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夏大少的出場按照他的性格,怎麽招也應該是轟轟烈烈,花枝招展。可是讓人萬萬沒料到的是,夏大少居然偷偷摸摸從牆外翻了進來。進來時,蘇墨染正站在那白牆邊,低頭看着腳邊已經顯得枯萎的野花,心裏正一百萬分的不明白,為何清渠要讓她站在牆邊苦等。等夏大少狼狽不堪的滾進來,她突然頓悟,戲文裏才子佳人翻牆私會,要麽牆應該很低,要麽那才子得文武雙全,不然的話,蘇墨染低頭看着在腳邊掙紮着爬起的夏大少,不然的話,那私會也不見得會有趣到哪裏去。
“哎喲,嫂子,您找小弟?”夏大少拍拍膝蓋的土,小心翼翼的左右看看,見蘇墨染和清渠并肩站着,而清渠是一副明顯不待見他的神情,憂傷的嘆了口氣,“嫂子,小弟可不想挨打了。您有什麽事情,就讓清兄轉告便可。”咦,蘇墨染疑慮挑眉:“誰打你了嗎?”夏大少偷眼瞥向清渠,委屈的指着臉上已經沒有半點紅腫的地方:“清兄啊,就是白芍成親那日。清兄說小弟調戲嫂子,就把小弟給揍的沒臉見人,連夜逃回興州府。”“哦,”蘇墨染擊掌,恍然大悟,“難怪第二天就不見你的人影,還聽說你是喝醉跌破頭呢。”
真是含冤莫白,夏大少悲傷的退了兩步,躲開清渠瞪他的眼神,摸摸頭:“嫂子,清兄說要我來陪你說話解悶,您說,要我唱段小曲還是說個笑話?”蘇墨染一怔,覺得夏大少這話隐隐不對,裝作不經意的注視他的神情變化,恰好看到夏大少說完話後,那股本能流露的嘲諷意味,卻在漫不經心的笑意中掩飾的極好。蘇墨染抿抿嘴,清渠是個王爺,那夏大少和他稱兄道弟,不可能只是個富家纨绔子弟,先站在原地先給夏大少欠身行禮:“夏公子對蘇家救命之恩,蘇墨染沒齒不忘。”
夏大少“哦?”了一聲,忽仰頭大笑,轉眼看向清渠:“清兄,瞧瞧,嫂子到了此處,反倒和你後院那些女人一樣了。啧啧,真是無趣。”不等清渠開口救場,蘇墨染直起身走近幾步:“你莫誤會,我不是因為你的身份對你行禮。”擡頭看了看白牆紅磚,失笑道,“我不通什麽文墨,那些文绉绉的話,我也說不來幾句。不過我知道這次蘇家大難,你相助良多,可惜我沒有什麽東西,是你沒有的,實在想不出報答的法子。只能希望來世我......”話未說完,嘴被清渠一把捂住,接口道:“你亂許什麽來世。”頓了頓,轉頭看着夏大少似笑非笑:“夏公子這份恩德,本王自會替本王的王妃還清。”
王妃這個詞,從字面上的解釋,應該是王爺的
老婆。于是夏大少絲毫不給面子的當場臉色一變,脫口而出:“老王爺他允了?那蘇家就沒事了?”
“什麽?我家和老王爺有關系?”蘇墨染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聽到的那句話,夏大少一見自己說漏嘴,滿臉懊惱,恨不得當場吞舌自盡,可是想到紅塵萬千還沒玩夠,不由低低發出語調不明的聲音:“哎呀呀,我再不走,我家老頭子要剝了我的皮。”說完,手忙腳亂就想翻牆而出,別說,想必是爬牆經驗豐富,見他手足并用,不過片刻就跨坐在牆上,回頭還不忘叮囑一句:“清兄如果要還人情,不如讓老王爺別再盯着我們夏家。我們夏家沒有雄心壯志,不過想做個有權有錢的富家翁罷了。”
蘇墨染全然沒有聽出這句話的深意,她現在只曉得要尋清渠給問個清楚,不不,是給個說法。清渠聽完夏大少那番話後,沉吟片刻,忽覺得身邊有道灼熱的眼神,正虎視眈眈的看着他,心中一抖,雖是心裏早就盤算一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默念幾句,那夏大少果然是個不靠譜的家夥。轉過身,溫柔笑道:“娘子,你現在心情可好一些了?”
蘇墨染一聽,清渠根本就沒有想要和自己說清楚的打算,還想糊弄自己呢。暗恨自己兩次識人不清,可偏偏心裏疼的無以加複,論起感情投入深淺,只怕清渠這次身心陷入,是當初對張騰龍莫名的迷戀快馬加鞭都追趕不上的。可眼前的人,此時卻讓她覺得無比遙遠,也對,她從來沒有真的認識過清渠為人,也從來沒有真的融入過清渠過往。所有相處,不過是尋常夫妻相處的标準模式罷了。或許那些親昵的耳語,那些纏綿,那些說好的約定,對清渠來講,不過逢場作戲罷了。
人啊,一旦将她喜歡的人想的很好很好,那心上人所作所為在她眼裏都是極好的,不能取代的。而一旦那喜歡的人不再被喜歡,或者心存疑慮,那眼中心上人的所作所為,不管他做的是好是壞,恐怕都會被懷疑給取代。所謂愛憎之變,皆出私心矣。現在的情形就是如此,蘇墨染不知不覺在清渠的回避态度上,和他漸行漸遠。而清渠雖覺得蘇墨染有點疏離,但他總覺得蘇墨染和他已經成親,而他又是高高在上,且相貌英俊的王爺,多少女人巴不得留在他身邊為奴為婢。何況他為了蘇墨染能名正言順嫁入王府,不惜和自己父親對着幹,如此這番心意,蘇墨染必定會感激涕零,怎麽都不會離開他的身邊。可惜的是,他忘了,蘇墨染有膽子休夫,又怎會沒有膽子逃開呢。
兩個人面對面站着,眼神不斷交纏,可偏偏沒有人
吐出半點真心實意的話,也沒有人将內心深底的念頭說過對方聽,而這些确實是兩人相處的致命傷。
過了片刻,蘇墨染淡淡笑了笑:“其實,我家遭受的那一切都是老王爺的手段罷。連張騰龍背後的那個貴人,就是老王爺吧。”清渠想解釋,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只是微微點點頭。蘇墨染嘆了口氣,她默默心道,再問一句,若是他早就知道,那還好說,如果他并不知情,那自己就當,就當從未認識過他。“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不知為何,清王爺這面子到底有什麽重要,他猶豫片刻,都說不出他為了蘇墨染和老王爺翻臉的事情,可偏偏聽蘇墨染問話時老實了,聽蘇墨染語氣淡淡,不由心慌,一股腦兒招供出來:“我第一次回去的時候,就想起了。本以為事情已經解決,才沒說。”清王爺嘴唇動了動,那句怕你擔心關鍵時刻咽了下去。俗話說,一句話說的人跳,一句話說的人笑。多一個詞少一個詞,那句子聽上去感覺就不一樣了。
如今那句話入蘇墨染的耳,只覺得冷心冷肺,不由無力多說,擺擺手:“那什麽時候我蘇家才算沒事。”清渠想說,你們蘇家我保着暫時沒有危害,可是那老頭子一定要我和你分開,才會徹底放過蘇家,可和你分開這種事情,我怎麽能做,又怎麽做得到。于是他猶豫了,可這一猶豫,在蘇墨染眼裏,就是蘇家有危險的信號。蘇墨染咬着牙,除了眼前這個這裏還有誰能求?
撲通一聲,雙膝着地跪倒,語氣哽咽:“我不知道蘇家犯了老王爺什麽忌諱,只要老王爺肯放過咱們,我們保證一定躲在窮鄉僻壤,不會礙眼。”
可這一跪,還沒等清渠慌亂去扶,就聽身後有人木然說道:“王爺,老王爺聽說蘇小姐在此,特命屬下接蘇小姐去和家人團聚。”蘇墨染擡頭,見是将自己押到此處的張統領,可是那句和家人團聚誘惑太大,慌忙站起,抹了抹眼淚:“太好了。張統領咱們什麽時候出發?”清渠吸了口氣:“現在就走。”張統領臉色為難:“王爺,這是老王爺的命令,屬下不敢違背,還請王爺勿怪。屬下一定好好照料蘇小姐。”
清渠嘴角一勾:“本王的王妃你來照料?”張統領一怔,拱手鞠躬,那身子壓的極低,語氣中流出膽戰心驚:“不敢不敢。王爺您的意思是?”“本王随你們一同去。”
蘇墨染自然不會介意同行的有無清渠,想着和爹娘重聚,心裏歡喜看清渠時,倒也不是那麽怨恨了。一路上好吃好喝供應,卻是日夜兼
程。大約過了四五日,總算是踏入京城地界。那清渠的馬車極為低調,普通的外觀,內在卻是別有洞天。過城關時,也不顯山露水,低調的入關,低調的開進清王府側門,然後低調的被王府管家接了進去。可蘇墨染無心看王府花團錦簇,極盡奢華,滿心想着見爹娘。
只是,剛剛踏下車子,就見薛小小帶着兩個婢女來迎。蘇墨染還未開口,就見薛小小極為規矩的領着婢女向蘇墨染行禮,口裏稱呼:“給王爺請安,給夫人請安。夫人,王爺傳信說您要來。奴婢們已經将您的院子打掃幹淨,奴婢現在就帶您去。”蘇墨染見小小無礙,倒是放下一顆心,笑道:“小小怎麽那麽客氣?”小小揚起低着的頭,就見她脖頸處極其明顯的刀疤血痕,讓蘇墨染看得一怔。小小摸着脖子笑道:“多謝夫人手下留情。小小自知身份卑賤,絕不會再忤逆夫人。”跟着小小身後的婢女,聽到小小此話,明顯身子一顫,低着頭不敢擡起。
“不用搬去院子,就住在本王的院落。”清渠冷冷說道,“小小,你的命是王妃求來的。若本王再聽到你多嘴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清老兄啊,你再不溝通,你家娘子就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