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雖然女人說她是餓的,低血糖才導致的身體乏力,兩眼昏黑,但李寸心不敢馬虎。
回到住處,李寸心将人抱下來,踹開擋門的茅草簾子,将人抱到床上。女人昏昏沉沉的,任她擺布。
李寸心握住了女人被咬傷的那條腿的腳踝,揭開身後桌子上的小陶缸,用竹杯舀出一杯冷白開,用這幹淨的水在女人傷口上淋洗。
凝結的血融成血絲和水流順着細白/精瘦的小腿滴落在地上。
李寸心将她腿上的血跡洗得差不多,将女人的腿放回去,給她蓋上了被子後,轉身出了屋子。
黑驢在院子裏轉着圈,暴躁得不斷發出啊呃啊呃的刺耳驢叫聲。
李寸心拽着它的缰繩,“梅文欽,別鬧。”
李寸心把缰繩壓在了大青石下邊。她知道黑驢這是因為那兩只狼而感到煩躁不安,她看到灰狼兩雙綠眼睛盯着黑驢屁股,伸出猩紅的舌頭卷了一下嘴邊的血跡,她擔心兩頭狼受食欲驅使,趁着她不注意,再次撲上來撕咬黑驢。狼都是狡猾的動物。
她走到土坯屋的邊上,那邊她圍了個窩。她打開圍門,兩只手一抓,提溜起來三只白毛的肥兔子。
她抓着兔子耳朵,在離兩只狼兩米來遠的地方将兔子扔向它們。兔子還沒落地,它們就撲咬上來,撕扯着兔子的皮肉,大快朵頤。
李寸心只看了一眼,匆匆回了廚房,她在竈裏生起火來,将陶碗裏那半碗米倒進鍋裏,還好昨天舂的米有剩下一些,不必再廢時候給稻谷碾殼,她加了一瓢水,蓋上鍋蓋,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廚房對面的屋子。
這是一間倉庫,屋裏擺滿了奇形怪狀的陶缸,更是用各種木材竹子棕榈葉做了蓋子。李寸心找了一會兒,從靠牆的陶缸裏拿出了一塊三七。
這是她機緣巧合種下的,唯一的藥材。
她不知道什麽植物可以清蛇毒,就算有,現在這天氣大概也枯萎了,但她知道三七能止血鎮痛,是金瘡聖藥,她只能有一點算一點,給那女人的傷口多上一分保險。
曬幹的三七硬得跟石頭似的,她拿了錘子來砸,拿了石杵來壓來磨,也難将它打成細粉,而是打成了一堆混着大小碎渣的黃色粉末。
李寸心将粉末細細撥了出來,敷在女人腿上,把那些三七的大小碎渣混着草木灰糊在了黑驢屁股上。黑驢痛得尥蹶子差點踹中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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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裏咕嚕嚕響,鍋蓋邊緣裏冒出乳白的熱氣,李寸心回廚房裏切了點姜絲放進鍋裏,灑了點鹽,放了一點兔油。
米的醇香味從廚房飄到了正屋,女人睜開眼睛,唾液分泌,胃部因饑餓而絞痛。
李寸心端着碗進來,将碗放在了桌上,扶着女人坐了起來,“你感覺怎麽樣,有恢複一點力氣嗎?”
李寸心坐到了床前的木墩上,将碗遞給女人,“先吃點東西吧。對了,我叫李寸心,你呢?”
“顏柏玉。”
李寸心覺得這人名字和她的氣質很貼合,腦袋不由自主地點了點。
顏柏玉捧着碗,望着碗裏的粥,看了一會兒,沒有動筷。
“這個可以吃的,這是米,米粥,我加了點姜絲、鹽和兔油進去,味道應該還湊合。我這沒有勺子,你用竹筷将就一下吧。”
顏柏玉眉梢垂了下來,她的遲鈍不是在懷疑碗裏的食物能不能吃,即使在異鄉過着風餐露宿的日子,她也不會就忘記了家鄉糧食的模樣。她深深記得,所以看到碗裏濃稠的米湯裏泡漲泡軟了熟悉的米粒,這曾經觸手可得,而今猶如稀世奇珍般的東西,她在驚喜,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
顏柏玉拇指不安地摸着陶碗粗糙的表面,她神情感慨,微微笑道:“我只是沒想到還能在這個地方吃上米粥……”
李寸心一呆,很快明白了顏柏玉的意思,她思維跳躍的腦袋甚至能将顏柏玉之前的處境聯想到一二。她調整了松垮的坐姿,脊背挺直,兩腿并攏,神情變得莊重,“你還記得你是怎麽過來的嗎?”
顏柏玉微揚起頭,眼裏一片迷蒙,好一會兒說道:“我記得我和隊友去爬雪山,路上遇到了雪崩,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和隊友們失散。我當時仍然在雪山中,四周的景色沒有明顯的變化,我沒有意識到已經換了地方。”
“後來呢?”李寸心聽得入迷。
“我沒等來救援,身上的GPS不見了,應該說我身上除了這身衣服和綁在身上的繩套,其他裝備都丢了,我不得不自救,當我嘗試下山,我才發覺路線變了,起初我以為是我在躲避雪崩時迷失了路徑,後來我才發覺是自己到了另一個地方。”
“你當時有沒有覺得你腦袋裏面多了個想法,嗯,像是念頭一樣的東西,讓你做選擇,選擇一項天賦,選項有工藝、紡織、養殖、油漆、陶瓷、冶金,還有很多很多,做了選擇後……”李寸心手舉到腦袋跟前着急比劃,做了個煙花爆炸似的手勢,“腦子裏就突然多了關于這項天賦的全部知識,嗯……我覺得還會增強這方面的動手能力。”
顏柏玉不疾不徐,很平和地回她,“有。”
“我選了農耕。”李寸心指了下顏柏玉手裏的碗,說道:“這米就是我自己種的,大前年我找到了水稻的植株,你說,這個地方真奇怪,這裏沒有人活動的痕跡,水稻是野生野長的,但是性狀和我們原來世界的差不太多,不止水稻,很多別的農作物也是,你看這個姜……呃,你先吃飯,吃完了再說。”李寸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
顏柏玉端起碗來,她沒有用竹筷,而是直接嘴唇貼着碗的邊沿喝粥,這個動作她做來很斯文。
米粥味道濃郁淳厚,鮮鹹的粥有一絲姜的辛辣,在咀嚼過後有米香的回甘,熱流順着食道落下,治愈安撫她痙攣的胃部。
她喝完了粥,冒了一身熱汗,眼前發花和頭疼乏力已在不知不覺消減下去。她突然很佩服眼前這個年輕的女人。
李寸心将碗接了過去,問道:“想要喝水嗎?”
李寸心從身後的桌子上的陶缸舀了一杯水遞給她。
“謝謝。”顏柏玉接在手中,這是一節竹子,削掉一邊的竹節,留下另一邊的,利用竹子中空封閉的特性,就可以作為水杯來使用。
顏柏玉還注意到李寸心身後的桌子,那桌子不是用榫卯組裝也不是用釘子釘出來的。
桌子的四條桌腿被埋進了土裏,這是它能穩穩站立的理由,四條橫着的長木圍成一個長方形和桌腿用柳枝皮綁在一起,這就與地面形成了一個長方體,李寸心又将一些腕粗的木材從中間劈開,将彎曲的一面擱在兩條橫木上,将平坦的一面向上,在橫木上鋪滿,就形成了這桌面。
這并不是什麽很稀奇的東西,遠沒有那晚米粥來得讓她震撼,但依然瞧着很有趣。
“你的天賦是什麽?”李寸心舔了舔嘴唇,她的好奇心正被貓撓着,她真的太久沒見過活生生的人了,她現在對顏柏玉的每根頭發絲都喜歡。
“馴化。”顏柏玉說道:“我在雪山上處境不太好,會遇上大型的食肉猛獸,在這種環境裏生存,需要和動物打交道,有兩種相近的天賦給我選擇:馴化和狩獵。只是後者需要工具,危險程度也更高,所以我選擇了前者。”
“所以外頭那兩只狼這麽聽你的話。”李寸心眼睛亮了亮。“你在的地方是雪山,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顏柏玉說道:“我知道那裏不是我熟知的地方,但仍然存在一點僥幸心理,希望能遇上救援的隊伍,或者是回到人居住的城市。”
“這裏不是地球上的任何一個地方。”李寸心說完,忽然有點不忍心。
“我知道。”顏柏玉輕輕道:“我出了雪山後,向東找了一段距離,見到的是一片草原,我明白過來後,只想着能找一個适合生存的地方,或者能找到回去的辦法。我一直向南走,翻過山嶺後是森林,森林之後,就是這片平原。”
“你真厲害。”李寸心由衷地稱贊她,像敬服一位和風暴拼搏的勇士,盡管顏柏玉言辭輕描淡寫,一句話帶過了崎岖的路和惡劣的生存環境,她也能明白在雪地山嶺和森林中求生有多危險多艱難,她能走到這裏,就足以證明她的強大。
顏柏玉垂眸笑了笑。
“你到這裏用了多長時間?”李寸心問道。
“大概有兩年吧。”顏柏玉不太能确定。
李寸心道:“我比你早,我到這裏快五年了。”
“這裏是你一個人建起來的麽?”顏柏玉看着屋內,她躺着的床靠着土牆,底下用石頭做基底,上面鋪了層粘土烘幹,好有一個平整的表面,像是那種土炕。
“對。”
屋子進深有三米多,有了這張床,再擺了一張桌子,就沒了多少剩餘空間,除了屋子南邊的房門外,東邊的內牆上有一道小門,不知道小門那邊是什麽。
只是此刻,顏柏玉對桌子上一角,豎在瓷盤裏的白蠟燭更感興趣,“這是動物脂肪做的蠟燭?”
“這是蟲白蠟。白蠟蟲的分泌物,古人也有用它做蠟燭的呢,照明效果比動物脂肪還要好。我點給你看看。”李寸心說着就從獸皮下的牛仔外套口袋裏取出一物,雙手捏着一打,火花迸濺,落在艾絨上,艾絨焦黑的一端燃起紅光,她手捧着送到嘴前,将紅光處輕輕吹起一粒柔弱的火苗,點亮了蠟燭。
顏柏玉卻顧不得看蠟燭,而是直直望着李寸心的手,問道:“你手上的是火鐮?”她語氣快了兩分,透出一股子欣喜來。
她在野外求生這樣久,生火永遠是最麻煩最棘手的事,即便是後來熟練,也絕做不到這樣快。
“嗯。”李寸心攤開手掌給她看,她左手上是一塊邊緣被削成一定坡度的長條燧石,還有一團黑色的艾絨,她右手上是一塊一端纏着布條,一端鋒利的黑色鐵塊。
顏柏玉雙眼微微睜大,她之前模糊間看到李寸心腰後別着一把鐵斧頭,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因為在這個世界,沒有任何手段和工具,要找到鐵礦冶煉金屬,甚至将它鑄造成工具,這是很難的,現在來看,那或許真是一把鐵斧頭。
顏柏玉沉默了好一會兒,深深望着李寸心,“你也很厲害。”
顏柏玉誇得真情實意,那語氣叫李寸心不好意思,卻又激起了她的熱情,她咧着嘴笑得燦爛,獻寶似的,“我這還有別的東西,你想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