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了這樣一出插曲,什麽也無法阻止衆人開荒的腳步。

李寸心的米和麥子把他們的心養大了,也養得溫吞倦怠了,都快忘了之前饑一頓飽一頓的窘迫,這裏豐富的物資儲備讓雲琇發揮出她的才能,把他們嘴養叼了,快忘了之前進食只是填飽肚子渾不管進口的東西是什麽味道的困頓。

現在瞧見于木陽的慘狀,衆人都想了起來,莫名感到脊背發寒,以及生出了一種毛發倒豎的危機感。

于木陽兩眼昏昏,大腹便便,神态恹恹,每一處都讓衆人深刻感悟了‘倉裏有糧,心裏不慌’的真理。

田得開,得多開!

原本是除了雲琇留在家裏做飯看家,其餘人都要去開荒的,突然來了個于木陽,李寸心便讓夏晴也留在了家裏做些木工活。

李寸心牽着驢,顏柏玉牽着牛,許印和趙蓬萊扛着兩把犁,往田的方向走。

天氣回暖後,草木瘋漲,田岸上綠油油一片,長長的草葉撩過四人的胳膊,引得人皮膚一陣刺癢。

趙蓬萊說道:“這草長得也太旺了,等會兒要不要一道拔了?”

李寸心道:“田埂上的別管它,等會兒翻完了田放牛,讓牛來啃。”

四人走到水田邊上,李寸心說道:“許叔,你從這邊耕,柏玉,你幫許叔把田裏的石頭樹枝撿出去。”

顏柏玉下田搬石頭,許印開始給水牛套牛轭。

李寸心拿腳丈量着,心裏一邊默數,一邊帶着趙蓬萊往另一頭走。

她在位置上站定,對趙蓬萊,“你從這頭耕。”

黑驢不太配合,在趙蓬萊鞭子下不是躺着耍賴,就是亂尥蹶子。

趙蓬萊在黑驢的掙紮下連犁翹也難把穩,更別說往前犁地了。

Advertisement

李寸心從趙蓬萊手裏接過鞭子,替換下他。

李寸心把住了犁翹,在黑驢屁股上抽了一鞭子,一聲吆喝,黑驢便乖順地往前拉,犁頭像破冰船破冰似的将土層破開。

趙蓬萊看黑驢在李寸心手裏乖覺得很,一人一驢配合無間。

平整的凝成一塊的蒼白地面被劃開一道口子,深色的土壤翻出來,堆積在犁溝兩邊。

“诶?怎麽你上手它就願意動?”趙蓬萊禁不住好奇,他也曾帶黑驢去自己營地載過物資,黑驢脾性并不乖張,那時候挺配合,現在卻反抗起來。

李寸心道:“你得吆喝,給它指令,犁翹也得把好,把土松出去,要不然阻力太大,它拉着吃力,你不能光打它,它肯定不樂意的。”

趙蓬萊笑着搖頭:“這才剛開始呢,光是犁地就是一門學問。”

“術業有專攻,各有所長而已。”李寸心笑道。

“是這個道理。”趙蓬萊深深點了下頭。

李寸心教着趙蓬萊怎麽跟黑驢配合,怎麽省力,教完了這頭,回去許印那邊一看,一人一牛合作得也不太愉快。

牛是第一次開田,不願使力,人是第一次開田,還不熟練。

李寸心道:“我還打算今天就把這八畝多的地犁完呢,現在看來,犁兩畝地都夠嗆。”

許印還沒犁到頭,額上就開始冒汗,他似乎跟這牛這地較上勁了,“一回生,二回熟。等我們熟練了,你也不用跟過來,就在家裏育苗就成,我們保準在收麥子前給你把這片地全開出來。”

李寸心見牙不見眼,“也不用那麽多,開得太多了我們種不過來,到時候還是荒着,而且我們還要留些力氣挖水渠的。”

開荒第一天,李寸心也不貪多,看着天色将晚,放牛吃完了草就收工回家了。

夏晴正在家裏準備着做秋天打稻用的扮桶,為着這一件事,天天削木板削得精神恍惚。

夏晴圖着做工方便,就坐在院子裏堆放的木材上。

于木陽老實地坐在一邊,人還是呆,但好在比之前看着有精神了些。

夏晴也不敢給他派重活,擔心他抱一抱木頭,就把這人骨頭給壓折了,所以只讓他在旁邊坐着,幫着給遞個東西。

夏晴見到衆人,站起身笑道:“你們回來了,開荒開得怎麽樣?”

李寸心笑笑,“還行。”許印和趙蓬萊悶頭不說話。

夏晴道:“我去叫雲琇準備晚飯。”

于木陽局促地站在木料堆旁,從夏晴說‘你們回來了’時就有些恍惚。

李寸心将于木陽上下看了兩眼,皺着眉眯着眼,沉吟了一會兒。于木陽更加拘謹。

“許叔!”李寸心叫了一聲,于木陽吓了一哆嗦。

許印放好了農具,從屋裏探出頭來,“怎麽了?”

“你和蓬萊拿個盆,去池塘邊幫他洗個澡吧,他身上太髒了,衣服也得扒下來好好洗洗。”

許印走到于木陽身邊,一個人有于木陽兩個大。于木陽往旁躲了躲,顯得有些抗拒。

李寸心以為他不想洗澡,板着臉說道:“就算是在野外也得保持自身清潔,身上有虱子事小,要萬一得個皮癬生瘡什麽的,癢得你撓得身上沒一快好皮,而且你還得跟我們分開。”

于木陽那張悲苦的臉上眼睛又紅了,哽咽道:“我就只有這一件衣服。”

李寸心想了想,說道:“許叔,你把你那身皮毛給他應付一晚上,他衣服今天洗了,明天就能幹了。”

“成。”

“拿點皂角過去,給他把頭發搓搓。”

許印拿了個盆,和趙蓬萊帶着人往池塘去。

李寸心在後邊喊道:“在池塘外邊洗,別把污水流進池塘了!”

“知道了。”

“這不就很有村長的氣勢了。”聲音從背後從近處傳來。

李寸心回頭一看,顏柏玉把牛牽回了牛棚正過來。李寸心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是嗎。”

“再接再勵,村長。”

“你怎麽也跟着夏晴叫我村長了。”

“她們能叫你,我不能叫你?”顏柏玉很輕的表示疑問的從鼻腔裏哼吟出一聲,“嗯?”

李寸心粲然一笑,“但是很奇怪嘛。”

兩人邊說話,邊往廚房去洗手。

趙蓬萊拿着于木陽的短袖外褲回來,就搭在木堆上,笑道:“這人洗了個澡,簡直換了個顏色。”

趙蓬萊拿走許印那身皮毛,沒多久,和許印帶着人回來了。

捯饬幹淨的于木陽看上去順眼多了。

晚上安排的是許印住新修的土坯屋,于木陽和趙蓬萊睡在倉庫裏。

于木陽就拿了個小木墩子坐在倉庫門口,自己磨三七給腳上的傷口上藥,看李寸心洗衣服。

李寸心用于木陽洗澡那陶盆裝了水,把髒衣服泡進去後,丢了幾根皂角進去,光着腳在盆裏踩,踩着踩着聽到一旁傳來啜泣聲。

李寸心尋聲看過去,于木陽縮在門口,又開始嗚嗚咽咽。

“你怎麽又哭了,雲琇和夏晴都沒你這麽能哭,虧你還紋花臂……”李寸心嘀咕道。

于木陽澡一洗,他那被泥巴遮蓋住的右臂和左腿上的紋身就露了出來。她有點刻板印象,覺得紋身的還是大面積紋身的都是硬茬子,冷酷冷酷的那種,輕易不在人前掉淚。

但她又轉念一想,人長期忍受饑餓,不止會虛弱身體,更會虛弱精神,這人現在的精神這麽脆弱,也是情有可原,便又安慰道:“別哭了,以後不會餓着了。”

于木陽抹抹眼睛,帶着哭腔道:“我想起我媽。以前夏天的時候,她也這麽洗衣服。”

“……”李寸心。

得,又來一個。

于木陽抱着許印的皮毛,将自己枯瘦的沒多少脂肪的身子裹住,“夏晴說你是村長。”

李寸心有點不自在地笑笑,“算是吧。”

“我看到你屋子旁邊有橫窯。”

“是有,怎麽了?”李寸心心裏浮起一層預感。

“你們好像都有那東西,游戲技能加點一樣的,我也有,我的是‘陶瓷’,我現在做不了力氣活,但是我可以燒一些瓶碗缸茶壺杯子,我能用那橫窯嗎?”于木陽說道。

李寸心的表情在遺憾驚喜間轉換,她起初對這項天賦不是她們現下最需要最稀缺的而感到遺憾,随即又想起什麽,“那你是不是也能燒磚瓦?”

于木陽點頭,李寸心便又高興起來,果然沒有多餘的天賦。

有了青瓦,他們屋頂不知要輕便多少。

沒高興多久,李寸心露出迷惑的表情,“你怎麽選這麽個天賦。”

于木陽,“……”

李寸心這才知道,原來這世上不止有手滑這回事,也有念頭滑一下這回事。于木陽原本是想選上一條的狩獵,腦子抽了個瘋,挑中了陶瓷。

這項天賦對他尋找食物沒有一點幫助,他也沒有任何野外求生的經驗,首先生火就是個大難題,以至于過得如此凄慘。

晚飯時,趙蓬萊得知于木陽能燒制磚瓦,振奮得拍桌子,“這是我們基建事業至關重要的一塊磚瓦啊,果然村長放狼煙這個決定是沒錯的!”他也跟着夏晴幾人叫村長叫順了口。

趙蓬萊選址選來選去,屋宇的新址還是定在土坯屋旁,幾人在桌上商議着新屋是木構建築,還是以磚瓦水泥為主體。

似乎木構建築更容易些,這邊多的是高大木材,材料容易獲取,而磚瓦需要大量粘土,要開采石礦,要燒制儲備青磚的粘合材料,更費力費時。

可問題就在于,夏晴缺少工具,缺少幫手,俗話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沒刨刀沒鋸子,加工木板困難且緩慢。

缺人少力的當下,不論是木制槅扇,還是青磚牆面,都不是容易做出來的事。

趙蓬萊太着急,步子想跨得太大,等到仔細分析,恍然發覺困阻之大,落差之下,不由得氣餒。

越想便越灰心,幾個月才來了于木陽一個人,按照這個速度,建起一個村子,他們得等多少年。

“不要緊,不要緊嘛。”李寸心敲了敲碗,發出清亮的聲音,趙蓬萊灰暗下去的眼睛看向她。

李寸心笑道:“我們又不要上班,又不要上學,種完田以後,一天二十四小時,夏天十好幾個小時天亮,冬天九十個小時天亮,除了吃飯,都可以用來做事。我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木板慢慢磨,磚瓦慢慢燒,一塊一塊往上壘,總有一天能壘起一面牆。”

趙蓬萊張着口,許久,“……你說的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