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酒局結束後, 許唯喊住林從南。
她明顯表現出了怒意,“林總,您這是什麽意思?”
林從南走回到她身邊, 淡定道:“我在幫你啊, 你最近不是想聯系上盛邦工程的殷總嗎?四建的劉正泰是他的姐夫,你是不是還不知道這層關系?”
“我說的不是這個。”
“哦, 你說女朋友的事,那是他們誤會了,我只是想幫你擋酒。”
“林總,都是成年人了, 不用遮遮掩掩的, 沒意思。”
林從南拿了根煙出來,沒有點燃,只是捏在手裏, “你看,他不能理解你為什麽需要和一群男人拼酒, 也不能理解你剛剛為什麽要裝作不認識他。”
林從南笑了笑:“也許他很喜歡你, 但他永遠沒辦法感同身受, 你一筆單子辛辛苦苦忙活半年才能賺個七八十萬, 在他那裏可能只是随手一件禮物的價格。”
“這和你有關系嗎?”
“善意的提醒, 許小姐, 矛盾會越積越多的。”
林從南從頭到尾都是一副雲淡風輕了然于胸的模樣, 好似比許唯更清楚他們的感情。
“林總, 你很嫉妒謝硯寧是嗎?”
“什麽?”林從南點火的手頓住,他把煙從嘴裏拿出來, 重新捏在手裏。
“他要是只是一個普普通通不學無術的富二代也就罷了, 可他偏偏很完美, 家庭很幸福工作上也很努力,上天沒有給他關上任何一扇窗戶,其實你心裏是很嫉妒的,是嗎?”
許唯轉過身面對着林從南:“你看,我也很懂你。”
林從南猛地別開視線,他逐漸失去耐心,于是再次把煙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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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唯輕聲說:“懂這個字,其實沒那麽昂貴。”
“我們的身世——”
“是,我們都有不太好的身世,我是孤兒,林總你年少失去雙親,我們都靠自己打拼到現在,所以你确實在某些方面比謝硯寧更懂我。可是那又怎麽樣呢?不要再把你的情感需求投射到我身上了。”
“難道我們不是更适合嗎?”
“相似就等于适合嗎?你是真的喜歡我嗎?愛情又不是靠互相揭傷疤來維系的。”
林從南沉默地望着遠處。
“林總,很感謝你之前對我的提攜和幫助,之後我會找到合适的方法回報你的,其他的就到此為止吧。”
許唯獨自離開,沒有給林從南辯解的機會,林從南望着許唯的背影。
他猛然發現,許唯越走越遠,但她的身影卻越來越清晰。
他真的嫉妒謝硯寧嗎?林從南吸了口煙,輕笑了一聲。
怎麽可能?不可能。
-
許唯進小區前接到了許致軍的電話。
一般都是葉惠婷和許唯聯系,許唯和這個沉默寡言的父親一年都不會有幾次交流,她略微有些困惑地接通電話,生硬地問:“什麽事?”
“你妹妹身體又出問題了,前陣子好了點,最近又開始吐,可能是又背着我們偷吃減肥藥了。”
“哦。”許唯并不是很在乎。
“你之前跟你媽提過的那個徐主任,你明天有時間帶着妹妹去看一下嗎?”
“出門右轉五百米。”
“什麽意思?”
“出門右轉五百米,平安醫院,挂號機就在門口。”
許致軍強壓着不悅:“我的意思是,你認識人家專家,好說話一點。”
“說什麽?讓專家二十四小時看着許優,不讓她吃減肥藥?”
“你這個丫頭怎麽變得這麽冷漠?我發現就是這個銷售工作把你害的,成天跟一群大老板大領導在一起吃飯,把你吃得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你是來求我辦事的吧?”
許致軍一下子啞住。
“作為我的養父,你又有幾斤幾兩呢?”
“你——”許致軍怒不可遏。
“你家的事和我沒關系,以後就別聯系了,真的很煩。”
許唯挂了電話,直接拉黑了許致軍。
她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暢快。
謝硯寧常說她只知道欺負他,許唯最初聽着覺得有趣,現在想來完全是錯的。愛她的人她應該好好珍惜,至于那些只會給她帶來傷害的,她已經仁至義盡,無需再忍。
壞情緒應該及時發洩出來。
這是和謝硯寧談戀愛之後,許唯做出的第一個改變。
把手機放進口袋才發現已經走到了公寓樓下,許唯擡頭看向公寓七樓的卧室窗戶。
亮着,謝硯寧回來了。
她松了口氣。
饒是在酒桌上八面玲珑的許唯,在面對哄男朋友這件事上也着實犯了難,她實在沒有經驗可以借鑒,只能迎難而上。
她乘電梯上去,故意在出電梯時咳了兩聲,高跟鞋也踩得重一些,搞出點聲響來。
一開門,謝硯寧正好端着杯子從廚房走出來,他穿着灰藍色的睡衣,目不斜視地從許唯面前走過,沒有半點停留,徑直走向卧室。
像一只高傲的公孔雀。
許唯差點就破功地笑出來。
她先蹲下來揉了揉松子,然後抱着松子去找謝硯寧,謝硯寧躺在床上玩手機,許唯走過去,坐到床邊,清了清喉嚨:“還生氣呢?聽我解釋好不好?”
謝硯寧翻身朝向另一邊。
他裝作一副忙着打游戲的樣子,其實選道具就選了半天,許唯脫了外套,伏在謝硯寧的胳膊上,指了指屏幕上的一把看上去很酷的狙擊槍,“這個。”
謝硯寧身體一僵,然後冷漠地選了狙擊槍旁邊的輕機槍。
“……”
許唯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只覺得眼花,就把松子放到一邊,轉身去了浴室,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她剛開門,兩秒後就聽見卧室裏的游戲提示音響起。
謝硯寧根本沒心思玩游戲。
許唯忍不住笑了笑,關了浴室的燈,走到床邊的時候,謝硯寧又翻了個身,繼續背對着許唯。
許唯爬上床,從後面摟住謝硯寧的腰,“聽我解釋好不好?”
謝硯寧不吭聲。
“今天是林從南喊我去這個飯局,因為桐江四建的劉總是很重要的人物,之前一起吃過飯,所以不敢推。”
“劉總勸酒的時候,林從南幫我擋了。”
“他們就誤以為我和林從南是情侶關系,我正要解釋的時候,你進來了。”
“我和林從南只有工作關系,他幫過我,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關系。”
許唯摩挲着謝硯寧的睡衣紐扣,“我解釋得夠清楚嗎?”
“這不是重點。”謝硯寧終于開了金口。
“重點應該是什麽?”
“是你轉做建築機械的銷售,為什麽不告訴我?”
“銷售嘛,不就是賣東西,換方向很正常啊,我一個朋友之前在銀行做投資顧問,現在在做地産銷售,我覺得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我找人問過了,盛風壓着你的進貨渠道,你就算想繼續做醫療設備,在桐江也找不到貨源。”
許唯收回手,拽了拽被子。
“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許唯皺起眉頭,終于要面對這個她一直逃避的問題,“因為你會幫我,我不想你幫我。”
謝硯寧倏地坐起來,看着許唯質問道:“那為什麽林從南可以幫你?”
許唯沒有回答。
“被人稱作謝硯寧的女朋友是很丢臉的事嗎?那為什麽林從南的女朋友可以?”
許唯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臉色瞬間變了,房間的氣氛降至冰點。
“我為什麽要被人稱作誰誰誰的女朋友?沒有這個名號我就做不了事嗎?得到你們兩個的青睐,我是不是應該感恩戴德啊?”
許唯顫聲質問:“難道是我主動招惹你的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謝硯寧有些後悔。
“我告訴你為什麽他可以幫我,因為那對我來說是利益置換,他幫我介紹的客源,我之後會悉數回贈,而你幫我的,我該怎麽還呢?”
“我不需要你還。”
“我需要,我不想欠你的。”
謝硯寧定定地看着許唯,眼神破碎,“小唯,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許唯抹掉眼角的淚,起身下床,卻被謝硯寧拉住。
“要出去也是我出去,你別感冒了。”
謝硯寧撂下一句硬梆梆的話,就走出了房間。
許唯把臉埋在被子裏,無聲地哭了出來,謝硯寧甚至都沒朝她發脾氣,她已經感覺到委屈了。可是她真的不明白,難道愛人之間就不用還了嗎?
謝硯寧為她做那麽多,承受了她那麽多次突如其來的負面情緒,一次次被她推開最後還是義無反顧地說愛她,難道這樣的付出是不用還的嗎?
她買了很昂貴的領帶領結,變着花樣做飯給謝硯寧吃,穿着漂亮性感的裙子去見謝硯寧,她覺得這都是回報的方式。
即使無法精準地等價,但她努力地用自己的方式去不辜負謝硯寧給她的愛。
她無法理解這個世界上有無條件的愛和不求回報的付出,就像謝硯寧無法理解她的行為一樣。
完全相反的生長環境讓他們在愛情裏像是兩個極端,一個太多一個太少。
也許林從南一語成谶了,矛盾确實會越積越多的。
謝硯寧大概在客房睡了,許唯聽到隔壁的門關上的聲音,愈發委屈,眼淚就像收不住一樣撲簌簌往下掉。
快到淩晨的時候,她還沒有睡,保持着一個姿勢僵坐了幾個小時,直到聽見隔壁門開的動靜才恍然回過神,她抹了抹眼淚,迅速關了燈躺下。
她感覺到謝硯寧走了出來。
謝硯寧腳步很輕也很慢,許唯的心完全追随着他。
她聽見自己的卧室門發出咔噠一聲,謝硯寧擰轉金屬把手,開門走了進來。
許唯先是屏住呼吸,緊接着又慌忙改成勻速呼吸。
謝硯寧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他幫許唯蓋好被子,然後在床邊坐了很久,許唯知道自己裝睡裝得不像,索性睜開眼,“怎麽還不睡?”
謝硯寧悶悶地說:“我不想和你分床。”
許唯又舍不得和他冷戰了,謝硯寧這樣子真像小孩,幼稚得可愛,明明是自己占理,生氣了還要主動找臺階下。
“那就上來睡吧。”
許唯掀開被子,謝硯寧就慢吞吞鑽了進來。男人的體溫總是高一些,盡管房間的溫度是舒适溫暖的二十七度,但許唯手腳都是冰涼的,直到謝硯寧進來,她才感覺到源源不斷的熱量傳遞過來。
他們共蓋一條被子,中間卻像隔了天塹,誰都沒有動。許唯睡在靠窗的一邊,她靜靜地看着窗簾縫隙裏透進來的清白月光,分散着注意力。
“我沒有他成熟。”謝硯寧忽然開口。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許唯卻瞬間聽懂了,她失笑道:“你對成熟的定義是什麽?”
“如果我行事更成熟一點,在今天晚上那個場合,我應該像你當時在百川那樣,主動對你笑一笑,說幾句模棱兩可的話,讓別人以為你和我是有交情的,這樣你的單子就能很順利地拿下來了。”
他幾句話惹得許唯更想哭。
謝硯寧那麽好,她在旁人面前裝作不認識他,他卻在反省自己的不足。
謝硯寧在這場戀愛收獲了什麽呢?忙碌的工作和不該出現的自卑?
“那不是成熟,是世故,如果你變成那樣,就不是你了。”
在許唯心裏,謝硯寧應該是坐在秋居閣裏賞景聽曲的小少爺,坐在哪裏都是一副閑雲野鶴的清貴模樣,就算變成愛撒嬌的小狗,也比現在的深沉模樣好。
許唯的眼淚無聲地落下來。
她沒有很難過,只是茫然,她沒接觸過這樣毫無保留的愛,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惴惴不安,謝硯寧握住了她的手。
可能是哭累了,或是酒意上頭,許唯竟然在萬千思緒環繞中睡着了。
朦朦胧胧時她感覺謝硯寧抱住了她,她也沒有抗拒,尋着熱源鑽到了謝硯寧的懷裏,徹底進入夢鄉前,她感覺到謝硯寧在她的額頭上印了一個吻。
再醒來時床上只剩她一個,空落落的。
謝硯寧在廚房做早餐。
許唯走出卧室時,謝硯寧端了兩杯豆漿出來,他沒主動說話,許唯也沒找到機會開口。
兩個人默默拉開了一場非典型的冷戰,許唯明白這場冷戰遲早會發生,但沒想到會來得這麽早。兩個人心裏都有抱怨,又都體恤對方,只是自尊心支愣在那裏,誰都不願意先低頭。
許唯在刷牙時才想起來海邊旅行的事,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訂機票時一時沖動,誰能想到幾天後會來這麽一出,完全打亂了計劃。
謝硯寧把早點端上桌,許唯喝了口豆漿,然後故作鎮定地問:“那個,這周的周末你有安排嗎?”
“什麽事?”
“也沒什麽事,就是我前幾天閑着無聊,看到有個什麽海島三日游的活動,我就……訂了機票,你有空去嗎?”
謝硯寧頓了頓,然後故作冷淡地說:“哦,我待會兒問下我助理,看看這周周末有沒有工作安排。”
許唯忍着笑說好,順着謝硯寧的小脾氣來。
等到了旅行前一天晚上,謝硯寧裝模作樣地躺在床上看文件,始終沒表态自己去不去。
許唯也沒催他,慢悠悠地收拾行李,攤開行李箱,挑了兩件低胸吊帶長裙放進去,內衣也挑的是法式。
謝硯寧立馬坐不住了,欲蓋彌彰地咳了兩聲。
許唯沒搭理他,也不問他去不去,照舊慢條斯理地收拾,她把洗漱包和化妝包放進去之後,又從床頭抽屜裏拿了一沓小方盒扔進箱子裏。
謝硯寧耳朵都紅了。
他清了清嗓子,許唯裝作無辜地問:“不放這個嗎?你不要?”
她作勢要把安全套放回去,謝硯寧沖過來按住她的手,老實道:“要。”
作者有話說:
小唯:狠狠拿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