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雲琇在無數次喊“回家吃飯”中, 練就出一道清亮的嗓門,雖有秋風混雜幹擾,但菜園裏的兩人耳朵能對雲琇的聲音精準捕捉。

顏柏玉和趙蓬萊對視一眼, 驚喜頃刻間暈染兩人的眼角眉梢,他倆人甚至顧不得管手裏的鋤頭, 随手一撇就往屋前走, 急性子的雙腳快走了兩步就忍不住跑起來。

于木陽見到趕來的兩人, 瞬間将屋裏那兩個陌生人的事抛到了腦後。他對這幾間土坯屋子的久久思念, 遠離了家鄉分離了親人骨肉似的孤獨落寞,日積月累。終于安然抵達家門,他歡喜得四肢難以安放, 渾身肌肉叫嚣高呼,想要擁抱, 卻不好對異性動手腳的, 于是一見到趙蓬萊,便虎撲上去, “趙哥!”

趙蓬萊被撞得胸骨發疼,于木陽身上抖落下來一層灰,嗆得他直咳嗽,眼睛迷糊得睜不開, 他罵道:“你他媽的想弄死我啊!”口裏惡聲惡氣,神情卻是輕松的。

顏柏玉也沉浸在對方歸家的這份喜悅中, 頃刻間,她的臉變換了顏色,晴天布陰雲, 她眸子裏的光芒不安地顫, 語氣焦急地詢問:“寸心他們呢?!”

雲琇和趙蓬萊反應過來, 向于木陽回來的方向張望,壓根看不見其他人的人影子,那一顆剛燒起來的甜蜜的心,火熱着沒跳動幾下,便落進了冰窟裏。

三人臉色蒼白,以一種恐怖的目光向路盡出尋覓。于木陽說道:“我最後一段路是跑回來的,村長他們在後面呢,應該一會兒就到了,別擔心,他們沒事,一個沒漏下。”

于木陽話說完沒一會兒,三人就看到了李寸心四人的身影。四人也是回家心切,有了精神,加快了腳步,沒一會兒就到了屋前。

顏柏玉幾人迎上去,屋裏兩個生人雖然不太了解狀況,但也不好一直坐着,兩人走了出來,只安靜地站在顏柏玉三人後邊。

遠行歸來的這一行人,像是從沙地裏撈出來的,又疲憊又狼狽,回家的那一點興奮激發出來的精氣神在抵達後迅速消解完。一個個如同加班加點幹了個通宵,天亮才回家的打工人,腦子已經累得麻木了。

李寸心沒注意多了兩個人,只是指揮着衆人卸貨,又讓雲琇去生火給衆人弄點吃的。

夏晴将那一罐鹽抱了下來,跟着雲琇回了廚房,她把那鹽放在地上,打開罐子。雲琇瞧見那裏面是滿滿一罐的鹽,這些粗鹽還需要再溶解提純,但這量也夠他們用上一年多。

鹽面上還卧着幾顆香梨似的青黃皮的果子,雲琇好奇道:“這是什麽?”

夏晴将那三顆青黃皮果子拿出來遞給雲琇,委屈巴巴地說:“我們開礦那地方有棵核桃樹,我們本來想給你們多帶點回來的,但是實在沒地方裝了,只能摘三顆給你們看個新鮮。”

雲琇把那青黃皮的果子拿在手裏,“這是核桃?”怎麽跟她記憶裏的不一樣?

夏晴說道:“把外邊的青皮剝了就是市面上賣的那種核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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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能看見你們回來就很高興啦。”雲琇摸了摸夏晴臉頰,摸下來一手灰,“我先給你們燒洗澡水,你們這一身像是逃難回來的”

“不用燒水,現在天氣還熱着,直接用冷水洗就好了,你先做飯吧,我們回來的路上幹糧不多,一路上都省吃儉用的,還沒你做的好吃,我們想吃你做的菜了。”

“好,今天晚上給你們做一桌大餐。”雲琇很寶貝的将那三個核桃拿在手裏,說道:“我先把這個給蓬萊他們拿過去,只有三個,反而更珍貴呢。”

趙蓬萊和于木陽一人提着一件衣服裹成的包袱,衣服上滿是灰塵,柳錯金抱着罐子,一手提着芭蕉葉子裹起來的包裹,三人進到正屋旁邊,趙蓬萊住的小土坯屋子裏,把包袱解開,将罐子裏的東西倒出來,裏面裝的全是礦土。

趙蓬萊問道:“這是鐵礦?你們不是說在那邊煉出鐵後再帶回來麽?”

于木陽一副顯擺樣子,接過柳錯金手上提着的芭蕉葉子包裹,一打開,露出裏面用繩子系着的十塊生鐵。

趙蓬萊眼睛都直了,拿過兩塊生鐵,摸一摸,生鐵雖然有個規則的形狀,外表卻不平整,剛出爐的鐵是海綿狀固體,被許印一遍遍捶打至容易攜帶的模樣,趙蓬萊又拿着撞了一撞,生鐵相互碰撞,發出金屬的聲響。

趙蓬萊喜得合不攏嘴,“可以做工具了。”

柳錯金道:“這些是生鐵,雖然硬,但是脆,容易斷裂,要是想做好一點的工具,像夏晴姐想要的鋸子锉刀刨刀,我們還得把生鐵精煉,回爐炒熟鐵。”炒鐵要是把控得好,那就是炒鋼,這話她沒直接說出來,她畢竟還沒上手,不知道到時候具體是個什麽樣的情況,資源能不能支撐上,天賦能開展到哪個地步,所以不敢托大,給兩人過高的期望。

“好好好,到時候你說了算,你說怎麽整,我們就怎麽整。”趙蓬萊喜不自勝。

雲琇拿着核桃過來,站在屋子外頭向裏探頭,笑着道:“你們聊什麽呢,笑得這麽開心?”

于木陽道:“飯好了嗎?”

“哪有那麽快。”雲琇将手裏的核桃遞了一個給趙蓬萊,笑道:“喏,核桃,他們給我們帶回來的特産。”

于木陽和柳錯金互相看了一眼,眼裏閃現一種共患難後回憶當年往事的笑意,于木陽道:“我們能裝東西的容器都用來裝礦土了,村長、夏晴還有小柳把她們的外套都貢獻出來了,實在沒多的位置放,就只在鹽罐裏塞了三個。”

趙蓬萊握着核桃,笑道:“好,一個好,物以稀為貴,我要留着,給它盤到七老八十。”

柳錯金問道:“村長呢?”

雲琇說道:“我剛看她和許叔牽了水牛和驢喝水去了。”

李寸心和許印牽了牲口喝飽了水回來,又給它們喂了不少草料,這次遠行這兩個家夥是最受累的。

李寸心将黑驢牽進了草棚,摸着它的腦門,黑驢往上擡着頭,鼻子裏噴着熱氣,嫌棄她滿是灰塵的手。

“寸心。”

李寸心回頭,看到顏柏玉在身後站着,她身旁還站着兩個陌生人。

她腦子裏對這兩個人是留有印象的,一回來就看見了,只是疲乏的大腦只允許她一件件處理事情。

顏柏玉向她介紹這兩人。這是一男一女,男人叫王燃,三十大幾,身體精壯,長相很端正,一身夏裝滿是污漬破損,露在外邊的小臂和小腿看得見不少傷口,他頭發已經垂到耳垂,胡子也長了出來。女人叫蔣貝貝,有三十了,一張小臉,氣質溫婉,想必她在這個世界裏的這些日子是艱難的,因為她的着裝是一襲連衣裙,如今白裙子已髒得不見原色,她身上披着的那件外套看上去是王燃的。

蔣貝貝行動間有些依賴王燃,兩個人應該是和雲琇和夏晴一樣,到達異世界後不久就遇上了對方,相互合作生存。

顏柏玉的話證實了李寸心的猜想,顏柏玉是今天在松林裏頭布置捕獵陷阱的時候遇上的兩人,兩人紮了一只竹筏,順着水流而來,灰狼先發現了這兩人,向顏柏玉示警。

兩人聽到林子裏的狼嗥吓了一跳,自然也就緊密觀察林子裏的動向。顏柏玉帶着狼走到水流邊沿上時,蔣貝貝直接癱軟在竹筏上,王燃欣喜若狂,喉中發哽。

兩人有一種劫後餘生的疲乏感,又因為再次遇上同鄉人而激動,竹筏還在水中央,王燃便跳入水中,拉着筏子上了岸。

顏柏玉将兩人帶回了土坯屋,土坯屋俨然已有了個小型部落的氣勢,當兩人看到這種人為建築,心生一種親切感,同時也被震懾,而在得知這裏已經有不少人後,心裏更加忐忑。

顏柏玉又向兩人介紹李寸心。

李寸心木着臉,向兩人點了下頭,“你們好。”

李寸心冷漠的神情讓兩人拘束,兩人像是到主人家做客的生客,手腳都放不開。

顏柏玉道:“她平時不這樣,只是這一次出了趟遠門,太疲累了。”

李寸心确實是太累了,她心裏是高興的,非常高興和驚喜,可是神經興奮不起來,臉上也做不來表情。

顏柏玉道:“讓她休息一晚,明天再聊吧。”

王燃搓着手,點着頭,緊張得像來心儀公司面試的人,“好。”

許印和于木陽拿了盆就直接在池塘邊打水洗澡了,于木陽穿了趙蓬萊的工裝外套,許印裹着自己的皮毛。李寸心、夏晴和柳錯金兩人就要麻煩得多,需要打水在屋裏清洗,那一把頭發清洗起來也更加煩瑣,李寸心穿了顏柏玉的沖鋒衣,下半身将那皮毛像浴巾一樣裹着,夏晴和柳錯金将那兩件拼接的做床單的大張皮毛繞肩裹身,穿成了古羅馬風。

趙蓬萊将許于兩人的髒衣服拿去洗了,顏柏玉和雲琇将李夏柳三人的髒衣服拿去洗了。擰了晾起來,風吹一晚上,第二天天亮就能幹。

一行人忙完了,雲琇飯也做好了,酸菜炖兔肉,燒鲫魚,幹煸鹹魚,白灼青菜,水煮蘿蔔,還有一道是雲琇前兩天在外頭發現的荠菜,直接清蒸了。

雖然這些菜因為輔料不全而少些風味,衆人也像是餓鬼附身,擠在桌子邊角的王燃和蔣貝貝更是意想不到,他們還能在異世界中吃到家鄉的食物。

吃飽喝足,又洗了澡渾身清爽,李寸心一行人已經是困倦的不行。

天已經黑了,于木陽和許印直接回竹屋去睡了,趙蓬萊也不便再留,雲琇和顏柏玉收拾了碗筷去廚房清洗,夏晴摸回了和正屋連着的小竹屋,一躺下便睡得不省人事。

柳錯金還能打起點精神,她看向新來的那一對男女,她知道這一對男女今晚要住下來,勢必要調整卧室,空出房間來。

柳錯金見到兩人不知所措的樣子,問李寸心道:“村長,今天晚上他倆住哪?”

李寸心撐着眉心正點頭打瞌睡,迷糊間擡起頭來,腦子是懵的,就想到之前顏柏玉介紹她認識這兩人的時候,蔣貝貝一直拉着王燃的手臂,她也不知道腦子裏怎麽就冒出兩人是情侶這種想法,開口就說:“你……嗯……你把竹屋空出來給他倆住,你去倉庫睡,我睡正屋和柏玉擠一擠。”

“我帶你們過去,我先給你們找一只蠟燭……”李寸心站起了身,像喝醉了酒踉踉跄跄,想了半天想不起來蠟燭放哪了。

柳錯金進夏晴休息的竹屋裏拿了根蠟燭出來,“村長,你先休息吧,我帶他們過去。”

“那好。”

柳錯金帶王蔣兩人離開後,屋子裏就只剩了李寸心一個,她在床上躺下,很自覺的睡在床尾,空出了床裏邊的位置。

可心裏邊總感覺有什麽事情漏了似的,腦子緩慢的運轉思考,直到顏柏玉回來,熄了蠟燭,蹑手蹑腳地爬進裏側睡下,李寸心都沒能睡着。

屋子裏很暗,秋天沒什麽蟲鳴,隔壁夏晴輕微的鼾聲傳過來。

李寸心打了個哈欠,一股氣直蹿到了天靈蓋,腦子清醒起來。

李寸心猛地坐起身,顏柏玉在那頭輕聲問:“怎麽了?”

李寸心不知道是自己吵醒了顏柏玉,還是顏柏玉還沒睡着,她顧不得太多,将坐姿變成跪趴,然後撲倒,往上挪到顏柏玉旁邊。

她攬着顏柏玉的肩膀,撐着身子在她耳朵上方說話,“怎麽辦,我把王燃安排得和蔣貝貝住一間屋子了。我剛才太困了,腦子轉不起來,不知道怎麽以為他倆是情侶,我就……我們要不要去叫人起來,給他們換房啊。”

顏柏玉嗅到身後傳來的皂角的味道,李寸心的聲音很小,但聲波震得她耳膜很癢,她縮了下脖子,“兩個人都沒有拒絕?”

“沒有。”

“蔣貝貝的臉上有沒有抗拒的意思?”

李寸心回憶了一下,“也沒有。”

顏柏玉說道:“兩個人要真是有什麽,該做的早就做了,你想阻止也來不及了。王燃要真想做什麽,他也有無數個比現在好的機會和氛圍,不會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群裏對蔣貝貝動手腳。”

李寸心應了聲,“嗯。”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相比較剛認識了一天的我們,那兩個人顯然對彼此更親密更信任,在你看來對他倆好的事,在他倆看來不一定。兩人這一天都形影不離,他倆顯然在對方身邊比待在我們身邊更有安全感,否則起碼做為女人的蔣貝貝會在第一時間對你分房的決定不舒服,即便是不當面說,神情也會有抗拒的痕跡。既然兩人不反對,我們做為外人,就不好插手太多。”顏柏玉輕聲道:“而且這兩人第一天來,很緊張,也很謹慎,估計是看我們這麽多人有些發怵,心裏也怕着我們,可能相比較于對方,兩人更提防我們吧。你現在跑過去要分房間,很難不讓他們多想。”

李寸心口齒不清問道:“怕我們?”

顏柏玉道:“怕我們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給他們飯吃?”

“最後的晚餐。”

李寸心閉着眼睛很弱地笑了一聲。

顏柏玉道:“你不要擔心,我之前見到王燃抱了些稻草,原先沒在意,現在想想他應該是用來打地鋪的。不過明天還是找兩人聊聊,如果兩人真是那種關系,還是得提醒他們注意一些,畢竟在這個世界,沒有醫生,懷孕可能是一件要命的事。”

身後的人好一會兒沒說話,只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這人靠着顏柏玉睡着了,兩人是頭一次并排睡。

顏柏玉若有似無地輕嘆了一聲,她輕輕動着身子,想挪開一些,突然發覺身上還有腦袋都被一道力桎梏住了。

李寸心不止壓住了她的被子,還壓着她的頭發。

顏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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