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衆人喝過水後, 就回施工地砌磚去了,這砌牆也是個技術活,專門負責這一項工作的人稱為泥瓦匠, 工藝裏沒有這一項,其中知識與技能被歸到了基建之中, 陶瓷與石匠也略知一二。

壘牆最怕就是不平不直, 不過這一群人, 和種地一樣, 骨子裏有這個基因在,能上手。一開始沒手感,畏頭畏尾, 難免速度慢,不過有趙蓬萊三人手把手教, 打線把關, 速度慢是慢些,至少不會出差錯。

手感差的苗炳和太史桓幫着來回運磚, 蔣貝貝和柳錯金幫着拌灰,一幫人配合起來,施工倒也順暢。

雲琇回了廚房,開始準備晚飯, 她将鵝掌鵝翅剁掉後,用鹽糖和已有的香料調制輔料, 抹進鵝肚子裏,可惜的是沒有料酒,去腥效果便要打折扣。

雲琇用石針把鵝肚子縫好, 将竹管插進鵝脖子裏吹氣, 她一手摁着縫口處, 臉鼓得通紅,鵝的胸膛逐漸挺拔起來。雲琇迅速見鵝過熱水定型,放冷後,又在肥鵝表面刷上糖汁,用石頭鈎子挂了,風幹一會兒後,放進烤爐裏。爐中的果木炭慢慢悶燒,鵝肉表皮收縮焦黃,油光滿面。

雲琇又蒸了一條灌腸,用鍋子炖上一大鍋的白菜,切了點臘肉做油脂,又将鵝翅鵝掌和鵝內髒添進去混着炖。

衆人收工回來的時候都扒在廚房門口,聳着鼻子,雲琇剛把燒鵝起出來,燒肉的香味特別大。

雲琇在砧板上斬件,在燭光的照射下,那鵝就跟珠寶店照燈下的寶石一個道理:光澤誘人。

衆人聽着雲琇刀分割鵝身時的脆響,咽着口水,眼裏發直,像一群嗷嗷待哺的狼崽子。

李寸心趕着人,“你們離遠點,別給我把廚房的牆擠塌了。”

雲琇切鵝,李寸心拿着碟子将鵝分裝。

原先人不多的時候大家一桌吃飯都還沒什麽,人多了就有搶菜的問題,特別是葷素之間,衆人必定偏向肉食,有人吃得多了,那必然會有人吃得少。

幾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開始分餐,肉食分到每個人自己的菜碟裏,素菜則整盤放桌上大家自己添。

雲琇分了鵝之後,又将灌腸切了片,分裝在各人的菜碟裏。

每個人拿着自己的碗來添飯的時候,碗給出去,雲琇添一碗白米飯出來,李寸心便遞一小碟子鵝肉和灌腸過來,人端着飯菜便高高興興去正屋裏找位置坐。

兩個人忙完了去堂屋裏,屋子裏已經擠滿了人,桌子上沒座位了,就把菜碟放木墩子上,自己盤腿坐地上的,人走進去都得小心避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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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得快的都搶占了桌上的位置,倒是那正面對着門的條凳上,只坐了顏柏玉一個人,兩個人過去擠着坐了。

雲琇将裝梅子醬的碟子放在桌子兩邊,說道:“這有燒鵝蘸的醬,喜歡酸甜口的都過來弄一點嘗嘗吧。”

坐桌邊的人撥了點梅子醬在碟子裏,遞給盤腿坐在地上的人。

雲琇說道:“廚房輔料不齊全,這鵝可能會有點腥味。”

苗炳咬着燒鵝,鵝肉質本就肥美,被做的外酥裏嫩,咬一口肉汁露出來,他吸溜着嘴邊溢出的鮮鹹的肉汁,“不腥,不腥。”他們之前在野外煮的肉那才叫腥呢,沒鹽沒生姜沒香料,吃多了味覺都要麻木了。

李寸心夾着燒鵝蘸了點梅子醬,鹹甜口鮮美,酸味解膩,在這個地方是真的會令人涕泗橫流的美味,這不,牆角兩人已經眼泛淚光,不怪于木陽嘴裏一直念叨着燒鵝。

于木陽把這燒鵝骨頭都反複嗦了幾遍,咬成渣嚼得沒味了才吐掉,這鵝吃得再仔細,十三個人分下來,一人也沒幾塊,連着那灌腸一忽兒就沒了,剩下半碗飯便就着那煮得油光的白菜和一盤蘿蔔幹下飯。

那蘿蔔幹也是今天才上桌,雲琇許久之前曬幹了,腌制好今天才取出來,拿花椒爆油炒出來,咬着嘎嘣脆,開胃爽口,一條蘿蔔幹就能下一大口飯。

蔣貝貝說道:“這蘿蔔幹不錯。”

王燃笑道:“适合下酒。”

夏晴咂巴咂巴嘴,嘆氣道:“好想來杯冰啤酒。”

顏柏玉道:“你想紅酒還現實點。”

夏晴來了興頭,眼睛亮晶晶望着顏柏玉,“怎麽,柏玉姐也是酒友。”

顏柏玉微笑道:“喝的不多。”

在場的男人們被這話題撩得心裏直癢癢,趙蓬萊喉嚨動了動,忍不住問道:“村長,咱們有糧食,是不是也可以釀酒啊,還有醋這些,是不是……”

雲琇道:“趙工程師,吃都快吃不飽啦,你還想着釀酒呢?”

雲琇指着桌上的菜,說道:“我跟你們說,這是我們這段時候最後一頓美餐了,往後的日子可沒這麽奢侈的吃法了。”随着人員增多,糧食消耗增大,他們現在雖說不上緊巴巴,但為防止變故,他們也不能太忘我,也要對糧食出入有規劃,算着賬過日子了。

李寸心問道:“雲琇,你會釀醋釀酒和醬油這些麽?”

雲琇道:“這我哪會兒啊。”

于木陽懵着臉,“你不是廚師嘛。”

雲琇咬牙切齒,“誰說的廚師得會釀造,你學計算機的一定會修電腦?”

“……也是。”于木陽弱弱道。

李寸心思忖着道:“這應該在食材加工的天賦範疇了。不過我們就算有這項天賦,現在也沒法騰出空來管釀造,一個是糧食還沒富足到允許我們做三餐之外的額外的支出,另一個是釀造醋酒醬油這些調味品的原材料不光只需要大米小麥,還有大豆高粱這些作物,目前我們手上也沒有。”

“所以目前階段的。”李寸心咧嘴笑道:“還是別想了吧。”

衆人蔫頭耷腦的,剛起來的一點興奮勁,啪叽一下,又給摔了回去。

趙蓬萊一拍桌,雄赳赳氣昂昂,“咱們要招人!”

夏晴起哄道:“對,要招人!”

“要開地!”

“對!”

“種它個百畝千畝的田。”

“種田!種他娘的!!!”

第二天,衆人繼續去建房子,拉走了水牛運磚,李寸心只能牽着黑驢,和雲琇擡着犁,去開荒犁地。

這挑的是種土豆的地,李寸心領着雲琇往西走,那地方離土坯屋子也不遠,樹木稀疏,荒草旺盛,路上有一窪淺塘。

雲琇知道李寸心這邊也有一小塊地,是用來種三七的,只是沒來過。兩人走到田邊上,雲琇看到田裏搭着棚子,蓋着草,“你這怎麽還支着棚子啊。”

李寸心把犁擡到田邊的荒地上,喘了口氣,“三七怕太陽直曬,就搭了個棚子。”

李寸心撿起跟前的碎石頭扔了出去,笑道:“我當時也沒怎麽用心,收成算不上好,只是沒想到現在幾次都用着它。”

天氣爽朗微風,李寸心向遠處眺望,“這邊土質疏松透氣,就适合種這些三七啊、土豆啊、花生啊,等以後收獲的種子多起來,就把這邊的地也擴建。”

李寸心收回目光,拍了拍手上的土,對雲琇說道:“行了,你回去吧。”

雲琇道:“我在這幫你會兒吧,反正也不急着做飯。”

“沒事,我一個人就可以了,今天就能犁完,回去吧,他們那活不輕松,更需要幫把手。”她昨天算了算,土豆剩得不多,滿打滿算也就夠種半畝地,犁半畝地,她和梅文欽配合着來用不了一天。

“那好吧,你小心點。”

“知道啦。”

兩人過來的時候,把老三帶在了身邊,雲琇轉身離開,李寸心拍了拍老三,老三擡頭看了看她,李寸心做了個讓它跟上的姿勢,老三在李寸心身邊轉了個圈,小跑着跟上了雲琇,給雲琇帶路。

李寸心回到荒地中,附近沒有可以栓黑驢的樹。

李寸心看了一眼給三七搭的棚子木樁,猶豫了一下,還是歇了将黑驢綁起來的心思。這樁子可不像驢棚的樁子紮得那麽牢,別黑驢一犯倔給她把樁子拉塌了。

她這樣想了想,也就将黑驢放任自流了,好在黑驢很親她,也頗通人性,不會自己跑得太遠,叫它就會過來。

她開始清理地面的雜物,将那些碎石斷枝丢到邊上去,黑驢薅着地裏的荒草,這頭驢嘴饞,什麽東西都想嘗一口。

李寸心餘光瞄到黑驢腦袋伸進了棚子裏去,叫道:“梅文欽,你別給我把地裏的苗薅着吃了,那東西不好吃,你要是薅它們腦袋,我回去了就薅你腦袋。”

黑驢進棚子看了一眼,興趣平平,退出來沿着棚子徜徉。

李寸心繼續埋首着雜物的清理工作,黑驢時不時發出啊嗯一聲叫喚,像是在和她說話。李寸心是喜歡身邊有點聲音在的,太平靜了對于她而言會讓她感到一種難言的恐慌。

在黑驢時起時伏閑聊似的叫聲中,突然地,驢叫聲連續的,尖利短促的響起來。

像将一塊石頭丢進水裏,李寸心的被吓得心驚跳了一下,跳的難受。

“梅文欽,怎麽了?”她邊問着,邊朝那邊跑過去。

黑驢暴躁憤怒,像被捕食的猛獸侵入領地一樣,和前方地面上的物體對峙着。

李寸心沒看清對面是什麽,以為是野獸,但在她的方向也看不見對方的身形,因而判斷那兒不是什麽大型的猛獸。

黑驢拿蹄子踹它踢它,用牙咬它,可每一次攻擊卻反讓自己受傷。

李寸心跑到它身邊,瞧見了敵人的身形。

那是一片不知何時橫生在這裏的荊棘,荊棘上生着尖銳的刺。

李寸心一愣,抿了下嘴,那被遺忘的難受開始蔓延。

黑驢還在奮力還擊,李寸心安撫它,“梅文欽,別怕,沒事的,我們不碰它。”

黑驢脾氣很倔,李寸心想拉它拉不走,它就是要将這荊棘頂翻,踩得稀爛,咬得粉碎。

直等到棘刺紮進肉裏,痛狠了,黑驢受驚,知道躲,知道跑了。

可黑驢一跑,就不停下來了。

李寸心的力氣拉不住它,卻也不願松開它,她怕一松開,黑驢跑得遠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她想騎到黑驢背上,可顯然沒有這樣好的運動神經。

“梅文欽,停下來!”

黑驢越跑越快,她起初還能勉強跟上,稍一力竭,就跌在地上,被拖了出去,可她手上還是不肯松。

這樣的環境氣氛,讓她沉溺進去,她有時候容易忘我,渾然忘記今非往昔,已不是當年的處境。

在旁人來看,這個人是有點毛病。這樣危險也不松手,被驢蹄踢一下,或是撞一下,都要命。

那缰繩繞在李寸心手腕上,她雙手抓着繩子,繃直了的缰繩将她手腕勒出印子。

枝條草葉刷過,像是拿細繩子在抽打,很細密的刺痛。

“梅文欽,別怕,停下來,沒事的!”

她叫着,她眼眶泛紅,不知是急的,還是怕的,吼的聲音打顫,眼裏蒙着一層水光。

那點偏執根植在她心裏。

她想,這一次她絕對不要放手。

身下被碎石枝條摩擦,還好衣裳穿得厚,也萬幸沒有撞到石頭和樹幹上。

只是黑驢受驚狂跑,慌不擇路,不辨方向,很跑出一段距離。

李寸心腦袋不知被什麽磕了一下,人有點暈乎的瞬間,身體一下騰空。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

李寸心反應過來,冰冷的泥水已經漫上來。

黑驢把她帶進了水坑裏,水坑不深,但嗆水引起的反應讓她不自覺松了繩子。

黑驢跑了出去,李寸心渾身濕淋淋爬出水坑,已是筋疲力竭,看到跑遠的黑驢,她叫道:“梅文欽!!!”

那頭倔驢總算平複下來,聽到人的呼喊,停下來回頭看她。

她眼淚漫了出來,朦胧的那頭,就只剩個黑色的影子。

許是看到黑驢轉回來,她心裏那口氣松了,昏昏沉沉的,身體乏力,走了幾步,絆了一跤,摔趴在地上。

這一趴下去,就起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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