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借着屋內琉璃燈的五色燈光,映在牆上一對影子似交纏的美好身軀。從上往下看,蜜色的軀體袅娜多姿,哪怕随意躺在床上都如雕塑般絕美。風零畫過許多石膏,也速寫過很多裸/模的畫像,任何一個裸/模的藝術美跟下面的女王相比,都變得黯然失色。
她站在鹿房屋頂,看着屋裏的兩具身軀久久未挪開眼。若有一同行者在身旁,極大可能誤以為她看女王失了神,世人總是這樣的,對如同神祗憐愛的軀體會産生膜拜情緒。只有風零自己心底清楚,她看的不是女王,是鴉棠。
一種莫名的憤怒在心底滋生出火苗,風零深吸了一口氣。
鴉棠消失以後,風零預想過許多場景。
江南的初識讓她意識到鴉棠比同齡小孩的早慧,鴉棠從約克學院的憑空消失,她出現了人生少有的慌亂,僅次于年幼時母親的去世。那時風零才意識到,這個早慧又懂事的孩子,早在她心底留下一席之地。
幾個月短暫的朝夕相處,鴉棠毫無保留表現出對她天生的依賴和喜愛。風零不是草木,豈又無情。一顆稚子之心的愛,更容易讓成年人動容,也容易柔軟了心髒。
一開始看見這小孩是被主動碰瓷,回到地球沒有扔掉是憐憫,留在身邊才是挂在心上。否則,随随便便找個房子丢一邊就好,又何必苦心積慮送她入約克學院,何必為她懲戒風菲霖,何必為她抗下約克家族背後的流言蜚語。
鴉棠消失時,風零也在想是為了什麽?後來她連續輾轉幾個時空,奔赴各地,終于在卡洛的世界感知到開天匙的氣息,風零才明白:為了獨一無二。
風華愛媽媽,但可以把同樣的愛在媽媽重病時分享給其他女人。
風華愛她,但可以把同樣的愛分享給全世界不知道存在多少的私生子們。
也有世人愛她,更有世人愛她的容顏,愛她的家世,愛她背後的財力和資本。這些愛,換上任何一個同樣條件的人,都可以有人愛。
她曾經享受過獨一無二的愛來自于母親,那個被約克家族嘲笑的華國貧家女,她善良而強大,為了自己的女兒,忍受了無數丈夫的屈辱,忍受了祖國的思念。母親甘願自己變成一只被關起來的籠中小鳥,只為了待在風零身邊,她用她柔軟的身軀撐起風零幼年的天空。
任何人都不能奪走她女兒所擁有的一切,也不能傷害她女兒分毫。
人人笑她不識貴族禮儀,她便把自己的女兒教養成最規範的淑女;人人笑她淺薄的文化知識,她便把自己的女兒教養成最有學識的人;人人笑她如菟絲花,如籠中鳥,她便為自己的女兒争取了世上最廣闊的天空自由翺翔......
她哪裏是眼界狹窄的貧家女,她是最偉大無私的母親,不曾用愛羁絆她的腳步,且用愛為她搭起一片安全的港灣。
世界上,如愛這般珍貴無價的東西,不得到還好。不得到就不會想念,就不會挂念,就不知彼之甜蜜能讓人上瘾忘懷,也就不會産生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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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也好,得到後才能感受世間的美好,才能對世人感同身受,才能保持對世界的熱忱。
最慘不過得到後失去,失去後再也找不回的無力和不甘,不甘讓人怨念,讓人難眠。
那個小孩,從她打一出現,就處處體現着天真的算計,直到她說“因為我想在你心底更重要一點”。多麽童言無忌,風零信了。
鴉棠為她從風莎手裏奪過畫是巧合的話,選她房間附近住可能是依賴,但為了她跟風華據理力争,那笨拙的來自小孩的保護就是本能的愛了。風零以前不屑這種看似很低級的愛,卻還是為她争奪中所說的話動容。
風零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僅僅認識幾個月的小孩能夠心細如發到記住她的喜好,理解她隐藏極深的情緒。她從來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但是那天還是順從了一個小孩的意願。她甚至不忍心去打破小孩子天真的辯解,從而在第二天為了挽救鴉棠損失的風華顏面,而去作出讓風菲霖出獄的妥協。
如此種種舉動,不該是風零平時所為。
鴉棠消失後,風零擔憂她失去自己的保護,孤獨的小孩會惶恐;又抱着僥幸想,鴉棠如此早慧和獨立,遇事肯定能随機應變保護自己。她害怕鴉棠受到欺負,又期望她至少在她趕到前,能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風零從雲上城一個部落主那裏得知雪神部落為雲上城女王獻了一名只有五歲的貢女,第一反應就是懷疑鴉棠被抓進了宮裏。
關于女王的了解,恐怕雲上城任何一個人知道的東西都沒有風零多。通過那些類似信徒的祈禱,風零知道了許多秘密:比如這位女王是上任王在蛇池中撿到的棄嬰,又比如上任女王終生未娶王妃是因為愛上了自己的養女......
這些宮廷秘辛為風零勾勒出一個完整的女王印象:外界傳聞她喜歡成熟的女人,不過因為年幼時經歷過養母不為人道的手段。童年與蛇相伴又加上唯一信任的母親侵犯,使得這位女王對所有部落獻上的女童都保持着極度的厭惡。過去所有獻上的女童,全被她扔進了蛇池裏喂她那些寶貝。另外,假使幸運留下的貢女得到了她的寵愛,她也會對其進行非人折磨。
女王的攻心術,非常人所及。
整個卡洛位面,女王敢排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她極擅長通過美貌和毒物控制人的思想,只要能在宮廷裏自由行走的每一個人,包括被關押在地牢裏的那些,只要見過她一面,沒有人不被她的外貌折服。人人想得到她,而她,就像圈養一個大型屠宰場一樣圈養着一群聽話的牲畜。
宮殿裏,只要女王願意,沒有一件事情是她和她的毒蛇不知道的。
風零對女王的認知概括成幾個詞:危險,變态,魔鬼,美人蛇。
風零一到宮殿裏,第一時間借助玄鏡隐藏起自己的行蹤。她知道在這碩大的殿裏,任何一個地方都會出現女王的眼線和毒蛇。
風零甚至可以想象,五歲的鴉棠放在這宮殿中,究竟是怎樣的危險?起初她通過一位女官得知此次獻上的所有貢女都死亡了。她腦海裏繃緊的線斷了,還是第六感和理智撐着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女王身邊忠心的女官,她才了解到真相,也有些許詫異。
鴉棠被女王寵幸了?
風零搖搖欲墜,憤怒和自責充盈着胸腔。她才五歲,風零甚至不敢想象女王會怎麽對待一位五歲的孩子。沖動使她再也沒有忍住謹慎,一下子到了鹿房的屋頂。
此時打開琉璃瓦,她看到了一生都難以輕易忘記的場景:她惦記擔心的小孩,用曾經看着她的愛慕眼神望着女王。
而她所認為危險的那位女王言笑晏晏,對鴉棠露出的笑容散發着無盡溫柔的魅力。
風零站在屋頂看了許久,而後,屋頂的一塊琉璃瓦上,映出她臉上冷淡的表情。
一陣風吹過,屋頂的人影消失不見,不知道去向何方。
在琉璃瓦的一個縫隙中,一條變色花蛇藏在琉璃瓦中,若不仔細,根本看不出那是一條蛇。人影消失後,花蛇從縫隙中悉悉索索鑽了出來,順着屋檐往下游走而去。
懷雲的笑容戛然而止,她似有所感擡頭望了一眼房頂。
鴉棠還沉浸在懷雲的笑當中,說也奇怪,懷雲一笑起來,好若雪山之巅的冰川融化,直叫人不免想起一些過往經歷中的美好。此時鴉棠從懷雲的笑中抽離出來,才恍然大悟剛剛失神。
“怎麽了?”見懷雲忽然反常從床上坐起,鴉棠沒忍住問道。
懷雲聽見她的聲音輕輕回眸:“沒事兒,剛剛看到一只小鳥而已。”
“噢。”鴉棠沒有當一回事,只是有些納悶:什麽樣美麗的小鳥,才能讓懷雲引起注意呢?
應當是從小鳥那有了些思緒,懷雲勾起嘴角,眼底浮上了精光。鴉棠看見懷雲這副模樣就知道,她肯定又有了新的主意點子,當下就有了不好預感。
卻不成想,懷雲只是問她:“你真的是神女嗎?”
鴉棠猛然愣住,一臉茫然看懷雲,不懂懷雲的意思。
“看來不是。”懷雲自顧自笑了起來,“哪有一個神女不清楚自己身份的,虧得雪神部落找來一個小孩糊弄我。”
鴉棠有些擔憂起自己的生命了。
“我不是神女,是不是你就會把我丢進蛇池?”她不自覺杵着床鋪的雙手往後退了兩步,躲進了大床的角落裏。
小孩一臉緊張又害怕的模樣,恍惚中,于懷雲記憶中的一些片段重疊。
她用食指輕輕按壓眉心,向前兩步靠近了鴉棠,望着怯懦幼小而美麗的孩子,她第一次産生出一種想要撕碎她的沖動。
身體裏仿佛有一個聲音告訴懷雲:“去吧,占有她!毀滅她!聽她的哭泣,看她的堕落。”
眼底的欲望漸漸明顯,懷雲的身體抑制不住伸開了手臂伸向鴉棠。
她的手快要觸碰到鴉棠的身體時,血滴從懷雲的嘴角流了下來。她的眼睛裏含着欲望,被血絲染藍,細薄的汗珠凝結在光滑的肌膚上。
一滴又一滴的藍血濺在光滑的床單上,懷雲左手拿着彎刀,插在右手臂上。
牙齒咬破了嘴唇,她的聲音沒有了往日的柔媚,帶着喉嚨裏吐出的沙啞:“乖,我不碰你。”
最後這一刻,她露出了安撫鴉棠的笑,栽倒在床頭。閉眼前懷雲望着頭頂上一個破洞的琉璃瓦窟窿想,她終究還是戰勝了內心的魔鬼。
躲在床角的鴉棠瑟瑟發抖,被剛才那幕吓得臉色煞白,她的喘息一陣一陣,連深呼吸也無法停止下來。
鴉棠久久望着栽倒在床上的懷雲,上一刻還慵懶自在,仿佛天下在她手中都游刃有餘的懷雲,怎麽下一秒忽然變成了連她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怪獸。
懷雲的身上,似乎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她堪破了這秘密的一角,又該如何自處?
鴉棠的眼底有淚,她顫抖着雙手,最終還是發出了喊救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