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王燃和蔣貝貝這才知道, 這裏的資源遠比他們預料的要好。

因為現在天還熱,那些墊在床上被壓得扁扁的棉絮都收了起來,剝好的棉花放在小倉庫的陶缸裏, 沒剝的沒位置放了,堆積在于木陽那邊的竹屋裏, 那架小紡線車因為一直用不上, 而收在夏晴睡着的那間竹屋中。

王燃和蔣貝貝剛來, 也沒好意思眼睛到處瞟, 堂而皇之地打探,所以他們不知道不僅這倉庫裏收藏了大把的棉花,還有這竹屋的紡線車已經生了塵。

李寸心這幾人有材料, 沒技術,曾嘗試用棉紡線, 雖不至于完全沒有頭緒, 但總不如人意。

蔣貝貝不知道,他們等的就是她, 沒有資源供給的紡織天賦是雞肋,而蔣貝貝欠缺的這一塊李寸心給她補上了,她的天賦就是防寒保暖、也是現代人心裏的體面尊嚴所必需,是衣食住行不可缺少的一環。

蔣貝貝被外邊于木陽的吼聲吓了一跳, 等到李寸心他們笑着向她解釋,他們是如何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她。

她臉頰通紅, 同時心底像着了把火,把陰冷彷徨烘幹,暖溫明亮踏實的心房迎着朝陽, 她心底有多熱切, 熱切到現在就恨不得織出布匹, 給每人做出新衣來,想看到衆人換上新衣時驚喜的笑,以此來回應衆人的禮遇。

衆人吃過飯後,夏晴便将那臺小型的紡線車抱了出來,擦幹淨灰塵,握着手搖杆轉動輪子,見還能用,便交給了蔣貝貝。

李寸心端了盆棉花出來,棉花已經剝幹淨了棉籽,但雪白毛躁的棉絮裏還摻雜了不少枯碎的葉片。

衆人都圍到堂屋前的院子裏來,想看看蔣貝貝怎麽紡線。蔣貝貝溫柔地笑着,将垂下來的頭發捋到耳後,拿着衆人梳頭發用的木梳子,梳理着棉絮,将那些枯葉擇出來。

王燃用竹子和李寸心等人收存的動物肌腱擰出的繩做了個簡單的彈花弓,他将梳理好的棉絮倒在堂屋的木桌上,鋪好之後,便将弓弦至于上方,用木槌一敲,弓弦顫動,嗡嗡作響,卷起棉絮。

王燃心裏一熱,眼裏莫名酸楚,喉頭蠕動,禁不住唱了一句,“彈棉花啊——彈棉花——”觸動鄉情,他的聲音在末端時清亮不再,變得喑啞。

夏晴接道:“半斤棉彈成八兩八喲。”

這首《彈棉花》即便是沒看過人彈棉花的,也耳熟能詳。衆人因這突如其來的默契而被戳中笑點,在默契的片刻沉默中,又默契的異口同聲,開懷大笑。

王燃将棉絮彈得松軟後,蔣貝貝拿着木條将棉絮壓實卷成一條條棉條,她在主動輪輻射狀的木片上纏上廢線後,用水将棉條沾濕,頂端勾住錠杆。

蔣貝貝坐在小木墩上,左手搖動主動輪,右手握着棉條配合得往後拉動,衆人看到錠杆轉動的時候,蔣貝貝往後拉動的右手棉條頂端拉出了一條長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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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奇妙地一聲,“哦——”很奇怪那從棉條裏牽引出的長線居然沒有斷裂,它在線輪上越纏越多,蔣貝貝手裏棉條快用完了,拿了另一條棉條來續上,那線仍舊是不斷的。

李寸心問道:“為什麽不斷?”

蔣貝貝解釋道:“因為棉絲和絲之間纏繞在一起。”

李寸心半知半解,夏晴手癢,上前來道:“我試試。”她把紡線車做出來後,雖不知道工序,也曾胡亂試過,嘿,這軟綿綿絲絲縷縷的棉花就是成不了線,拿着鈎子牽引着棉絲纏繞成線,沒多長就要斷,用手搓太粗,硬生生把她氣得将紡線車雪藏了。

蔣貝貝叫她怎麽用力,夏晴捏着棉條往後一拉,輪子還沒來得及轉,那棉條就在她手裏斷了。

夏晴尴尬又忐忑的将那斷了的棉條拿在手裏,“斷、斷了,怎麽辦?”

蔣貝貝接過後将棉條又續上,笑道:“沒事。剛上手容易沒手感。”

衆人看過了熱鬧後,又得去忙自己的事。趙蓬萊盤算着先将新屋擱置,給柳錯金搭建一間工坊,因為這工坊要用來精練鐵器,所以不能馬虎。

李寸心先前說過工程不用急,木材慢慢加工,磚瓦慢慢燒,于木陽聽了她的話,并不急躁,一得了空便燒制磚瓦,這個世界的時間過得很慢,工作成了唯一的消遣手段,于木陽做得細致,大半年積少成多,已累了數量可觀的磚瓦。

衆人發覺時也吓了一跳,不知不覺中這裏竟然碼起了一堵厚厚的磚牆。

衆人緊鑼密鼓地準備搭工坊,又開出一大片的空地,這片林木灌木野草交雜得地盤忽然變得格外寬敞。

夏晴在屋子外頭做木工活,拿着石鋸子鋸木條,鋸齒又斷了,卡在木頭裂縫裏,她抹抹額頭上的汗,回屋喝水,遇上也到廚房喝水的于木陽。

于木陽笑嘻嘻問道:“你的織布機什麽時候做出來,我過年的新衣就靠你和蔣姐啦!”

夏晴白了他一眼,“你想得倒美,織布機是說做就做出來的?裏面各種機構錯綜複雜,我用那一把斧頭做,還是用三天斷兩把的石頭鑿子?從出生做到入土看我能不能給你做出來!”

“我就問問嘛,別這麽大火氣。”于木陽又觍着臉上去,“按你這麽說,我豈不是白高興一場。”

夏晴咕咚咕咚灌了碗水,暢快地長處一口氣,說道:“等到小柳把鐵煉出來,許叔和王哥鍛了錾子,刻锉刀,刻了锉刀磨鋸條,再把刨刀鑿子這些打出來,我應該能容易些,但就是這樣,我現在也沒時間,我得想辦法給小柳弄個風箱。”

夏晴思索着嘀咕道:“我得讓許叔和柏玉得空出去打獵,給我弄張獸皮回來做皮橐。”

于木陽臉上才建立不久的歡喜崩塌,“那我得等到猴臉馬月啊,到時候我這短袖短褲爛成泥了都。”

夏晴拍拍他的肩,“就算我這織布機折騰出來,蔣姐也還要費時間紡線織布不是,所以啊,今年你就別想了,看看明年冬天有沒有你的新衣吧。”

“……”于木陽整個人都灰白了,興致沖沖地過來,欲哭無淚地出去。

蔣貝貝紡線一直紡到晚飯時候,棉線纏繞在木棒上,白胖胖一團,她看着自己紡出的幾團棉線,生出些成就感,頗有點意猶未盡的意思。

蔣貝貝為了紡線方便,和李寸心商量後,将紡車暫時搬進了自己住的竹屋。

現在時節已到秋冬交替之際,外頭的梧桐葉子紅得像楓葉,吃過晚飯以後,天很快就黑了。

衆人忙着洗漱休息,李寸心和許印在池塘便說了會兒話,回來後正碰見蔣貝貝和王燃先後進竹屋裏。

李寸心示意了一眼許印後,許印向她點了點頭,站在竹屋門口敲了敲,竹屋裏頭響起王燃的聲音,“許哥,怎麽了?”

許印道:“去我們那邊坐坐?”

王燃不知和蔣貝貝說了些什麽,聲音低了些,李寸心沒聽清,就看見片刻後,王燃出來,和許印往男人們住的那邊屋子去了。

李寸心走到竹屋邊時,蔣貝貝正站在門口向外頭看,見李寸心過來,向她笑了笑,“村長。”

李寸心說道:“我能和你說說話嗎?”

蔣貝貝顯得有些詫異,審視地看了她一眼,立刻就明白了,她不笨,相反心思很細膩,許印剛帶走了王燃,李寸心便過來了,分明是商量好的,但蔣貝貝并不害怕,雖然只相處了一天,但她能感覺得出李寸心是個很好的人。

“進來說吧。”蔣貝貝讓開了位置,讓李寸心進屋。

李寸心在腦袋裏想了半天,開口的時候很直白,問道:“蔣姐姐,你和王哥是情侶嗎?”

蔣貝貝幾乎要從床上彈立起來,生生忍着,眼睛快速地眨動,流轉的目光不敢瞧李寸心。

“就是,嗯……”李寸心即使預先組織過無數次語句,還是有點卡殼,她心裏羞恥,厚着臉皮說道:“其實許叔叫王哥過去,也是和他談這個問題,就是……你,你倆那個的問題。”

李寸心閃爍其詞,讓蔣貝貝滿腦袋疑惑,禁不住擡頭看她,蔣貝貝一看李寸心,李寸心更緊張了,臉漲得通紅,腦袋快要冒熱氣了,也硬着頭皮,麻木地說道:“現在我們沒有有效的避孕手段,所以你們如果那個……嗯,同床的話,得……慎重,萬一你要是懷孕了,很危險的,甚至可能會要了你的命。”

蔣貝貝腦海裏轉過來的時候,臉噌地一下也紅了,兩人相對紅着臉,微微低着頭,蔣貝貝小聲道:“我和他還不是情侶關系,你的意思,我心裏清楚的。”

李寸心那一張紅臉又板起來,很鄭重道:“命很珍貴,只有一條。”

蔣貝貝笑道:“我知道,謝謝你。”

李寸心起身,“我要說的就這個事,那,那你好好休息。”

“晚安。”

李寸心匆忙出了竹屋,在夜風裏覺得臉熱,拿手直扇風,進了堂屋後,她哼哼唧唧徑直走到土床上,面朝下趴在了上邊。

顏柏玉坐在桌邊,只能瞧見她露在外邊要滴血的耳朵,“怎麽了?”

李寸心甕聲甕氣道:“我提醒了蔣姐姐懷孕的危險,最好不要和王哥做那種事。但她和王哥就不是情侶。”

顏柏玉說道:“防患于未然,提個醒總是好的。”

李寸心坐起來,她的臉還是紅,頭發亂糟糟的,小獅子一樣,“但是很羞恥嘛,我,我上學的時候還沒來得及談個男朋友呢,就到這個鬼地方來了,她還比我大,我還跟她不熟,和她說那種事,我剛剛硬着頭皮說的,頭發都豎起來了。”

顏柏玉眸光顫動了一下。

“你可以讓我過去跟她談。”顏柏玉道。

“那我想,我不是村長嘛。”李寸心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她的思維順着這個話題發散,好奇道:“诶?柏玉,你有男朋友了嗎?”

屋子裏靜了好一會兒,李寸心偏頭去看她,顏柏玉的臉上出現一種很奇怪的表情,和她平日裏平靜的臉色相比很精彩。

顏柏玉像是有無數話語要從口裏湧出來一般。

但過了很久,她只平淡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作者有話說:

《彈棉花》這首歌是電影《巧奔妙逃》的插曲。可以去聽聽,不錯的催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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