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頭撿地上的南瓜皮,這些可以放進玉米糊糊裏。烏鴉幫他收拾家夥。
傍晚,客棧大堂裏點燃着煤油燈。李越一身戎裝,大刀金馬地坐在正中央,他面前擺放了一碟風幹牛肉,一盤蔥炒雞蛋,兩張比鍋蓋還要大的馕,一碗南瓜粥。
李越拍拍手:“開飯了開飯了,樓上的都下來。”
阿狗父子往角落裏的桌子上搬運晚飯——玉米粥,鹹菜和雜面饅頭,烏鴉幫他們拿筷子。重華王爺從樓上下來,身後跟着垂頭喪氣地藍貝貝。這兩人很自動地坐在了阿狗父子的那張桌上。
李越看了看衆人,疑惑道:“才這麽點人?”過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蒙古人走了。”他又笑着朝烏鴉探頭:“哎,朋友,你是不是也很想走?”
烏鴉早就想離開這裏了,但是那些守衛的士兵并不放他走。
烏鴉把筷子遞給重華王爺和藍貝貝,待衆人都開始動筷子時,他才說:“是。”
李越起身在大堂裏走了一圈,最後停在藍貝貝身邊,彎下腰看了一會兒,忽然問:“哭了?”
藍貝貝垂下紅腫的眼皮,重華王爺擡手壓在他的肩膀上,是一個保護的動作:“家務事。”
李越對這兩人興趣不大,就走到烏鴉身邊,從中間的竹筒裏拿出一雙幹淨的筷子,夾了一根腌蘿蔔條放進嘴裏,點頭說:“這個不錯。”
阿狗說:“殿下喜歡就拿去。”
李越老實不客氣地把這盤蘿蔔條端走了,然後他又把一盤牛肉端過來:“我不占你們的便宜。”
大堂裏的氣氛很沉默,藍貝貝低頭用筷子攪湯,重華王爺關切地看着他。阿狗父子縮手縮腳,盡量降低存在感。烏鴉有條不紊地吃飯,一口饅頭一口粥。
李越沉思了一會兒,開口道:“靈犀……”他說完這兩個字,又夾了一塊鹹菜放在嘴裏咀嚼。他是個急性子,但是他不介意讓別人等待。
烏鴉手裏的饅頭掉在地上。藍貝貝也停下了筷子,一臉驚訝且困惑地看着這個沙漠裏的小魔頭。
靈犀是一個被塵封的名字,烏鴉自己不提,也很讨厭被別人提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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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溪鎮是你的老家?”李越咽盡飯菜,終于把這句話說完了,然後他看着對面桌子上別的人:“我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嗎?”
藍貝貝重新撿起筷子,沒精打采地吃飯。烏鴉撿起饅頭,一點一點地掰開放進嘴裏:“是我的老家。”
“哈哈,我的手下為了調查你,還頗費了些時間。”
烏鴉神色厭惡,壓下眉頭:“調查我?”
李越點頭,欣賞着烏鴉的神情,最後才揭開謎底似的:“騙你的,這裏離江南幾千裏,飛鴿傳書也沒有這麽快。我是從你的口音猜的。”
李越自得其樂,其他人默默地看着飯桌,雖然饅頭和稀飯早就吃完了,但是他不起身,旁人也只好老實地坐着。
一個侍從跑進來,趴在李越耳邊說話。李越的臉色迅速陰沉下來,一個人神情可以變化這麽快,只會讓人覺得兇狠。
“不可能。”李越幾乎是咬着牙說:“我不會估算錯,他一定還在這裏。”
李越身邊的謀士,地位大概比別人高一些,所以講話沒那麽多忌諱:“也許他早就料到這一點了。大王子跟您比起來,更懂得揣測人心。”
李越瞪着這個不怕死的謀士。大堂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旁觀者毫不懷疑這位小王子會劈刀砍了謀士。但最後李越只是說:“集合,往東邊出發。”
口令傳下去,整條街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雖然倉促但并不忙亂,可見這支軍隊的訓練有素。
謀士繼續說:“您要得到的是王位,不是大王子,調轉方向回樓蘭,您立刻就能成為新的樓蘭王。”
李越用鋼刀一樣的眼神看着他:“我做事情需要你指點?”
“我只是在盡為人臣的本分。”
“閉嘴吧,我不是父王和大哥,也沒有從善如流的心胸。再多說一句,我會割了你的舌頭。”
謀士就閉嘴了。
李越率領軍隊出發,彼時正是夜晚,天空烏雲密布,軍隊裏亮起的火把宛如一道銀河,漸漸消失在沙漠深處。
三不管鎮空留下一堆屍體,和一群驚慌未定的人。
藍貝貝對諸事都不關心,他回房間睡覺。偌大的床板如今空蕩蕩的,桌子上留着一張破舊的皮袍子,這是蒙古人留給藍貝貝的最後一點關懷。
蒙古人把他賣給了重華王爺,他們得到了一大筆錢,嘴裏嘟囔着:“漢人真麻煩,婆娘不聽話就要打嘛,不能慣着。”又對重華王爺說:“不過你還是別打他了,他弱得跟雞似的,不禁打。”
這些話重華王爺對藍貝貝只字不提,他只是把賣身契給藍貝貝看,并且笑着說:“這是我第二次買你了。”他随手把這張紙扔到了火堆裏,火光跳起來,映着藍貝貝心灰意冷的臉。
重華王爺跟随藍貝貝進了房間,他看見藍貝貝蜷縮在床板上,保持着安靜而悲傷的姿勢。但是藍貝貝看見他,立刻就坐了起來。
重華王爺舉止閑散,說話也慢聲慢語的:“你跟他們不一樣,為什麽一定要拼命融進去呢?要是你喜歡被人欺負,到我身邊來,我也可以滿足你。”
藍貝貝靠着牆角坐。他用這種态度表達對重華王爺的抗拒。
“你喜歡他們,是因為只有他們把你當成一個男人來對待。”重華王爺看了他一眼,繼續說:“但是貝貝,這很幼稚,一個人的本性是與生俱來的,不是別人怎麽看待你,你就能成為那樣的人。這段時間我看着你,穿臭烘烘的皮袍子,說髒話,喝烈酒,談論女人。我覺得你很好笑,又很可憐。你想成為一個蒙古人,一個馬幫,一個無賴,可就是不想成為自己……”
藍貝貝終于咬牙切齒地沖了過來。不過他的武力值在重華王爺面前類似于小貓的爪子。
“那是我的事情!你覺得你很聰明,可你這樣只會讓我更加厭惡你。”藍貝貝臉頰通紅,雙手被重華王爺緊緊攥着,他大聲說:“我真是恨透你了。”
“因為我是第一個走進你內心的人。”重華王爺擡起眼皮,溫和地注視着他:“我知道你有一個不幸的童年,對你而言,敞開心扉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嗎?”
藍貝貝愣了一下,他掙不開重華王爺的束縛,只好跪坐在床板上,保持一個體面的姿勢。他低聲說:“我不是那樣想的。”
“嗯?”
“我不介意跟別人講述我自己,我知道自己是個什麽貨色,我這種人不值得被了解。”
“別這麽說自己。”
藍貝貝不為所動:“我,淺薄、愚蠢、自私,我是這樣的人。”他的手已經被松開了,于是他身體微微後仰,坐在自己的腳後跟上。他看了重華王爺一眼:“我不知道您為什麽對我糾纏不休,但是遲早您會對我失望的。”
重華王爺微笑着說:“能說出剛才那番話的人,一定不淺薄也不愚蠢。不要把自己說的一文不值,要不然我兩次花錢買你,豈不是很虧本?”
藍貝貝很煩躁:“你上當了,你是個冤大頭。”他翻了個身背對着他,兩只手臂抱住了腦袋:“我睡覺了,別再和我說話。”
重華王爺下床吹滅了燈,把窗戶關上,然後躺在了這張光禿禿的木板床上。
阿狗拎着煤油燈站在樓梯口,烏鴉借着燈光修補窗戶。窗外夜色很暗,一陣大風襲來,沙子迷住了烏鴉的眼睛。他一手拎着錘子,另一只手彎曲着,用唯一幹淨的手腕擦拭眼睛。
阿狗呆滞地站在那裏,然後說:“這個月已經修了第四次了。”
烏鴉仰起臉想了想,安慰道:“今天是月末,最後一次了。”
阿狗不能領會他的幽默,只是凄苦地站在那裏。土坯牆壁上搖晃的身影,叮叮當當的敲擊聲音,在這種無聊且乏味的氣氛中,阿狗忽然說:“今天在飯桌上提到的人,對你很重要嗎?”
“誰?”烏鴉頭也不回地說。
“靈……犀。”阿狗不太準确地說出這兩個字。
錘子砸在了手上,烏鴉跳下板凳,眉毛眼睛皺在了一起,指甲縫裏滲出絲絲縷縷的血跡。他甩了甩手:“好疼。”仰起臉看了自己的成果:“差不多就行了,我餓了。”
他看了一眼灰撲撲的阿狗,也不指望對方能整一碗湯面條或者湯圓之類的宵夜了。耳聽見外面寒風呼嘯,烏鴉很有興致地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阿狗似乎從來沒有自己的主張,他把煤油燈放下,取了一件破舊的羊皮襖子放到烏鴉的手上,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外面夜色很暗,兩人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