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夏在自己公寓內也睡的并不是很好,十二點多關了燈,早上醒來時以為至少是八點,結果才七點不到。
上次随口跟人胡謅了說早上去練瑜伽,刷牙時看着略帶黑眼圈的臉,她想着要不真試試運動。
除了極少部分真心喜歡運動的人,突然開始堅持運動的只有兩種情況,看到別人身體不行了,發現自己身體不行了。她顯然是後者,不到迫不得已,比如此時連着一陣子睡眠質量都糟糕,也不會考慮運動。
在運動上她沒恒心,不像程帆,他擅長在認為有必要且帶來好處的事情上堅持。況且小區會所裏有健身房和恒溫泳池,很方便。
他們現在住的那套,與鬧市隔了兩個街道,既享受着生活的便利,又于鬧中取靜,置身屋內向窗外看去,飽覽着紅塵最深處。但走在小區裏,大片的綠化,頗具東方古典審美的庭院,幽靜到不像是身處鋼鐵叢林的城市中。
那套房自然是程帆買的,雖然她家也算是有錢的,但有錢人之間的差距還是挺大的。看房前先驗資,她名下資産有限,估計連接待中心都進不了。
人只有一副肉身,有再多,一次也只能穿一套衣、住一套房。那邊住的挺舒服,但她偶然還是會住回自己的公寓。
林夏關了空調,打開了窗戶通風,從儲物室裏拿出瑜伽墊,跟着視頻跳了半小時的操,再做了套拉伸。許久沒動,筋都硬了,更別提薄弱的心肺能力,累得出了一身的汗,毫無形象地癱倒在了墊子上。
她想起會所健身房裏有私教,但從來沒去過。腦子短路忘記可以先找物業,直接發了信息問程帆,怎麽預約課程。
兩人出差時,沒要緊事,幾乎不打電話,更沒濃情蜜意到要打個視頻。有事發個信息,對方有空回就行。
發完信息她就将手機扔在了墊子上,喘着氣懶得動彈。結果不到半分鐘,一陣震動感傳來。
這麽早有電話來,林夏吓了一跳,以為出什麽事,結果是剛剛給發短信的那個人。
“喂。”
程帆正在行政酒廊吃早飯,他昨天從河內再次回到胡志明市,這裏國土狹長,沒有縱深的內陸,工業中心還是集中在南部。大規模的基礎設施建設還沒開始,交通依舊不便利。就算人力成本低,但技術工人少,工業生産人才跟不上。
他仍不确定是否該再追加投資,轉移一部分生産線到這來。在當地商會的邀請下,他今天去大使館參加宴會,這也是他來這的目的之一。
這幾天他連着看工廠、見合作夥伴,趕路時腦子裏還盤算着一堆事,回了酒店,洗了澡幾乎是倒頭就睡。
Advertisement
他睡眠質量頗高,早上醒得早,正将檸檬擠進澄澈的湯裏時,手機就震動了。
看到林夏的信息時,樂了。
這灰頭土臉的出差,還真是第一件讓他覺得有點意思的事。這幾天兩人一條信息往來也沒有,忙起來的确是會忘了自己還有個老婆。離司機來接他還有半小時,時間闊綽,他順手就打了個電話過去。
“你手機沒被人偷啊?”
林夏腦子轉了個彎,才明白他的諷刺,內心翻了個白眼。
背部一身的汗,貼在瑜伽墊上不舒服,她一只手拿着手機,另一只手想撐着墊子坐起來,沒預料到剛剛做了兩分鐘平板支撐的腹部,根本不能使力。酸軟到不由地發出一身□□,人又倒在了墊子上。
程帆停住了筷子,“你在幹什麽?”
“我在運動。”
“為什麽那麽喘?”
林夏無語,“你運動完不喘啊?”
筷子撥動着碗裏的米粉,程帆也沒繼續吃,“你從來不在早上運動。”
“我騙你幹什麽?那你以為我在幹嘛?”她到底是個成年人,一問完就反應了過來,“你瞎想什麽呢?”
剛剛那點绮思煙消雲散,他反問,“那你說,我在想什麽?”
“有這麽行的老公,我何必自己動手?”
“那你還得守空房,我起碼還有三天才回來。”
運動完心情挺好,她繼續跟他扯淡,“那你報銷路費,我去找你。”
“你只要來我就報銷。”程帆不想和這個會說好話、但不會有任何實際行動的女人胡謅,轉移了話題,“你怎麽想開始運動了?”
“睡不好,想着運動能不能助眠。”
他喝了口湯,鮮美中帶着輕微的酸辣,讓人胃口大開,再将生牛肉夾到湯粉內,“那你請什麽私教?我帶你跑步去,你順便可以杜絕了我發展婚外情的機會。”
林夏大笑,可小腹的肌肉的酸痛讓她不敢笑得太大聲。這個人,可真是斤斤計較。
他大多數時候是早上去健身房,偶爾晚上戶外跑。
一次他晚上跑完大汗淋漓地回了家,坐在沙發上看電腦的她瞧了他一眼說,你很少在晚上出門運動,回來時還這麽累,你是不是出門偷情去了?
他關了運動手表的鍛煉記錄,跑了七公裏,也不辯解,就讨論了下作案時間:我出門四十五分鐘,找個安全的地方,路程來回要十五分鐘。上床就算再刺激,也出不了這麽多汗,我至少快跑十五分鐘衣服才能濕成這樣。你确定剩下十五分鐘我就能完事?
她頭都沒擡,邊看文件邊指出他的漏洞,你的快跑時間不能獨立,來回路上跑步也能出汗,說不定想着老婆在家還能偷情,更刺激了呗。
就逗了他一次,被他記到了現在,林夏憋着笑,“不用,我信任你,我報個普拉提就行。行了,你吃早飯吧,我挂了。”
挂完電話的程帆都沒意識到嘴角還挂着一絲笑意。
當初在這建工廠時,他時常過來,只要在這座城市,都住在這。住過的酒店太多,這一家并沒有太驚豔,一直保持着高水準而已。每次都很趕,沒有欣賞的閑心。
白天在塵土飛揚的公路上跑,見識着此地最真實的一面。此時置身酒店,舊時的法國風格,腳下花團錦簇的地毯,充滿年代感的桌椅,陽光透過百葉窗照進來,頭頂的水晶吊燈偶爾折射出光芒,讓人産生時空的錯亂感。
他沒有文藝細胞,不曾讀過以此地為背景的小說《情人》,但年少荷爾蒙旺盛時看過那部電影。現在忽然想起,倒覺得這家酒店別有風味。在這與她度假也不錯,只幹一件事就好。
林夏沒有敲門,便進了林建華的辦公室。
他正拿着采血筆,眉頭一皺,血從指尖流出,再按了指腹,将血滴在了試紙上。邊等結果邊看了站着不動的女兒一眼,“坐。”
“爸。”林夏看着桌上放着好幾瓶藥,心中忽然有點酸澀,猶豫着問了句,“你身體還好吧?”
“死不了。”結果顯示出來後,他扔了針頭和試紙,“找我什麽事?”
“爸,A市去年的幾輪土拍,一半都是城投托底,底價成交。現在市場遇冷,政策不确定性大,我們的資金壓力也會很大。A市雖然位于長三角,但優質資産與資源并不偏向于它,在這搞這麽重資産的項目,會不會風險太大?”
林夏說完,發現林建華看着她不說話,一張沒有喜怒的臉,那是他不滿意的前兆。但她并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擡頭看他、等他說話。
“說完了?你研究這麽幾天,就得出這個結論?”林建華從桌角拿了份文件放到手邊,也沒掀開,“我突然有點後悔讓你來做這件事,你一直是個厭惡風險的人。你從來沒有想過,也沒膽子把生意做得更大。”
“也不知道你像誰。”他輕笑着似是呓語,不像他,更不像她媽,“你進集團幾年了,怎麽一點長進都沒有?”
這樣的評價,林夏并不是第一次聽到。一同小時候,就像考得再好,都會被評價不聰明、太過認真顯得呆板、做事情很笨不靈巧。
林建華對人嚴厲,早年在鋼絲廠,工人做錯事,能把小夥子罵得當場掉眼淚。此時對她如此态度,已是有父女關系的情分在,話沒說的那麽難聽。
她從不忤逆他,連頂嘴都沒有過。在集團做事,不要把他當父親,當成老板,就不會有太多情緒。
林建華一錘定音,“如果你做不了這事,就現在說,我讓別人來。”
“沒有。”林夏搖頭,迅即轉換了态度,“我只是在擔心資金問題,流動資金沒這麽多,下個月招标,在這之前,我們要找到資金合作方。”
“你沒有就好。”
在A市競标拿地,雖然明面上是資金實力的比拼,但競标過程和後續的開發,都需要在當地有一定的人脈關系,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地産開發上尤是。這個關系,需要借用林夏背後的程帆,這件事,也只有讓她來做。
“至于資金方,我在談。他明天來京州,我約了他下午談事。你把晚上時間空出來,先去定個位置。”
“好。”
林建華知道剛剛把話說重了,“夏夏,我對你是有很大期望的。地産這塊,一切剛起步,建林集團必須要轉型做得更大,我希望你能擔起這個責任。”
“好。”她站起身,“您記得吃藥,多注意身體。”
林夏出門時看到林洲正在外邊等待,她點頭就當打了招呼。回辦公室後在窗邊站了好一會,看着角落裏的綠植,深呼吸着緩解突如其來的胸悶。手抓着窗沿,等待這一陣心悸的過去。
心悸過去後,胸口還是悶着不舒服,完全沒有精力處理工作,她看了眼時間,十二點了。她拿了包走出辦公室,跟秘書說取消下午的會議。
她準備打車回去躺一下,電梯坐到一樓出來時,另一部電梯的門打開,人群蜂擁而入,餘光卻掃到了一個熟悉的人臉。
她停住了腳步,那人走進電梯後,又被擠入的高個擋住了臉。但轉身那一瞬,林夏看清了他。
是林建業,林建華的親生弟弟。
自從當年被孫玉敏趕出鋼絲廠後,後來的建林集團,都沒讓他進來過。但他這些年生活優越,肯定有受哥哥的恩惠,具體在幹什麽,林夏也沒去了解過。
他怎麽會現在公然來集團?
算了,孫玉敏走了幾年,威懾力不再,是改朝換代了。
林夏胸悶着無法想更多,想着明天再說。她大概率弄不清楚他來幹什麽,這對哥倆之間的事,就看林建華要給他什麽。
林建業比林建華小七歲,五十多歲的人,卻比他凡事都要操心的哥哥年輕的多。穿了條休閑短褲和白色T恤,帶了個logo為C的帽子。
這些年,他一直過的是林建華的日子。做了個小包工頭,用着他哥的關系,項目從來就不愁。他沒有什麽事業心,愛好吃喝嫖賭。一年幾十萬的純進賬,過年再跟哥哥去哭個窮要點,日子過得很輕松。也沒什麽壓力,女兒出國讀書都是哥哥贊助的。
他跟他哥長得那麽像,這個漂亮的前臺也沒敢攔他,門都沒敲,他就推開了林建華辦公室的門。
“哥,怎麽還不去吃飯?你這胃,可經不起餓。”林建業沒個正形地走進來,到跟前才發現椅子上坐的是林洲,手搭上他的肩膀,“我的大侄子也在啊。”
林洲喊了人,“叔叔。”
“你來幹什麽?”林建華不悅地看了弟弟一眼,對林洲說,“你出去吧。”
“好的。”
林建業拿過他哥哥的杯子,給他倒了一杯水,“你氣血虛,要弄點人參泡着喝。我認識一個中醫,下次把你帶過去把把脈,配點中藥調養身體。”
“又缺錢花了?”
“我至于這麽沒出息嗎?”林建業把水遞給了他,“念念明年就要回國了,哎,現在男女平等了,她也要我給她在市裏買房呢,說女人結婚前要有自己的房子,不然她都不結婚。”
父親走得早,林建華一直是長兄如父,對于貪玩的弟弟,他幾乎是養着他一家。他并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對家族裏其他人,有事相求時,他也是能幫則幫。
孫玉敏當年只要求林建業不能進自家公司,但這個聰明的女人,不會沒分寸到讓老公與弟弟斷了關系,對這些經濟上的幫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家裏那麽大的生意,一點小錢犯不着計較。但她在那,林建業就不敢太過分。
林建華沒有功夫聽他鬼扯蛋,“你想要什麽?”
“哥,現在工程生意是越來越難做,跟人要個錢,我還得先倒貼着請人吃飯按摩,看人顏色呢。”
“快點說,不然就給我滾蛋。”
“我想換個生意做。建林集團這麽大,當初嫂子不讓我進來,這麽多年,我也一直尊重她,都不敢踏進門一步。”林建業看着他哥,心裏也沒底,他會不會答應這個要求,“你能不能把鋼絲廠給我?這是你當年的東西,現在對你來說也算不上什麽。以後我就有個自己的生意了。哥,我知道我能力給你提鞋都不配,但我也想做點事情啊。”
“你可真他媽敢想啊。”林建華冷笑了聲,“當初我把永勝交給了林夏管,這麽幾年我沒管過。交給你,你能撐多久?”
“林夏?你還真準備把東西都留給她啊?”林建業看到他哥不愉的臉色,趕忙轉移了話題,“我要做的不好,再還給你呗。你總要給我一個機會嘗試下啊?”
林建華沉默片刻,“讓我考慮下。”
“好嘞,您慢慢考慮。”聽到他哥這句話,林建業就知道有半成的把握了,“走吧,我請你去吃飯。”
“你滾吧,以後沒事不要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