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剛回到家,瑞就收到了信息,倫敦的族裏有不少族人居處也在昨晚受到不同程度的襲擊,族人不像那些精怪一樣需要沉睡來休養元神,所以僅僅是略有傷亡而已。

不過英國沒有風家人,紅十字會也只服務于人類,所以瑞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回倫敦去一趟。

我向來有暈機的毛病,也就不能跟他同去,所以瑞猶豫了一下,念出一串咒語後,我們家廚房挂抹布的地方就憑空多出了一只漆黑的倒挂蝙蝠。

然後我只覺得眼前一晃,蝙蝠消失,我們面前站了個留八字胡的中年人,下巴上依舊留着亂七八糟的胡渣,看起來非常的邋遢。

「科克長老,」瑞略帶恭謹的行禮,「族裏遭遇襲擊,我預備回倫敦去一趟,這段時間穹就拜托您照顧了,還請您費心指導一下他的魔法進度。」

八字胡面無表情的點頭。

我在一旁呆住。

雖然我和瑞很久沒回族裏,但好歹曾經在倫敦待過很長一段時間,對于科克長老也不是沒有印象。

記得那是一個頭發花白,面部無須,皺紋縱橫交錯的老頭吧,怎麽現在越活越回去的看上去就一幅四十來歲的模樣。

「長老真是駐顏有術。」我小聲自語。

八字胡耳尖的聽到,鼻孔朝天,不屑的哼了一聲。

瑞無奈的敲敲我的頭:「你看看我,還是你在倫敦時候看到的樣子麽?」

他此刻看起來黑發黑眼,完全跟大街上随處可見的人類沒有多大區別。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長老大人使得也是障眼術,只是魔法底蘊深厚,因此幾乎以假亂真罷了。

只是這老頭的品味也忒那個了一點,雖說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但來到異國他鄉,尤其與獵魔人開戰在即,好歹也該注意一下我們血族在廣大人類群衆心目中的形象問題嘛。

如今在人類編制的電影漫畫裏,我族人可是個個英俊潇灑風流倜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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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您老人家以這麽普通平凡的樣貌一現世,想想未來的吸血鬼電影裏的狠角色不是小布小湯那樣的驚世大帥哥,而是像您這樣的歐吉桑,這電影還有收視率麽?

想歸想,但瑞都對科克長老恭恭敬敬,我當然不敢出言批評族中大長老的品味。

瑞得到老頭的應允,放心的打電話訂機票去了。

沒想到電話剛擱下,大樓外就傳來直升機隆隆的螺旋槳聲,随即莫裏出現在我們面前,看到科克長老也在,莫裏很誇張的行了個大禮。

老頭對莫裏比對我客氣,低頭回了一禮。

原來莫裏幾乎是同時收到狼人族裏的消息,獵魔人不但只青睐血族,偷襲不忘照顧到居住在我族不遠的狼人窩。

莫裏的老爹在防禦中受了重傷,所以他不得不回去探視老父。

他在人類中混的比我和瑞都要顯赫的多,一說有急事要回家,手下立刻開來直升飛機伺候。

據他說便利的事應該和并肩作戰的好兄弟一同分享,所以讓駕駛員先在我們居住的大樓頂上等一會。

但我左看右看都覺得這小子對科克長老的态度有點古怪,以他向來目中無人的樣子,如今突然禮下于人(?),必定……

果然,門外的敲門聲印證了我的想法,瑞打開門,白衣藍褲背着大背包的風大美女正笑吟吟的站在門口,我不禁撫額長嘆。

莫裏認真的看着八字胡:「在下也要回族裏一趟,還請長老代為照顧一下內人。」

科克長老幾乎是從小看着莫裏和瑞兄弟長大的,向來對他們疼愛有加,因此愛屋及烏,對風無痕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再度點點頭。

瑞似乎頗為躊躇風無痕的到來,然後估計抱着風大小姐最多就是搞搞怪,不至于害死我的念頭,同情的看了我一眼,就跟莫裏消失在我眼前。

轟隆隆的螺旋槳聲響起,直升機呼嘯着離開我們的視線。

風大小姐把背包甩到沙發上,對長老打個招呼,看我苦着臉,立刻不悅的發話:「你那是什麽表情,不歡迎我來住是嗎?」

「不,不,不,沒有這回事,」我立刻搖頭澄清,「你大小姐來住,絕對是蓬荜生輝,歡迎之至。」

拜托啊,她都已經大模大樣的帶着換洗衣物登堂入室了,我此刻的回答導致的結果不過是橫着歡迎還是豎着歡迎的區別罷了,反正風美女是住定了的。

「呵呵,」風美女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開始整理她的大背包。

我看着她從那個小叮當百寶袋似的背包裏源源不絕的取出N個瓶瓶罐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再看科克長老不知從什麽地方摸出一本厚重的魔法巨着,正擡頭以誨人不倦的目光望着我,看起來老頭要在此地繼續幹他傳道授業解惑的老本行。

「那個,」我幹笑了兩聲,看了看鐘,迅速抓過瑞的狗皮膏藥,「時候不早了,我也要去上班了,兩位自便。」

言畢,沒等他們回應,立刻逃也似的出門。

街上風和日麗,小鳥歡唱,清掃的人類拿着大掃帚刷刷的掃着路邊的落葉,老頭老太太吊着低矮的樹枝鍛煉,馬路上一派祥和氣息。

勞動果然是光榮的事情啊,我拍拍胸口,暗自慶幸暫時逃脫了風美女的魔掌和八字胡僞中年的魔法講習。

「叭叭」兩聲,有車子在我背後鳴喇叭,「怎麽走路的?」司機憤怒的對我大聲叫嚷,我這才發現一時忘形的走到了馬路中間。

周圍風一般穿梭而過的車輛和散步的行人紛紛對我投以矚目。

尴尬的走到路旁,我正預備穿過馬路到對面的公交車站,一輛車停在我旁邊,死人類搖下車窗對我招手:「過來。」

人類有句話叫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在早上連續經歷碰到魔法講習狂老頭的不友善和風大美女的平白出現後,我此刻看到死人類還是覺得挺親切的。

在公司心不在焉的混過了一天,想起昨天覺得孔雀一族奇怪的安然無恙,真好,名正言順又有了暫時不回家的理由,我決定再去動物園看看,順便探訪重傷的虎精。

收拾好文件,死人類從辦公室出來,手上拿着公文包,看起來預備回家的樣子。

我走向陰暗的樓梯口,正打算瞬移去動物園,後領傳來一陣拉扯感,某人果然積習不改,我反應迅速的拖掉外套,一身輕便的消失。

難得成功挫敗了一次死人類的突襲,我呼吸着動物園殘存的草藥味道,心情實在不錯。

跟鷹王和衆精怪打了個招呼,我走向虎精那裏,路過孔雀一族的居處時,特意友好的慰問了一下,他們照例愛理不理的樣子,但确确實實,無一傷亡。

虎精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身上的血跡也清洗的差不多了。

風族人有幾個過來幫忙換藥,和瑞對話的白衣年輕人也在,見我不時的打量孔雀一族,他也跟着看向那兒,輕聲的背了一段刻在波士頓的猶太人紀念碑上一段話:

最初他們抓猶太人,我不說話,因為我不是猶太人;然後他們抓共産黨人,我不說話,因為我不是工會會員;後來他們抓新教徒,我不說話,因為我不是新教徒;最後他們向我走過來,已經沒人為我說話了。

背完,孔雀一族聽到的臉色都很不好看,那年輕人徑自走開,我聽得莫名其妙,風家果然專出怪人。

磨蹭半天,總不能露宿街頭,我到底還是乖乖回去面對「苛刻」老頭和風無痕。

剛在沙發上坐下,長老大人就開始訓話:「身為未來族長的同伴,大戰在即,一點魔法概念都沒有是不行的,今天開始,一定要給我好好學,不要到時候打起來還拖累凱瑞。」

聽了他的教訓,我不由的吃了一驚,心道他怎會知道我對魔法一竅不通的,難道老頭有讀心術?那不是連我早上腹诽他品味的話他都聽到了麽,一滴冷汗滑下我的額頭。

「不錯,我會讀心術,」老頭笑容可掬的對我點頭,「想不到你還挺知道顧及我們血族形象的,所以我接收了你的意見。」

我這才發現他臉上已經打掃的幹幹淨淨,不留一點胡渣了。

老頭頓了一頓,收起笑容,「你在倫敦仗着族長疼愛,跷掉我所有的課,我奈何不了你,之後你跟着瑞出了倫敦天高皇帝遠,我更是管不到你。現在,你給我老老實實的把所有落下的課全給我補上。」

他摩拳擦掌,頗有你小子終于落到我手上了,我一定要好好洩心頭恨的架勢。

我縮了縮,想起來這老頭在上課時有拿魔法書敲不開竅學生腦袋的習慣。

他那書的封面可是厚厚的鐵皮做的啊,老頭拿得動敲得動,不代表被敲的人頭會不痛的說。

我就是在上第一堂課時被他敲了不下于二十下才痛定思痛決心跷掉他所有的課程的。

開玩笑,我的頭又不是鐵打的,萬一被敲笨怎麽辦?

「你以為你很聰明麽?」糟糕,忘了老頭會讀心術了,「一條咒語人家教兩遍就會了,你要教二十遍才背得出。」

『而且隔天就忘記了。』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在心裏補充。

老頭狠狠的瞪我一眼:「忘了就繼續背,背到不會忘記為止。」

嗚,梅爾斯夫人派過來的為什麽是這個教書狂的老頭?分明跟我過不去嘛!

風無痕見我愁眉苦臉,嬌柔的伸手挽住科克長老的手臂,「長老,慢慢來嘛,耐心一點,給穹一點時間。」不忘同情的瞥我一眼。

我感動的幾乎痛哭流涕,風美女還是很善良的,知道把我從水深火熱的魔法學習課中解救出來,看來平日裏是我誤會她了。

事實證明這果然是我的誤會,她接着溫柔的注視着我,「我這裏有一瓶藥,吃了能增加記憶力的。」滿懷笑意的遞過來一個長瓶子,「放心,沒有副作用的。」

我立刻退避三舍,開玩笑,血可以亂吸,藥可是不能亂吃的,這女人巧言令色,結果目标還是拿我做試驗品。

眼見誘哄不行,風美女立刻扳起面孔,嬌俏的美人臉繃得如同晚娘,「我是為你好,像你這樣過目即忘,明顯是老年癡呆的症狀,要及時治療。」

還小兒麻痹呢,「多謝,多謝,我能克服的。」還是不敢得罪她,我只好轉移話題,把動物園裏她族人背得奇怪的話轉述給風無痕聽,問她什麽意思。

風無痕笑:「我這個表哥,就是喜歡故弄玄虛,其實很簡單,孔雀王找到我們,說是接到獵魔人戰帖,他們一族願意保持中立,請我們告知獵魔人的下落,好去與對方商讨議和,看他們現在毫發無傷,看來孔雀王是不辱使命了。只是,這獵魔人除盡了所有非人種族,難道就會單單放過孔雀一族不成?這孔雀族也太天真了點。」

我也笑,人類的信條,不是人類是很難理解的。

然後我記起瑞一直迫切想知道的,不知道能不能套出話來,「風家一直知道獵魔人的居處?莫裏從來沒有問你嗎?」

風無痕得意的說:「這天下,沒有風家不知道的事情,只要戰争和疾病存在,醫生就能予取予求。」

她眨眨眼,「其實決定人生死的是神明,大半醫生不過負責收錢罷了。至于莫裏,他敢問我麽?」揚了揚手中的藥瓶。

我頓時一陣惡寒,趕緊轉向明顯偷笑的老頭,「長老,我們開始學吧。」不入虎穴就進狼窩,我還能怎樣。

苦背了幾個小時,被無良老頭敲了無數次頭後,我終于如他所願背出了十幾條咒語,很有成就感的倒頭就睡。

早上起來,長老大人很敬業的逮住抹完狗皮膏藥決定在風大美女起床前就溜出門的我,非要我把昨天背下來的咒語溫故而知新一下。

想當然了,我自然如同那日早晨一般忘得幹幹淨淨,氣得老頭吹胡子瞪眼,八字胡都倒豎了起來,看起來更假了。

但想不起來就是想不起來,我有什麽辦法?

趁他還沒來得及攔住我上班硬要我補習,我先走為上,打個招呼,身影一閃,我已經在公司的樓梯口了。

走到公司門口,才發現我沒有大門鑰匙,以往來時,同事基本上已經有幾個在了,今天沒辦法,只好等在門口。

不料,最早來的卻是死人類,他看我靠在門上,戲谑道:「所謂世上最遙遠的距離,大概就是明明可以穿門而過,卻礙于正常規則,不得不與目的地一牆之隔。」

我白了他一眼,早知道最早來的人是他,哪裏需要傻乎乎守在門口。

「喏,」他把我的外套遞給我,「昨天怎麽不等等我就走了,還逃得飛快,莫不是趕着與小情人去約會怕我打擾?」

我見他似乎語帶試探,正色道:「怎麽可能?我已經有瑞了。」

如果死人類表現出一副黯然樣,我一定會以為他在作戲,但他只是聳聳肩,「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嗎?畢竟你我之間,并不是沒有感覺的。」

我臉紅,和瑞住那麽久,他一直表現的相當規矩,有時候我會覺得也許是我誤會了同伴的意思,所謂的同伴,也許就是一同作個伴吧。看看死人類,他要的,似乎就不只這些。

突然間,我覺得有點迷惑,似乎我對自己本身是血族成員的概念并不是很明确,只是機械的一天天過去,羨慕人類可以自由自在的在陽光下行走,在陽光下相愛,而身為一名血族,卻永遠必須回避陽光。

但我覺得這樣就很好,瑞是我的同類,相處了幾百年,我們對彼此的了解超過人間任何一對相愛的夫妻,其它的,都是小事。

于是我看着死人類,堅定的對他搖搖頭。

他微微笑,伸出手來,「那麽,做個朋友也好。」

我握住他的手,屬于人類的暖意傳過來,微微顫了顫,還是覺得我的決定沒有錯。

雖然很老套,但确實人鬼殊途,沒有誰能一直容忍伴侶長年冰冷沒有體溫,也沒有多少人類能習慣長久遷徙躲避熟人,所以,不管他是不是真心,我都只能給他這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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