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從偶像劇裏學來的刻板印象,豪門家庭,繼母生的女兒一定是驕橫跋扈的。

與林洲在一起時,他從來不談家庭。

周倩自小在村裏長大,但也從沒見過林夏回來過,過年都不曾見到過,只見到過她的媽媽。

想起孫玉敏,周倩反應過來,林夏的高挑身材和姣好的容貌來自孫玉敏。

也許是幼年記憶太過深刻而震撼,原來電視上的女明星真會在現實中出現,那年春節,下了大雪,父母帶着她去林家拜年。孫玉敏穿了白色的貂,塗着紅色指甲油的手上拿着一根煙,坐着跟人聊天。周倩看呆了,為什麽這個女人抽煙都能那麽好看?屋子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特別是她笑時,周倩不知如何形容,只想起村裏人罵的“狐媚子”。

村裏很多人會說她的閑話,周倩總是偷偷聽着。會罵她不要臉當小三,這個世道笑貧不笑娼。也說她手段強硬,後來毫不留情地把廠子裏的親戚辭退了一大半,甚至包括她的小叔子,林建華的弟弟,林建業。

林建業去廠裏鬧,罵孫玉敏是只破鞋、有錢就能上,鋼絲廠是我哥的,你一個女人,有什麽資格做主?當着全廠人的面被罵了,孫玉敏都能面不改色,喊了人把他拉了出去,當作無事發生。

幼時聽到這個故事時,周倩覺得不痛快,不像電視裏那番快意恩仇。還不停地拉着她爸爸問,後來呢,欺負她的人怎麽樣了?遭到報複了嗎?

周旺財笑了笑,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看到林夏,周倩再次想起了這件事,才工作了兩年,已經被社會毒打過一輪,辦公室政治、拉幫結派給人穿小鞋使絆子、被逼着站隊......各種惡心事都經歷過。被人算計時,她一個nobody,都仍有不顧形象、當場與人對罵的沖動。

當年孫玉敏都已經坐在了那個位置,還能生生忍下。這份氣度與耐力,絕不是尋常人能有的。也不用再問答案,一個擅長忍耐的人,受過的欺負,一定會數倍償還。

除了林洲,周倩并不認識什麽有錢人。

不對,林洲除了有一個有錢的父親,并不算是有錢人。只是有兩套房,開着一輛三十多萬的車,在這座城市中,這實在是算不上什麽。

周倩略帶拘謹地坐在內飾低奢的車裏,林夏專心地開着車,除了上車時問了她要去哪,就再沒說話。

她有些冷漠,剛剛在廠裏時,即使作出了平易近人的姿态,實則是一句廢話都不說。這類人,也許不會驕橫跋扈,但也不會輕易與自己不是一個階級的人攀談做朋友。

車在郊區的路上行駛着,馬路兩側是大片的農田,還有搭着的棚子,瓜農在馬路邊支起了攤子賣草莓、香瓜和西瓜等應季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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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倩看到了穿着大褲衩拿着蒲扇、邊賣西瓜邊吃得滿臉都是汁水的王伯,不禁笑出了聲。

林夏看了眼她,“怎麽了?”

“看到了在賣西瓜的王伯,他被老伴罵,賣的都沒他吃得多。”

這段路上開得并不快,林夏看了眼後視鏡,的确有個老漢在吃瓜,“他家自己種的西瓜嗎?”

“對,他女婿種的。”周倩又補充了句,“是個上門女婿,外地人。現在本地年輕人怎麽舍得吃苦種地?”

林夏笑了,“種地是很苦。還記得我小時候想去偷桃子,早上五點就起床偷偷出門,等我跑到田裏時,人家早已經在打農藥了。”

“哈哈哈哈,幸虧你沒偷成,不然就得中毒了。”周倩沒想到她這人這麽幽默,就很心直口快地問出了口,“在我們村嗎?我以為你一直是城裏長大的呢。”

“不是,我是在村裏長大的。”

只呆了五年。夏天時外婆會将西瓜放到井裏,在午睡時給她扇風,醒來後就有一口涼涼的西瓜。

周倩見她不願再說,也知趣的沒有再問。

林夏送完周倩後,沒去公司,蘇文茜約了她逛街喝下午茶。

她還早到了二十分鐘,看着全身miumiu的蘇文茜還挺不适應,她什麽時候走這麽可愛的風格了?

蘇文茜來時特驚訝,“你竟然還比我早?”

“還好,你怎麽這麽突然約我?”

林夏不喜歡沒有目的的瞎逛,那是浪費時間。基本上逛一次就買全了一個季度的衣服,家中食物和日用品會有阿姨幫忙采購。昨天蘇文茜非得拉她出來的架勢,她也想休息半天,就答應了。

蘇文茜倒是先有點害羞了,“先點單嘛。”

蘇文茜這點少女心思,想來想去,也只有跟林夏說。不是沒有更為親密、天天聊天的閨蜜,但她都沒講。

一是人家單身。她從不介紹自己的歷任男友給閨蜜認識。好的異性資源永遠是搶手的,不是她心機深,是不要輕易考驗人性。

二是林夏已婚,嫁的好,而且婚姻經營得很成功。到了程帆那個位置的男人,不會沒有女人主動撲的,明知結婚了也撲。這跟買彩票似的,只要中一次就行。但程帆至今在外面都幹幹淨淨,至少說明林夏是個聰明的女人。跟這種人聊感情問題,很放心。

蘇文茜猶豫着開口,“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林夏喝了口茶,沒說話,等着她繼續說。

“你還記得嗎?就是上次在婚禮上,我跟他打招呼的,李子望。”

借由合作的機會,蘇文茜已将他的背景摸清。他在香港長大,在新加坡讀了中學,後又去美國讀大學。經濟學博士,現在為他的家族在做事。

從履歷而言,顯然是一路優秀過來的,并非纨绔子弟。在接觸中,他非常有紳士風度,出入各種地方的門時,他都會側身讓女士先行,這種細節處的修養不是能裝出來的。談工作時更是冷靜而專業,連哥哥都承認他很厲害,雖然是罵他狡猾。

總之,在心動過後再經過一番審視,蘇文茜覺得他是一個可以認真考慮的對象。并且經過旁敲側擊後,知道了他單身。

李子望在管投資這一塊,富人在對錢變得不值錢這件事上,是比窮人更為恐懼的,雖然錢不值錢後窮人可能更活不下去。

他暫時已回香港,不過即将在本市設立辦事處,一部分投資業務将在內陸展開。他自然不會在本地久呆,但估計初始階段會常來。

一口茶正滑過咽喉,林夏咽了下,但也只驚訝了一下,畢竟很正常。

她只煩為什麽要跟她講。難道要她現在就告知蘇文茜,他是我前男友?

都是一個圈子裏的,林夏今天說了,保不準這件事明天有多少人知道。她還得回家先跟程帆報備,以防他先從別人那聽到這件事。雖然這也沒事,他情商也沒這麽低。但這麽做,會顯得她在乎他的感受。

如果不講,李子望知道她結婚了,他并不是會多嘴将這件事講出來給她造成麻煩的人。出于對他人品的信任,林夏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

“你覺得,等他下次來,我主動約他好嗎?”蘇文茜有些糾結,她從來是不主動的人,但碰上了條件這麽好的,她是不是該主動些。

林夏看着她認真地說,“我不知道,文茜,這個問題別問我。”

蘇文茜知道她這人性格就這樣,直來直去,但作為朋友,也挺掃興,“為什麽啊?就問問你的意見、我看着點參考呗。”

“我不喜歡聽或讨論別人的感情問題,更不能給出任何意見去影響別人。”林夏看着她不悅的神情,撒了個嬌服軟,“我就是這樣的人嘛,你諒解下。一會我給你買個包吧。”

這個女人性格冷靜,甚至有那麽點冷感,估計對她老公都沒撒過幾回嬌,今天倒是用在了她身上,蘇文茜沒好氣,“我真煩死你這個性格了,寧可給我買包,也懶得聽我唠叨感情是吧。你覺不覺得你這樣就像渣男?”

林夏啞然失笑,不過真是,她一聽到別人說感情問題,就煩躁。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有完沒完啊?她承認在這件事上,她缺乏基本的同理心,不擅長安慰別人,且連傾聽的耐心都沒有。

“總比熱心給你提點沒用的建議、但就買不起包的老實男人好吧?”

“不愧是你。”蘇文茜吐槽着她,“你跟程帆呆久了,怎麽說話都跟他一個德行了。只剩下錢味,人味都快沒了。”

“錢的味道不是很好聞嗎?人還有汗臭體味呢。”

周倩已經跟林洲同居,她不是個愛好社交的人,夜店不愛去,年輕人愛玩的劇本殺、野營也興致缺缺,下班就愛回家呆着。

下班後她的生活很充實,炒兩個菜,公司沒有食堂,她經常自己帶飯,自己做的快手菜營養又健康,還便宜實惠。二十多塊錢的外賣,肉吃不到幾片就算了,連菜葉子都吝啬。

吃完飯出去獨自散會步,回來洗完澡看書或看劇順便等着林洲,他工作忙,特別是剛進入他爸爸的公司,都沒準時下過班,有時還有應酬。

不過今天林洲回來的早,周倩幫他拿好了毛巾,讓他去洗澡。林洲拉着讓她進去幫忙搓背,就真的是很單純的搓泥。

周倩看了眼他脫下的襯衫,估計是去了工地,一身的灰塵。

她打濕了搓澡巾,彎下腰在他細皮嫩肉的背上搓着,“我今天碰到你爸的女兒了,叫林夏,是不是?”

林洲背一僵,轉回頭問她, “你怎麽看到她了?”

“我去我爸那,她剛好來了,她還順便把我帶回市裏了。”周倩将他的肩膀按回去,繼續手中的動作。

“你別跟她有什麽接觸,你也少去你爸廠裏。”

聽着他頗為嚴厲的嗓音,周倩有點委屈,癟了嘴,但也沒說什麽。

感受到背上的力道在減弱,林洲回頭一看,這個姑娘眼眶裏打着的淚就要流下來了。哎,他什麽時候招惹過這麽年輕又愛哭的姑娘,但她胖嘟嘟的臉,不厚道地想,哭起來都這麽可愛。

“我擔心你,萬一她知道你是我女朋友,對你起壞心呢?”

“她人挺好的啊。”

林洲冷笑了一聲,“你看誰都人好。”

生意場上沒有人是好人,林夏也根本不簡單。在進建林集團之前,林洲就對她有過分析。她擅長開疆拓土,在外部資源上,整合利用關系到極致。

之前聽人說過一次,在一個頗重要的政府項目的競标,從概率上說,建林集團中标的可能性不是很大。而林夏,做事細致到不僅把負責人的家庭情況和背景履歷捋了個遍,還将四個主要競争對手的人物和家庭關系摸清了,發現了其中一個親戚可能跟客戶的一個親戚有姻親關系。

這是很正常的事,哪有不靠關系的?但這是政府項目,估計是那家關系也不太行,她先黑了人家,再唱了次高調,甚至還上升到了政治層面,有誰能經得住這麽搞?經過一番周折而精妙的妥協藝術後,建林集團與另外一家公司中标,共同建設,活生生讓她分了塊蛋糕。

但林夏的缺點,也很致命,還不止一個。

“不許哭。”林洲發現自己說完這一句,這個姑娘的眼淚更停不住了,自己這還光着呢,就得狼狽地給她擦眼淚,“別哭了,你想明天頂着兩個核桃去上班?”

“你就是在玩弄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倆的關系呗。”

“不是。”林洲的手一頓,許久才輕聲地說,“現在我什麽都沒有,不配向你提承諾。”

程帆出差,林夏才想起來回了趟自己的公寓。

那件上次她脫下的衣服竟然一直忘了,放久到連酸臭味都沒了,她開了窗通風,晚上也懶得喊保潔,正好怕晚上失眠,她開了掃地機器人,再把被套衣物放洗衣機,這個公寓離公司更近,她打算住兩天。

洗完澡,拿出了新的被單鋪上,再将剛剛被她放到沙發上的泰迪熊抱到了床上,她趴着看着她的泰迪。

“最近好累,什麽都不想做。一堆煩心的事,我誰也不想理。上次我跟你說,我不要去看醫生了,我覺得已經能控制我的情緒了。”

“其實我真沒什麽理想,你信嗎?別人總以為我想要很多,但我只想把該做的事做好。”

“我是不是挺自私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卻不把你帶到我另一個家裏去。”

“你會永遠陪着我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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