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到了前廳,出乎意料也是在意料之中,那兩位一力促成蘇墨染婚事的貴客,正高高在上坐着。蘇三兩和蘇夫人都站在一邊,而徐大人更是親手捧着一個正正方方紫木雕花的盒子在手,恭敬的站在那貴客身側。這幾人一見蘇墨染滿臉羞紅,被清渠牽着手,兩人并肩走了進來,臉色各異。蘇夫人和蘇三兩自然是心裏一塊大石落地,那喜氣洋洋,早生貴子的樣子,瞬間蕩漾在前廳中,讓蘇墨染剛剛踏入就覺察出來。
而那鶴軒和明麗對視一眼,就見有個小厮模樣的人走近,附耳低聲幾句。陰郁少年看了眼徐大人,才笑眯眯的開口道:“既然都來了,那就敬茶吧。”
嗯,敬茶,按照蘇墨染有限的經驗,那也是給長輩敬啊,鶴軒和明麗坐上位是做什麽?看了眼清渠,忍不住就想開口,手卻被清渠拉住,回頭看向他,就見清渠微微搖搖頭。翹起嘴角,清渠朗聲笑道:“好。”看向張嬷嬷“煩勞張嬷嬷拿些軟墊,娘子體弱。”張嬷嬷雖然不明白原本應該是喜氣洋洋,敬茶拿紅包的好日子,為什麽氣氛變得這麽緊張,可聽清渠關心蘇墨染的話語,心裏還是痛快高興的。高聲應了,匆匆而去,匆匆而回。
只是在放墊子時猶豫片刻看向蘇夫人。蘇夫人看向蘇三兩,而蘇三兩則看向徐大人。徐大人咳了一聲“自然先敬爹娘。”鶴軒淡笑道:“蘇夫人,蘇老爺還請就坐。我只是來做客的,怎麽反倒讓你們拘束着。”
蘇三兩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下,蘇夫人也随後而坐。張嬷嬷快速在他們面前放上墊子,蘇墨染屈膝跪倒,接過白芍遞過來的茶敬給爹娘“爹爹喝茶,娘喝茶。”清渠在跪時,猶豫糾結了很久,隐隐覺得這屈膝的事情,他是從來不做的。自小似乎連菩薩都沒跪過,此時卻要來跪眼前兩個?蘇墨染本想催促,卻覺得清渠此時樣子有點奇怪,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中。笑盈盈的就想解圍,就聽鶴軒高高在上的冷笑一聲:“我記得男子不過躬身敬茶即可。”
清渠松了口氣,接過茶杯,敬了個過去“爹爹喝茶,娘喝茶”此話一落,那明麗小姑娘咳咳咳,似乎被水給嗆住一般,咳個不停,等好不容易停了,咯咯笑了幾聲:“這聲爹娘叫的真是順口,順耳至極。蘇老爺,蘇夫人,有這麽個好女婿,你們真是福氣的很。”
蘇墨染內心越發讨厭這個明麗姑娘說話陰陽怪氣的,還總說一些聽不懂的話。笑吟吟的扭頭說道:“嗯,我也是福氣好的很,才能有相公這樣的人相伴一生。”明麗擊掌笑道:
“相伴一生?蘇姐姐真是性情之人。”說完,走下椅子,扶起蘇墨染,歪頭上下打量“蘇姐姐天姿國色,難怪讓清公子留戀。”頓了頓,回頭看向鶴軒,“剛才咱們說什麽來着,你準備的賀禮呢?”
鶴軒淡淡喝了口茶:“急什麽,等喝了那新婚夫婦的茶再說。”明麗“哦”了一聲,吐吐舌頭:“嗯,姐姐來敬茶吧。”蘇墨染看了眼蘇夫人,終于忍不住走到徐大人身前,似笑非笑問道:“不知徐大人能否告知,這兩位貴客是什麽來頭。自從到了蘇府,就随意安排我的婚事,現在還要我給他們敬茶?”
徐大人回轉身子看了眼不見喜怒的鶴軒,才淡笑說道:“蘇小姐言重了。這兩位是從京裏來的貴客,至于是誰,本官也不便明說。不過看來蘇老爺蘇夫人比蘇小姐卻明白事理的多,知道這貴人嘛,多認識一些總是沒錯。何況蘇小姐這樁婚事,還是貴人一手促成,你敬茶謝媒,該有的禮數,總還是要周全的吧。”
蘇墨染抿抿嘴,見清渠走到她身邊,溫言:“既然是謝媒,那就謝吧。”好吧,蘇墨染無奈聳聳肩,連清渠都這麽說了,她也不再提什麽反對意見。撲通跪倒在鶴軒和明麗跟前,端着茶道:“謝,鶴軒公子,明麗小姐。”鶴軒故作老成的笑了幾聲,伸手将茶盞接過,而明麗則歪頭細細看着蘇墨染,卻偏偏不去拿那茶盞。
蘇墨染手舉着酸疼,再加上昨晚劇烈運動後,腰酸背疼,更加耐不住。忍不住又說了句:“謝明麗小姐。”
清渠見明麗裝模作樣不去拿茶盞,嘴角微微翹起冷笑,伸手拿過蘇墨染舉着的茶盞,解放蘇墨染手臂後,淡笑躬身道:“謝明麗小姐。”明麗沒想到清渠下手那麽快,又見清渠對自己行禮,倒像被踩到尾巴的貓,蹭的站起,有些尴尬的摸摸頭發,躲過了清渠的禮,讪笑:“呀,光顧着看蘇姐姐花容月貌,都忘了。”清渠毫不理會,又拿起一杯茶盞,面對鶴軒,微微眯眼,總覺得眼前人熟悉的很,頓了頓,才道:“謝鶴軒少爺。”鶴軒倒沒像明麗般突然那麽驚慌,反倒是鎮靜自若的受了清渠的禮,只是接過茶盞時,明顯是緊張的将茶水灑了點出來。
自此敬茶才算完畢。鶴軒站起身,走到徐大人跟前:“我沒什麽好禮,這是借花獻佛。”徐大人打開那紫木箱,裏面放着的,正是蘇家送給徐大人的青野竹山的筆墨。鶴軒手指輕輕拂過,嘆了口氣,下定決心般說:“原本是我家親眷喜歡的東西。只是他近日,嗯,近日得急病去了。清公子,你留着罷。”
清渠伸手接過,略有所思的看着那筆墨,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沉默片刻才道:“在下多謝鶴公子。”鶴軒捂嘴輕咳兩聲,回頭看了眼明麗:“走了。”明麗笑眯眯的走到跟前,從手上褪下金絲纏繞的古樸銀镯,套進蘇墨染腕中:“蘇姐姐,這镯子是我娘那裏傳下來的呢。一對兒,你一個我一個。如果将來再有見面機會,你可別忘了我。”
鶴軒呵呵冷笑,冷冷掃了眼镯子:“你可真會下血本。走吧。”說完仰頭走了出去,明麗“哎哎”在鶴軒身後叫了兩聲,見鶴軒根本沒有停步的意思,吐吐舌頭:“蘇姐姐,我們走了。”恩,走吧,快走吧。蘇墨染心裏默默祈禱,自然而然去看清渠神情,見他還是那副面癱樣子,懶得再管,堆起笑跟在蘇夫人蘇三兩後面送客。
那兩個貴人帶着身邊從人,呼啦啦這麽走光,蘇墨染才算能定下心來,享受自己成親後真正的第一天。蘇夫人握着蘇墨染的手問東問西,見蘇墨染和清渠兩人眼神時不時交彙,心裏是樂滋滋,對這個女婿滿意的不得了。蘇三兩想來是對這個現實不得不接受,但還是撇着嘴,木着臉半句話都不說。
這成親後的小日子自然過得甜甜蜜蜜,那貴客突如其然的來,又突如其然的走,倒真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對蘇墨染和清渠之間的生活,貌似沒有什麽影響,日子還是平平常常的過着。兩個人相敬如賓,雖沒有什麽熱烈的,但淡淡的倒也是安穩的很。只是蘇墨染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可卻摸不着頭腦。
蘇墨染的墨宅開張,蘇三兩裝成路人走進去享受了一番,出來後對清渠臉色倒好看了許多。只是有一日蘇三兩去城裏喝茶,碰到幾個同行聊了會天,回來後,哀聲嘆氣的。問了半天才曉得,原來興州府新搬來一家姓夏的,家財萬貫,家中還有親眷是朝上大臣。蘇府和他一比,不僅那興州府首富的位子要讓出來,連見面都要客氣幾分。
當然這些只是茶餘飯後,蘇三兩拍着桌和一同吃飯的女兒女婿抱怨的話。說完後,似乎為了緩解心情,提出一家人浩浩蕩蕩去給徐大人送行。徐大人在興州府已經三年,雖然不見什麽功績,但沒有功勞,好歹也有苦勞嘛。任職滿了後,調任回京,聽說是升官了。蘇家上下均不約而同的想到,或許就是伺候那兩個貴人得的功勞,卻都默契的誰都沒有說出口。蘇墨染夫妻自然不會去反對蘇三兩提出去給徐大人送行的建議,棄了馬車,蘇三兩和蘇夫人在前,蘇墨染和清渠在後,一前一後,往興州府衙走去。
走了半道上,就見些衙役急忙忙清道,把平頭百姓都趕在道路兩邊,一打聽,原來是接任徐大人位子的官員到了。蘇三兩是個愛看熱鬧的啊,興高采烈的止了步,幾個人就這麽站在路邊等着瞧新官到底長什麽樣子。
不過片刻,就聽馬蹄聲響,兩名護衛騎馬在前,後面跟着兩擡四人青頂大轎,看樣子那個大人還帶着了家眷赴任。那轎子堪堪路過蘇墨染跟前,倒像是天意般的,轎簾被一雙素白的手掀開,露出一張化着精致妝容的臉。蘇墨染一見之下,大驚失色,不由自主退了一步,還想再退,卻被清渠緊緊摟住肩膀。慌忙擡頭瞧向清渠,見他皺着眉眯眼看向眼前,似乎也是迷惑不解的樣子。
那轎子裏做的女人,剛剛掀開轎簾,立即就發現了蘇墨染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兩人雙眼對視不過片刻,她就歪頭沖蘇墨染淺淺笑了笑,眼波流轉中透着高高在上的得意,伸出皓臂撫平被風吹散的頭發,眼神滴溜溜轉到清渠臉上,轉了一圈,嗤笑一聲,擡高下巴,才将轎簾緩緩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