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年頭什麽最值錢,人脈!什麽又最不值錢,還是人脈!人心多變,前一秒和你稱兄道弟,轉過身說不準就将你踩于腳下。
蘇墨染嘴角嚼着一絲冷笑,一下一下敲着桌子,看着眼前曾一口一個賢侄女的叫着的世伯們。這些人拿着蘇三兩和他們合夥文書,愁眉苦臉的要求退股。一個說什麽家中急等着用錢,一個說什麽生意周轉不靈。那麽多鋪墊,無非就是兩字“拆夥”。蘇墨染深深吸氣,又慢慢吐出一口惡氣,展着笑容:“諸位伯伯,你們也曉得如今蘇家有些難事,不過只需時日,就能度過呢。諸位伯伯不如等爹爹回來後,再來說這拆夥的事情?侄女實在是做不了主。”
“唉,賢侄女,賢侄女婿啊,你當我們這些做世伯的,願意趁你爹爹不在,來跟你談這些事情嗎?”李世伯愁眉苦臉,皺着滿臉的橘子皮,苦兮兮的嘆道,“還不是,還不是家裏急等着用錢。”清渠走上幾步,淡淡翻着手中賬冊:“李世伯,若賬冊上所記無誤,今年您剛剛分了油鋪二十分的紅利。若是您一般花銷,足夠你全家一年開支。”李世伯瞪大眼睛,氣呼呼的怒吼:“你算什麽東西,蘇家的賬冊也是你看的嗎!”
清渠微微一笑,絲毫不以為意,翻看幾頁,繼續說道:“諸位伯伯,大家都在今年年初時得了蘇家紅利,甚至有些店鋪賺的少,岳丈這邊寧願自家緊着,都先給了諸位伯伯。如今蘇家不過受了些挫折,諸位就要急忙忙的拆分嗎?等到哪日蘇家再起,呵呵。”此話一出,在座幾人各個面紅耳赤,互看幾眼,其中幾個神情閃過些猶豫。那李世伯環顧四周,念着臉面,急急申辯:“就算我們拿了分紅,那也是去年我們應得的。如今興州府誰人不知,當初被蘇家趕出去的入贅女婿,尋回來報仇了。哪裏還有蘇家的好日子過?東山再起,哼,白日做夢罷了。我們念在和蘇三兩一場兄弟,也不要得過分,只是要回當初我們投下得銀子,今年的紅利就免了。”
蘇墨染看過賬冊,今年年初剛剛分了紅,只留了些做周轉。而張騰龍來了之後,自家生意只出不進,哪裏有餘錢來分。真要拆分的話,只怕要賣了鋪子或是做抵押。這樣的話,無疑是心口割肉,對蘇家也是雪上加霜。只是此時,衆人氣勢洶洶非要蘇墨染做出決定,蘇墨染只覺得心口悶得厲害,抓着衣襟都似天旋地轉一般。
蘇墨染微微眯眼,就覺得身形穩了下來,再擡頭一看,自己正靠在清渠身上,見清渠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稍稍松了口氣。定下心聽清渠淡笑點頭:“諸位伯伯的擔心,小侄也明白。不過如今諸位也瞧見了,蘇家沒有餘錢可以分給伯伯們,若
是不信,可以看總賬。”見那李世伯要開口,擺了擺手,繼續說道,“不過咱們蘇家和諸位總是一場情誼,若是諸位願意,小侄做主賣掉幾間鋪子,賣掉得錢分給諸位。”蘇墨染連連搖頭,清渠拍拍她的手,安撫道:“諸位伯伯自是有為難的地方。”
李世伯一聽,笑眯眯的站起身左右看了看:“還是賢侄女婿懂得事理。”清渠複笑道:“那賣掉鋪子的錢,大約分給諸位本金的八成。其餘的話,蘇家無力負擔。”“什麽!”李世伯用力拍桌,“憑什麽!”“諸位伯伯,想必當初簽了合夥文書時,寫了禍福同擔,盈虧平分吧。蘇家這幾年不管賺多少,諸位伯伯的紅利都沒少過。如今蘇家産業不濟,只讓諸位分擔兩成,其餘都由蘇家一力承擔。”清渠皺眉嘆道。
那些世伯本還想糾纏,清渠只将那總賬丢在桌上,讓蘇墨染坐在上座,自己站在蘇墨染一側,保護性的側身站着,再也不發一言。那些人瞧着實在是撈不到好處,恨恨說道:“行!八成就八成!”清渠見那些人松口,看着已經氣紅了眼得蘇墨染,走前一步笑道:“多謝諸位成全。等小侄籌備好資金,立即通知諸位。”
等那些人鬧哄哄的離開蘇府,蘇墨染木木站起,看着清渠淡淡得站在自己跟前,歪頭看着自己,狠狠捶了過去:“你怎麽,你怎麽敢賣了蘇家店鋪!”清渠任由蘇墨染猛捶幾下,嘆了口氣,摟住蘇墨染的肩頭,低低說道:“那些人不給點好處,他們是不會放過咱們的。何況,你也聽到了,興州府都曉得那姓張的和我們作對,還有誰會來光顧咱們店鋪。如今我還擔心,店鋪賣不出去。”蘇墨染紅着眼,低低抽泣幾聲:“這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當初……”
清渠溫言笑道:“若不是你當初,哪裏輪得到你我如今?總還有好處的。你別擔心,只要信我就行了。”頓了頓,又加了句,“不管我是不是對你知無不言,我都不會害你。”蘇墨染默默點頭,忽然間就慶幸起來,還好當初她糊裏糊塗答應了和清渠成親,還好老天對她不薄。伸手抹了抹眼角淚水,擡起頭問道:“那店鋪賣不出去,怎麽給他們錢?”
清渠手指緩緩滑過蘇墨染眼角,覺得濕漉漉的淚水沾到手指上,有種又酸又苦的感覺,沉沉壓在心上。他如今腦中有許多片段,漸漸聯成整塊的場景,只是要他對蘇墨染說,自己想起了許多往事,卻不知為何說不出口。又覺得這段日子在蘇府才是真正的開心,擔心自己一旦将往事宣之于口,此時所有溫馨歸屬,都會幻化成泡沫再也得不到了。
想着提出将蘇家店鋪賣了,重起爐竈,雖也是蘇家無法可想的計策,卻還是帶着了私心
。此時低頭看進蘇墨染黑眸,見眸中還浸着淚,朦朦胧胧,是全然相信的目光,不敢再瞧,伸手覆住蘇墨染的眼眸,低低說道:“夏家。”
夏家是極其低調的進駐到興州府,又極其高調的大興土木,造了比蘇府華麗數倍的夏園,和興州府另一個夏家米行,并稱大夏小夏。大夏偏偏不買商鋪不做生意,也不知道靠什麽發的財。夏家大少爺整天提籠遛鳥,到處游蕩,卻從不去花街柳巷,府裏也沒有夫人妾侍,于是,興州府瘋傳,夏大少爺喜好男色。有些男人在夏大少爺每日必經去茶館的路上伏守,搔頭弄姿,就盼被夏大少爺看中,收入府中,也好徹底擺脫窮人的生活。
蘇墨染和清渠此時也伏守在那條路上,期待夏大少爺出現。蘇墨染看看天色,已經近黃昏,心裏猶豫,悄聲問道:“他會不會已經走了?”清渠搖了搖頭,指指旁邊幾個衣裳并不華麗,長相也甚娘的幾個男人,就見他們擺出各種姿勢,或看書,或擡頭憂郁望天,眼角卻都朝向一個方向期盼着。蘇墨染了然嘆了口氣,繼續耐心等待。
過了片刻,就見一個衣着華麗的男人,提溜着鳥籠,身後跟着四五個從人,一搖一晃從那黃昏夕陽下走近。蘇墨染擡眼看去,那男人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黛,身姿綽約,風流倜傥。蘇墨染暗暗感慨,這樣的男人被說喜歡男色是必然的啊,有哪個女人比他還女人啊。夏大少走到蘇墨染跟前,啧啧兩聲:“就你這種姿色還想來勾引我?小德子,賞她二兩銀子,買點胭脂水粉去吧。”
蘇墨染怒極反笑,将清渠推到跟前:“我有相公,誰稀罕你。”夏大少“咦”了一聲,又“啊”了一聲,過了片刻“哦”了一聲,拍拍旁邊躬着身子的小小侍從的肩膀:“逃。”說完,扭頭就想從原路小跑回去。蘇墨染一怔,見清渠輕咳兩聲,淡淡說道:“夏大少爺,你何必走那麽快?我們,嗯,總也要說上兩句吧。”夏大少腳步被清渠的話語止住,讪笑兩聲,扭過頭,慎重問道:“聽說蘇府的入贅清公子,傷了腦袋。前事均忘?”清渠看了眼蘇墨染,不答話,冷冷點頭:“今日正是為了蘇家的事情,和夏大少爺相商。”
夏大少一怔,哈哈撫掌大笑:“既然如此,那是要好好相商的。來來,咱們去茶館。你們曉得了嗎,有個叫墨宅的,甚是不錯呢。雅致的很,雅致的很啊。”
蘇墨染看了眼清渠,知道那墨宅因是蘇墨染悄悄自己開的,又讓清渠全權打理,張騰龍不知還有墨宅這處店鋪,連一些興州府官民都不知道那也是蘇家産業。不由感慨清渠明智,就算自家被張騰龍逼到山窮水盡,起碼還有一處店鋪可以讓家裏人飽腹。
夏大少領頭走着,時不時回頭偷瞧清渠神色,看着多了,蘇墨染就隐隐覺得夏大少對清渠有了企圖。不過也是,清渠在人群中一站,頗有點鶴立雞群之感,那怪夏大少看上他了。蘇墨染一邊感嘆夏大少無恥,一邊暗暗想到,談判要是有困難,就要委屈清渠使上美男計。清渠自然不曉得身邊的娘子,已經默默盤算要他犧牲色相,只是覺得那個夏大少爺打量蘇墨染的眼神實在是讨厭的很。要是當初的日子,夏大少爺那雙眼睛早就不保!
衆人各有心思,一前一後來到了墨宅,老趙出來相迎,見清渠蘇墨染啞然無聲跟在夏大少身後,識趣的也不過尋常招呼,迎了三人去三樓雅座。夏大少像東家一樣,推門就入“只為汝”,轉頭笑嘻嘻的說道:“聽說這裏呀,最最旺桃花。來來,清兄上座,嗯,嫂夫人坐坐。”“來來來,這裏的酒很是不錯,來來,吃,來來,喝啊。”
自來熟何解?夏大少是也。
作者有話要說:我喜歡夏大少(^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