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撲朔迷離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阿秀雙眸緊閉躺在榻上,眉宇間的痛楚卻不曾減少半分。
當芙蓉用那燒熱了的小刀割開她肩甲處的肌膚時,她本死死咬住嘴唇,強忍着不讓自己大叫出聲,起初她還可以忍受,當表皮被切開後,直到刀越割越深,幾乎深入白骨,阿秀疼得幾乎要窒息。
因着劇痛的煎熬她面色越來越白,銀牙咬得越來越緊,整個人抖動得很厲害,就在瀕臨崩潰的邊緣時,她再也抑制不住大聲尖叫哭喊起來。
她哭喊着讓芙蓉住手,她受不住了,那箭頭上有倒刺,不偏不倚沒入肩胛骨三分處的位置,若想取出箭頭,必須承受刮骨之痛,這種非人的痛楚對阿秀而言就如身處地獄。
她幾乎語無倫次,拼命搖頭拒絕,血越流越多,她全然失去了理智,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将她攏入懷中,他身上的淡雅清香令人陶醉。
阿秀視野有些模糊,瞧不清來人是誰,還未待她反應過來,那人将一物迅速塞入她的口中,她嘴裏血腥味很是濃重,她痛得幾乎喪失理智咬破了舌頭。
原來這是一雙手,修長骨節分明。
“乖,咬着它你就不會疼了。”那人在耳邊溫言軟語,“堅強一點,很快就過去了,我會陪着你的。”他輕撫她的後背,動作是那樣輕柔。
他的聲音竟前所未有的溫柔,讓阿秀有些恍惚,是高肅,沒錯是高肅的聲音。
阿秀忘記了掙紮,忘記了害怕,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傾城絕世的笑顏,那一笑是這世上最好的溫柔,給了阿秀一生的安定。
阿秀将頭深深埋在高肅懷中,輕輕點了點頭,表示了默許。
可是那刀子刮骨的聲音有如夢魇,那切膚之痛再次席卷而來,讓阿秀那殘存的理智再次坍塌。
血腥味充斥着阿秀的味蕾,喉間的腥甜味越來越濃,伴随着“啊………………”的一聲慘叫,阿秀再次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她感到有人在給她的傷口上藥,還說着一些沒頭沒腦的話。
她隐隐約約聽那人說着,說她體內曾中過劇毒,現在還不能知曉是何種毒,但是以她如此奇特的外貌興許是與這毒有關。
于是又斷斷續續說了一些話,她本想繼續聽下去,可奈何她實在是太累了,累得她又昏死了過去。
阿秀再次醒來,映入眼簾的竟是藕荷色的帳幔,暮色微涼。頭頂是一串鵝黃色的流蘇,随風輕搖。
手中的雲羅綢緞被是那樣繁複華美,裹在身上既溫暖又舒适,紫檀香的幽香,幽靜美好,榻旁立着紅木鑲嵌貝殼花卉四條屏,阿秀仿佛置身夢境中,擡眼所見之處竟是奢華無比。
她本想挪動身體,卻不經意間碰到肩甲處的傷口,頓時疼得龇牙咧嘴,額間不禁只冒冷汗,原來她并非做夢,這一切都是真的。
此時她只得乖乖躺在那兒一動不動,眼珠子在四下掃望了一番,神情不禁有些大失所望。
“你醒了?”男子清冷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
阿秀一驚之下尋聲望去,才發現屏風後的男子竟是那樣氣宇軒昂,他眼眸明澈嚴峻,像冬日的陽光,雖然明亮卻透着深不可測。
阿秀依稀記得他的樣子,那本是清澈靈動的眼眸閃過一絲怯意,她馬上又鎮定了下來,她素手緊緊抓住鍛被,随即警惕的看着宇文邕冷冷問道:“你想怎樣?高公子人在哪裏?”
她中箭後雖然當時情形混亂,但是她猶記得高肅神勇無比又斬殺了數名周兵,後來還将此人劫持上馬,芙蓉則與她同乘坐另一匹馬,直到他們一行躲進了山洞之中,她就暈死了過去。
後來芙蓉為她拔箭,高肅将她攏在懷中柔聲安撫,她依稀有些印象,當時她心裏還在為高肅慶幸,他終于逃脫了宇文護的魔爪了。
可是看這男子氣定神閑的模樣,倒像是這裏的主人,一時間她腦子很亂,亂得有些理不清。
宇文邕見此不以為意,唇邊的笑意卻更深了,他今日穿着紫青祥雲袍,衣襟處的雲紋刺繡美輪美奂,腰系玉帶,手持牙扇,真真一個不可多得的俊俏公子。
宇文邕眨眼笑道:“你說他啊?他已經死在本司空手裏了。”
阿秀腦子一懵,心跳跟着加快,手跟着不停的顫抖,就連呼吸也跟着不順暢起來,那雙眸通紅得可怕,咬着牙恨恨的盯着宇文邕怒道:“你胡說,高公子才不會死………他不會死的,你騙人。”
阿秀咬着牙,雙目赤紅瞪着宇文邕,幾乎與此同時要起身與他拼命,宇文邕本是無心玩笑,沒想到這姑娘看似柔順,實則性子剛毅。
因着她情緒激動,那肩甲的傷口不慎被扯動,眼看又有血流了出來。
宇文邕驚訝的咦了一聲,正在這時一燕紅女子的身影沖了進來,趕忙将阿秀制止住,轉頭嬌嗔道:“大司空休要胡言亂語,阿秀可不比我們這樣的女子,這傷口好不容易好些又這樣?長恭見了可又要責怪你我二人了。”
阿秀被芙蓉按住肩頭,聽到芙蓉與這男子的對話,頓時心頭一跳,她記得長恭是高肅的名字,那麽說是這大司空故意詐她的了,想到自己剛才盛怒的醜态,阿秀不禁臉上一紅,長睫垂得更低了。
芙蓉輕撫着阿秀的發鬓,眼裏的笑意那樣溫柔,“莫怕,我在這兒沒人敢欺辱你,至于這大司空一向口無遮攔莫理他便是了。”
阿秀如受傷的麋鹿,是那樣溫順她乖巧的點了點頭,吸了吸鼻子道:“那高公子人呢?他怎麽不在這兒?”
芙蓉道:“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辦,你乖乖等着他回來便是。”
阿秀聽說高長恭無恙這才放下心來,這才望向站立一旁的宇文邕表示感謝,只因她有傷在身不便起身,所以只是口頭謝過。
宇文邕并未計較,便在屋內随意寒碜了兩句便退出了屋外,要說他為何會救高長恭,這話還要從頭說起,自秦月娘與芙蓉串通事敗,宇文護盛怒之下本欲殺之。
宇文邕得知後便獻計留她一命,必要時可以牽制齊國刺客,這樣也算是有備無患,宇文護聽了覺得可行便應允了,在無人之際秦月娘塞給他一個布條。
上面赫然寫着四個字:“求你,救他。”
短短四個字确是用鮮血書寫,字裏行間情深意切再直白不過,這個他不用說是誰,宇文邕早已猜到。
四年前的不期而遇,年少時的不打不相識,莫名的心心相惜,那一刻宇文邕心頭一動,繼而決定铤而走險,這樣的将才世間難尋,他太渴望能為他所用。
所以才有了後來的一幕,他沒想到宇文護如此陰險,居然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就連戲也懶得做一下,渾然要将他連同高長恭一起置于死地。
他們被圍追堵截到一個山洞之中,周兵聽命與宇文護想用火将他們堵死在洞中,所以不管他們出還是入都是死路一條。
他在心裏冷笑,不過幸好他留有後招,那就是他事先派人挖掘了出口,這才得以平安脫險。
要說高長恭去往何處?這還要從阿秀的傷說起,外傷好治,內傷難調,而司空府的大夫雖然将阿秀傷口上的血止住,但她內裏不僅之前中過劇毒,現在被這冷箭傷着,可以說是重創之重。
她那柔弱的身子骨就像一顆孱弱的幼苗,被大風雨的刮捎已摧殘得腐朽不堪,要不是她的生存意識夠強,恐怕這會早已到閻羅殿報道去了。
那大夫無奈搖頭,恰好這內調的靈丹妙藥司空府沒有,唯一的希望便只有那毒王那了。
毒王萬景晏便是這莫大夫的師兄,當年他的師傅收二人為徒,他這師兄的天分可比他這個師弟高出很多,可是沒想到這師兄有一天不知發了什麽邪風,居然性情大變研制出的藥不是用來救人,而是用來殺人。
所以他的師傅一氣之下将萬景晏逐出師門,所以現在莫大夫無法只得厚着臉皮子,帶着高長恭去求救這位師兄,希望萬景晏能看在他的面子上救救這位阿秀姑娘,畢竟醫者父母心,他也希望阿秀姑娘能越來越好。
高長恭對阿秀的情感卻有些複雜,因婉兒的緣故他對她很迷茫,後來阿秀奮不顧身為他擋箭,那一刻,他眼睜睜看着冷箭穿透阿秀的肩胛骨,阿秀的後背迅速被血染紅,就像一朵盛開的山茶花,她的臉色蒼白得可怕。
高長恭再一次感到那種絕望失心裂肺的痛,那種不能失去,卻再度失去,是那樣的無力那樣的彷徨。
一瞬間他那磐石堅定不移的心再度動搖,若說月娘的死他只是心痛和惋惜,可是阿秀若死,他卻不知該如何活下去。
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沒想到莫大夫的話,讓他心裏再度有了希望,莫非一切都是出于機緣巧合,阿秀身體的毒莫非就是抑制她容貌的罪魁禍首。
更甚者,阿秀就是婉兒,婉兒就是阿秀。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補上,承蒙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