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李寸心在睡夢中, 恍惚覺得自己回到了家裏,她側躺在自己那張整潔溫馨的大床上,抱住自己那條有風鈴草圖案的輕軟的蠶絲被, 一條腿撩過去壓在了上邊,腳碰到了床尾那只大毛熊, 踩上去軟軟的。

這個夢在初期兵荒馬亂, 她身下的床墊太硬, 睡得她骨頭疼, 那條蠶絲被四個角像人的手腳一樣舞動起來,大毛熊十分高冷,兩條小短腿不給她踩, 她腳伸過去一點,它便要挪開。

她太累了, 睡得很沉, 到後來連夢也沒有了。

李寸心被一聲尖叫聲驚醒,正屋的門簾關着, 從縫隙裏透射進來的白光能知道外邊天已經大亮,身旁的位置沒了人,顏柏玉已經起床了,李寸心昨晚被清洗晾曬的衣物此刻整齊的疊放在床尾。

一覺睡醒的李寸心精神飽滿, 腦子格外清晰,她忙下了床, 拿起衣物進到小竹屋裏。

雲琇已經起了,夏晴還在睡,剛才那一聲尖叫聲也沒能吵醒她。

李寸心迅速換上自己的體恤長褲, 還在勾着鞋跟就一蹦一跳往外走, 她抱開門簾, 正看到雲琇從廚房出來。

“村長。”

“是怎麽了,我剛聽到有人在叫。”

“好像是蔣貝貝他們那屋裏傳來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柏玉過去看了。”

兩人走到貼着倉庫的那間竹屋門口,屋裏不算太寬敞,只有一張床,床邊鋪了一層稻草,稻草上還能看得見被壓出的印子,果然如顏柏玉所說,王燃昨晚用稻草打的地鋪。

顏柏玉拿着根扁木頭,四處張望,在屋裏尋找着什麽,王燃不知去哪了,蔣貝貝為難地站在門邊,想跑出來,又不好留顏柏玉一個人在裏邊孤軍奮戰的模樣。

李寸心疑惑地問道:“你們在幹嘛?”

蔣貝貝雙眼驚惶地望着李寸心,顫着聲,“有蟑螂。”

“……”李寸心開始懷疑蔣貝貝在野外是怎麽生活的,然而對于蔣貝貝來說,昆蟲野獸是昆蟲野獸,惡劣環境是惡劣環境,蟑螂是蟑螂。

李寸心也進了屋來看,“在哪呢?我到這個世界後,倒是很少見蟑螂,而且野外的蟑螂和原來世界在屋子裏亂蹿的那個品種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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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貝貝痛苦回憶,“剛才它從我跟前飛了過去,我沒敢細看。”

“哦。”李寸心随口應着,餘光瞥到顏柏玉的動作有些奇怪,還沒來得及去細看,一團黑色的物體撞入她的視野。

那是一只黑色大甲蟲,從牆角裏飛出來落到了竹床上,李寸心說道:“在這呢。”

李寸心走過去抓起那蟲子的兩條大觸須提起來,轉過身去給蔣貝貝看,“你瞧。”

蔣貝貝失聲叫了一聲,退到雲琇後邊。

李寸心笑道:“別怕,這哪是什麽蟑螂啊,這是天牛。蟑螂哪有這麽大只,觸角和背甲還帶紋身的。”

雲琇不太認得天牛,但看出了這不是蟑螂。

這只天牛背甲漆黑油亮,有白色的斑點,三對長足上沒有毛刺,整副身軀都給人一種堅固的感覺,它還有兩條黑白相間的長長觸角。

李寸心道:“按理來說,它們活動的時間是夏季,現在應該看不到它們的,估計是這段時候氣候都很暖和罷。”

顏柏玉道:“你小心點,別被它的口器咬到了。”

李寸心道:“沒事。”

屋外頭傳來一陣急迫的腳步聲,一直逼到竹屋邊上。

李寸心看到王燃趕了回來,關切地詢問蔣貝貝,“剛剛是出什麽事了嗎?我聽到你尖叫的聲音。”

王燃一早起來閑着沒事,見到雲琇在準備生火做早飯,便想着幫幫忙去池塘打水,回來半路聽到蔣貝貝的尖叫聲,急急忙忙跑了回來,他抱着水罐,灌裏的水晃蕩出來,把衣服給濡濕了一大片。

蔣貝貝羞窘得紅透了臉,很小聲地說道:“我沒事,我剛才以為屋子裏有蟑螂,是我看錯了,村長說那是天牛。”

“天牛?”王燃有些意外。

蔣貝貝問道:“你認得?”

“還真是。”王燃看到屋子裏李寸心手裏拎着的天牛說道。他臉上露出回想溫馨記憶的微笑,說道:“我們小時候會捉這些玩兒,夏天用竹簽子插/進它的口器裏,它就飛不走了,但會一直扇動翅膀,能扇起一股小風,像個小風扇。”

李寸心聽他這麽說,就知道他是真懂行的,把那天牛交給了他處理,和顏柏玉走出竹屋來。

李寸心問道:“柏玉,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顏柏玉平靜的臉色僵了一僵,“沒有。”

“沒有?”李寸心走在顏柏玉的右邊,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會兒,冷不丁叫道:“顏柏玉?”

顏柏玉稍向她這邊側了點頭,看向她,疑問道:“怎麽了?”李寸心很久沒有連名帶姓叫她,驟然聽見,有點新鮮。

李寸心沒說話,繞到她左邊,叫道:“顏柏玉?”

顏柏玉轉動脖子的動作很慢,這次卻不往左邊側頭看她,只是将腦袋回正,無奈地閉了下眼。

“不老實。你昨天睡落枕了吧?”

李寸心眼裏閃現着對自己洞若觀火的小得意,笑臉在太陽底下晃眼。

顏柏玉半睜着眼睛斜睨着她,是牙癢癢心也癢癢。

她心血來潮生出一種沖動,腦海一空,手沖破了思維對自己的一種桎梏,擡起來,輕輕揪住李寸心的耳朵,“你說說是誰害得我落枕?”

李寸心笑道:“對不起嘛。我本來想着昨天跟你說完話就回床尾的,但太困了,光腦子想着回去,身體睡着了。我給你捏捏?”

李寸心雙手按到了顏柏玉肩上,拇指落在了顏柏玉後脖子底端凸起的那塊骨頭上。

顏柏玉感覺脊柱有一條電流在蹿,她瑟縮了一下。

李寸心問道:“我力太大了?”

顏柏玉從李寸心的手裏離開,她手搭在自己肩頸處,說道:“還是別按了,有條筋別着,不太舒服。好在不嚴重,放着不管也會好的。”

“那好吧,要是一直都不舒服,別瞞着,你得跟我說。”李寸心并不強求,她怕自己萬一沒把控好,把顏柏玉的脖子越按越嚴重了。

獨特的草木燃燒的味道飄散在小屋四周,雲琇在生火做飯了,農活不重的時候,他們一般吃兩餐,吃兩餐的時候,他們大多慢悠悠的。

李寸心洗漱完後,去點了狼煙回來,夏晴也起來洗漱了,正屋的門簾已經撤到一邊,清亮的太陽光照進正屋裏。

李寸心叫了王燃和蔣貝貝到堂屋裏說話,昨天她只知道兩人叫什麽名字,來了多久,怎麽找到這的,其他的信息一概不知道。

兩人拘束地坐在李寸心對面,李寸心也被屋裏這氣氛弄得不自然起來,她笑了笑,“你們別緊張,我就是想和你們認識一下,昨天我太累了,整個人都不在狀态,所以沒和你們多說話。”

王燃道:“我們知道,我們知道。”

李寸心問道:“等一會兒就要吃飯了,那我就不說題外話浪費時間了,我想問問你們對以後是怎麽打算的呢?”

要是往常,李寸心一定歡天喜地,覺得營地有多了兩名同胞。

但顏柏玉昨晚的話給她提了個醒,她說王燃蔣貝貝兩個人可能在害怕他們。李寸心忽然就意識到,她一直都下意識以為別人是很樂意加入他們的,這是一個傲慢的看法。

雖然相比于那些一無所有的流浪人,李寸心确實有可以自傲的資本,但每個人的想法打算不一樣,或許他們不喜歡這個地方,不喜歡這些人,或許想繼續走下去,不是誰到了這裏就一定要在這裏停留的。

想明白這件事後,李寸心就不再以兩人會留在這裏為前提來和兩人談話。

王燃被李寸心問怔住了,“打算……”

“你們如果想要繼續往下走,我們可以給你們提供一點糧食,或者是你們想要自己住,如果是在附近定居,我們也可以給你們提供一點幫助。”李寸心目光熱切地注視着兩人,“當然了,如果你們想要留在這裏,加入我們,那是最好不過的。我們,我們這,雖然說不至于每天大魚大肉吧,但能天天吃飽的,偶爾還能加個餐,屋子,還有那個睡覺的屋子,昨天是太突然了,只能讓你們擠一擠,你們要是住下來,我們可以給你們再起一間,而且這裏只是我們暫時居住的地方,你們看到對面那塊光禿禿立着樁子的空地了嗎,我們之後要在那邊建大屋子的,有青磚青瓦……”

李寸心緊張起來就有點結巴,她細數着他們的優勢,告訴他們留下來的好處,希望這兩人願意留下來。

王燃還不待她說完,便急忙道:“我們願意留下來,我們當然願意留下來。”

蔣貝貝和王燃互相看了一眼,都如釋重負一樣松了口氣。王燃那一張臉笑起來十分爽朗,他向李寸心道:“我們十分希望加入你們,但是擔心你們不想要我們,不想平白多添兩張口耗損糧食。”

李寸心笑道:“怎麽會呢。”

蔣貝貝喜極而泣,她手指拭去眼角的淚花,看了眼王燃,向李寸心歉然道:“其實是我在擔心,我們昨天過來看到你們人很多,但是每個人做事都分工明确,井然有序,就以為你們這些人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生存結構,已經不差人,‘工位’沒有多餘的了,王燃他是個男人,是個壯勞力,或許還能融入進你們,換取生活的糧食,我,我太瘦弱,做不了多少事,能産生的勞動價值不高,怕你們覺得不劃算,不用多我一個費糧食,所以……”

“你怎麽會這麽想,你看看雲琇,她身材也和你差不多。”

蔣貝貝慚愧地埋着腦袋,露在外邊的耳朵通紅,“對不起。”

“啊,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李寸心緊張得站起來,手足無措,“我很高興能遇見你們,很高興你們能留下來,真的很高興,也對你們能在荒野裏這半年多的生活裏支撐下來很欽佩。”

王燃撓了撓耳鬓,蔣貝貝腆然笑道:“你才是讓我們欽佩,我聽顏小姐說,這裏的糧食都是你種出來的,我們從到這個世界那一天開始就沒想過還能再吃到米飯。”

“其實這都是靠了我的天賦。”李寸心害羞道。“對了,你們的天賦是什麽?”

王燃問道:“你是指腦海裏出來的那個多選項麽?”

“是的,你們做了選擇沒有?”

“我選的是工具,選定以後,腦袋裏就出現了不少關于鍛造的知識,而且上手做一些小工具,動手能力也變得奇快。”

“這就是我說的天賦。”李寸心喜出望外,剛煉了鐵回來,就來了個鍛造?運氣這麽好?但這人說的天賦好像是工具,李寸心想要問清楚些,“你這個工具是指哪方面啊?”

王燃說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有工藝所需工具,如木匠鋸子、锉刀、刨刀,如竹匠蔑刀、刮刀,如石匠錾子、手錘、鋼釺,只要有材料,我就能造出來。”以及度量衡:尺、秤、鬥,計時器具:日晷、刻漏,這些需要和別的天賦配合的技能,他沒細說。

李寸心一握拳頭,這天賦跟他們現在想要的可真是完美齧合了,她又轉頭問蔣貝貝,“你呢?”

蔣貝貝咬了下嘴唇,有些難以啓齒,王燃的天賦在野外多少有些用處,她的天賦太雞肋,雞肋到怕說出來惹了人嫌棄,她小聲道:“紡織……”

“啊?!”李寸心瞪着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王燃見狀,心裏道一聲:不好,生怕李寸心輕視了蔣貝貝,忙道:“她的能力也不是完全派不上用場,她能用那些稻草編草席,還能拿細枝挑着那些稻草織一件衣服出來,只要,只要以後……”王燃越說越急,吞咽了一下。

夏晴從外頭支進來半個身子,口裏還含着楊柳枝,“我剛剛聽到了紡織,誰是紡織?村長,他們有人的天賦是紡織嗎?”

李寸心回過神來,眼裏亮得吓人。

開出了雙黃蛋!

李寸心聲音愉悅地打顫,“蔣姐姐的天賦是紡織。”

王燃和蔣貝貝還沒弄清楚狀況,就見到夏晴突然一扭頭,就向外頭跑去,在廚房和正屋的間隙裏朝那頭的趙蓬萊三人住的屋子喊:“于!木!陽!!!”

于木陽穿着短袖,頂着雞窩頭,趕過來,“怎麽了?怎麽了?!”

夏晴雙手向正屋做了個請的手勢,“天賦,紡織。”

于木陽呆了半晌,大喊一聲,“蒼天吶!”

于木陽跪撲在地,垂着地面,“我他媽終于不用拿破樹葉子遮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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