯在打盹的瑞,簡略的跟他講了下我的擔憂。
瑞聽了後,表情有些凝重,「他們自诩正義,應該不會做這種事的吧?」但想想他覺得也不是不可能,顧不上披件衣服,瑞拉着我急匆匆的瞬移到動物園。
動物園裏滿地傷員,狼藉一片,風無痕的家族成員們正忙着救死扶傷。
莫裏雙手環胸,鐵青着臉聽老鷹王絮絮講述事情經過。
原來老鷹王早有先見之明預料獵魔人可能會來偷襲,表面上假裝和衆精怪一同元神沉睡,暗地裏囑托了族人在萬裏高空監視。
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骁勇善戰的鷹族戰士就會接受召喚,過來結衆抵禦攻擊,到時候老鷹王也好有足夠的時間喚醒精怪們沉睡的元神。
沒想到,那群魔法師卻來得出乎意料的快。
監視的鷹族通訊員還來不及示警,風火冰三系的魔法攻擊就破空而來,風家族人在救治的傷員多半是措手不及在元神沉睡中受重傷的精怪。
「你們怎麽會過來?」莫裏驚訝的看着我和瑞,「血族的消息挺靈通的嘛!」
瑞笑而不語。
我應該得意一下自己的推測正确,但這遍地的傷員和呻吟聲實在令我高興不起來。
距離我們十米開外,虎精正橫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他後背金黃色的毛發幾乎全沾染上幹涸的血跡,風家醫者正用手沾着草藥塗抹在虎精背上,暗褐色的血跡襯着金黃色的毛發,搗爛的綠色藥草在黑色的斑紋中隐隐綽綽。
我有些不忍的轉過臉去。
「我沒事,」虎精看到我,似乎是想試着站起來,巨大的軀體晃了晃,終究脫力的再度倒在地上。
「別動,你想剛愈合的傷口撕裂啊?」負責醫治的風家人呵斥。
我連忙伸過手去握住虎精的前爪,阻止他再輕舉妄動。
柔軟的,溫潤的觸感,趾甲很平,可能是動物園管理的人類定期在修剪。虎精的毛皮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潤,但我卻不敢再伸出手去抱抱他。
老鷹王已經把戰鬥經過基本講完,我有點同情他此刻化作人形的失策。
如果他現在還是一只鷹的樣子,估計莫裏就不可能嚣張的抓着他的領子搖晃,除非你見到一只穿衣服的老鷹。
「怎麽不早點跟我們商量?」莫裏氣勢洶洶的揪住老鷹王的衣服,一幅要掐死老人家的架勢,「我也好早點叫族人來幫忙,不至于現在傷亡這麽慘重。」
瑞在一旁袖手旁觀,估計是跟莫裏持同一想法。
把莫裏的手指一根根扳開,艱難的從莫裏的掌中掙脫出來,前任鷹王整整衣冠,白發白眉在晚風中飄揚。
淡然的的目光掃過明顯想再沖上去的莫裏和雖然不語卻眼帶責備的瑞,老人家倨傲的撇開頭:「這是我們東方部族自己的事,不勞費心。」
瑞踏前一步,似乎是想說什麽,但看衆精怪聽了老鷹王的話都紛紛點頭表示同意時,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氣氛僵硬而沉默。
我知道,那是屬于中國式的骨氣,不屑嗟來之食,去留肝膽兩昆侖,莫裏和瑞不會了解「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決然和硬氣,他們只會認為那是無謂的送死。
老鷹王看到我了解的眼神,很是欣慰的拍拍我肩膀,沉默的轉身意圖去照料受傷的族人。
風家族人醫術高超,沒多久時間所有受傷的精怪都已救治完畢,我看了眼聚集到一處顯然準備離去的風家族人,意外的,其中竟然沒有恐怖的風大美女的影子。
風美女對于傷患的熱愛向來猶如蒼蠅見血,眼前這麽多受傷的她居然沒有第一時間出現惡虎撲食,實在令我非常詫異,不禁開口問莫裏:「你老婆呢?」
莫裏不滿的對天翻個白眼:「她告訴我接到族裏通知,動物園有傷者,讓我瞬移帶她來,治了幾個輕傷的嫌沒挑戰性,跟她的另一批族人一同跑去醫治受傷的獵魔人去了。」
瑞聞言眯起眼睛,看向正在收拾器械的風家族人:「你們知道那群獵魔人的去向?」
一個穿白衣的年輕人站出來點頭,應該是風家族人的領袖,說話果斷而幹脆:「但我們不會透露病人的相關信息,打鬥是你們的事,我們醫者只負責救治。」
瑞忽然綻開一個非常和煦的微笑,我一看他這麽笑就知道不好,估計這家夥沒準打算叫族人抓住某個風家人嚴刑拷打要問出獵魔人的下落。
瑞的個性向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恐怕風家人危矣。
不想那年輕人察言觀色本領一流,徑自露出一個比瑞更加和煦溫暖的笑容。
「閣下應該是同行吧,自古醫者不自醫,你們跟獵魔人敵對了千年,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這正常的醫院可是不收非正常的病人的。我風家雖不敢自稱仁心仁術在世華佗,但只要不對家族夠成威脅,也不至于丢下病人不管。」
言罷,意味深長的看了眼瑞還包着繃帶的左手。
瑞沉默,收起笑容。
莫裏在一旁冷笑:「任你們通天本事,這天底下生病的人類多如過江之鲫,你們一個個救治的過來?」
那年輕人對莫裏的惡劣态度并不以為意,溫文爾雅的解釋,「我們只救值得救的,人類那麽多,死一百個和死一萬個沒什麽區別,但你們不同,這世上非人種族已經很少了,魔法師之流也如鳳毛麟角,少一個,都是這個世界的損失。」
他語調和緩,态度誠懇,我卻想起了死人類見到莫裏時戲言的珍惜動物要好好保護的話,同樣的戲谑,同樣的屬于人類這個龐大族群一員的優越感。
果然,瑞和莫裏聽完已是眼泛怒色,衆精怪何等傲氣,自然是個個忿然,卻又礙于剛受人救命大恩在前,不好發作,只得忍耐的再三深呼吸。
「小心,呼吸的不要這麽急促,傷口會裂開。」風家女子溫柔的拍拍旁邊顯然還很年幼涵養沒修煉到家的鷹族戰士。
那小鷹氣得翅膀直抖,卻懾于老鷹王一再搖頭示意,只得發洩的低頭用鷹喙啄着水泥地。
瑞和莫裏這時大約想起了鷹王的傲然不肯求助,現在受到這群人類醫者的無心奚落,卻是啞巴吃黃連,正是應了一物克一物。
莫裏礙着風無痕,瑞大概也不想和風家人正面沖突,于是他們都只是克制的閉了閉眼,放任風家族人自在離去。
我看着那群搗藥治療忙活半天離去時卻依舊纖塵不染施施然的身影,終于了解了風無痕大小姐的可怕個性緣來有自,恐怖的家族遺傳啊!
動物園裏一片寂靜,衆精怪似乎對于風家人的個性都有所不快。
莫裏估計也一直耿耿于懷老婆去醫治敵人,但風家人這種個性讓他回想起自家老婆的古怪習性。
于是他只好自我安慰:「無痕去拿那些呆頭呆腦的魔法師們做試驗品也好的,總比留下來荼毒這些傷員好。」
真難得莫裏會對他寶貝老婆用貶義詞,看來這次他的自尊心受到的創傷真的不小。
衆精怪只有苦笑,然後不知誰帶頭,開始此起彼落的指責獵魔人的不守信用。
這些精怪雖然鎮日裏號稱大隐隐于市,其實卻相當的與世隔絕,自成一個世界,在夜裏聚衆狂歡,很有魏晉的名士風骨,非常的天真固執。
我有點理解老鷹王的為難了,即使他把獵魔人可能偷襲的料想告訴他們,也不過得到一個先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的指責。
天色已微微破曉,瑞和莫裏合力施法維持動物園表面正常。
在朝陽露出一縷晨曦時,瑞走到動物園值班室內,對被魔法師施了魔法睡着的動物園管理員動了點小小的手腳,估計這幾日動物園應該會挂出暫時休館的牌子。
我們不能見光,因此在陽光還不充裕前,就得瞬移回去,回頭打量了一遍受傷的精怪們,我對虎精揮手道別。
衆精怪們已各自回到居處,幾乎都是筋疲力盡的頹然,唯有遠處的孔雀族守衛仍然精神奕奕的守在籠前保護着他們的王的安危。
我仔細思考了下,似乎在剛才的衆多傷患裏并無孔雀族人的影子,正想弄明個明白,瑞已拉了我瞬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