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衆人吃完飯後, 依舊去施工地上工。

文宓不讓須眉,跟着許印幾個人一起幹活,他們能幹的粗活重活, 她也能幹。

夏晴和苗炳正忙腳手架的事,要搭把手, 可以随意找一個人, 用不着浪費一個會木工的人力。

他們現在缺的是家具, 不是那種拿着木頭插進泥裏, 用繩捆紮在一起的餐桌,而是正兒八經的長桌、方面大桌。

幾人商議着讓寧一葵先幫着打家具,桌椅當先、其次是盆桶、若空出手來, 櫥櫃箱籠這些也可以試着做做。

而狄婉玲在找過趙蓬萊後,得知衆人沒有儲備油用樹木的種子, 別說沒有, 就是有,衆人要榨油也得先制出榨油的工具來, 光榨木挑選就不是一兩天的事,找到後還得打坯挖槽。

狄婉玲暫時也沒了事做,便給寧一葵打下手,做家具。

李寸心仍舊擡了犁耙去開荒種土豆。只是這一次, 顏柏玉讓她牽走了水牛,不叫她帶着梅文欽了, 不僅不讓她帶梅文欽,還讓周浣跟着她一起。

李寸心也不做抗争,讓梅文欽休息一下是好的, 多一個人來幫她開荒也是好的。

李寸心抽趕着水牛, 犁地耙土分完行, 兩人回去匆匆吃過午飯,便拿着發了芽的土豆切塊。

李寸心切個塊,遞給周浣,周浣便按李寸心的指示,拿着土豆塊的切口沾一沾草木灰,然後丢進竹簍裏。

李寸心背起竹簍,提着一把陶瓷水壺,水壺肚圓口大,出水口像蓮蓬一樣,這是于木陽按着水壺的模樣做的一只花灑。

周浣拿起鋤頭,另一手和李寸心合力擡着竹簍裏的肥料往田裏去。

李寸心一個窩內放一枚土豆塊,蓋了土,澆過水,施了肥,将田歸壟,才算忙完。

太陽已經到了西邊去,西邊的天鑲着暗紅金邊,兩人扛着鋤頭回家,許印他們一行人也從新屋過來,打着頭上的灰塵,拍着身上的木屑。

炊煙袅袅,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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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溪水一樣平緩地往下流。

新屋的建設一步一腳印,刨去最開始的建材準備,從夯地基開始,前後搭了快一個月,已經趨于完工。趙蓬萊、馮槐和于木陽在屋頂上鋪青瓦,像給一個姑娘開臉。青灰齊整的屋面讓整間屋子驟然立體熟悉。

新屋地勢原本就比周圍高上些許,趙蓬萊平整土地時依然運土夯實将這裏墊高了一層,屋子前方形成一個小坡,坡前有一株梧桐,樹幹挺拔,葉展如冠。

新屋灰白的地基堅厚,地基前鋪了一條切割得六面平平整整的階石。

新屋進深有六米左右,分三間,正中是堂屋,兩邊是卧室,一進堂屋,唯一的感受便是挺闊,屋頂高懸,沒有一種打頭的壓迫感,四面開闊,所有人站在堂屋裏都無需聳肩縮腳,這裏既不潮濕也不悶熱,穿堂風吹得他們好暢快。

隔間的木牆已經上好,木材煙熏防腐殺菌,進到卧室,內牆刷了石灰水,氣味還沒散,但雪白的牆面加上采光令得屋內非常亮堂。

屋裏空蕩蕩的,家具還沒放進去,大門和窗子也還沒裝上,門預設的是雙開門,窗戶也開在屋子正面,為了采光好,窗子開得不小,夏晴和寧一葵為了這窗格沒少費心思。

衆人站在新屋前,看着這個龐然大物,青灰的瓦面下是白的牆面,牆面平正整齊,青瓦俨然有序。

它太秀氣太文雅,不像是這個粗犷時代的産物,土坯屋相形見绌。

新屋整潔透氣,高大美麗,它甚至放到現代,往前走個二三十年,也不違和,那時常見這樣屋宇的身影。

衆人第一次感覺離家這樣近,這樣近,仿佛兩個時空在這間屋子上有了短暫的交彙重疊。

蔣貝貝默默退走,遠離,蹲在梧桐樹後,捂着嘴很小聲地啜泣起來。

或遠或近,有布谷鳥和四聲杜鵑的鳴啼。

寧一葵抓着衣襟,喉嚨連着肺部中央氣管這一道都像是堵住了,她說道:“文姐,這個新屋建的這麽好這麽美,我本來該高興,但是我看着它,覺得好難過啊。”

這似曾相識的屋子勾動人思鄉的情,乍見之下狂喜的少,悵惘的多。

情緒需要一個過度。

晚上衆人搬到新屋這邊吃飯,寧一葵打的長條桌子派上了用場,掇四條條凳往長條桌兩邊一放,再在頭尾放兩把椅子,十七個人都能上桌,一點也不擁擠,下了桌也走動得開。

即便臨近傍晚,屋內仍能辨物,堂屋前後門開着,氣味流通,沒了土腥臭汗油葷混雜的味道,清爽起來,飯菜仿佛都變香了。

這時候衆人感受到新屋的舒适安逸,那種思鄉的情持續發酵,成為一腔濃厚的熱血,供給人精神無窮的力量。

從他們有計劃開始實施算起,到現在快有一年了,就為了這一間屋子,尋鐵礦冶煉器具、伐木打木坯、尋石礦燒制研磨、燒磚燒瓦,他們這一年過半的心血耗在這裏。

李寸心忽然明白了趙蓬萊為何這樣偏執,執着于透支他們的能力也要超常發揮建出這樣一間屋子。

這間屋子出現在一無所有的原始世界,它像個時光機,像個奇跡。

趙蓬萊要把它打造成精神的碑柱,它向所有人展示着他們恢複原有生活水平到一半乃至更多的可能性,這間屋子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說辭都振奮人心。

而對于村長的屋舍來說,這棟建築也象征身份與威嚴,它對衆人形成一種無形的威懾。

這間屋子精神層面的用途和物質層面上的用途是對等的,甚至是高于物質上面的用途。

畢竟這屋子現在就能給衆人的心打上一針雞血,但他們現在還無法入住。

趙蓬萊用艾蒿煙熏過屋子後,夏晴和寧一葵才開始在卧室內組裝木床。苗炳的竹床已經打好了,竹床高五十公分左右,床寬一米五左右,兩個人睡下後雖不剩多餘的空間,但能從容轉身,竹床結實,床面平滑沒有毛刺,即便是竹節部分的輕微凸起也不硌手。四個男人合力将這竹床擡進了另一間卧室。

兩邊房間都放上了一張方桌,一把椅子,衣櫃箱籠這些還沒來得及做,做了現在也用不上。

夏晴和寧一葵組裝的木床和竹床一樣大小,兩人按上大門,大門往內開,背後有門闩,從裏面關門能起到一個很好的阻擋作用,可若從外邊關門就需要門鎖,他們沒有門鎖。

他們不僅沒有門鎖,按好窗子後,窗格的空隙也沒有合适的遮擋物。

夏晴和寧一葵做的時候興致沖沖,做完了按上之後觀賞也感到心裏極美,只是很微妙的察覺到差了點什麽。

李寸心問道:“這窗格這麽多漏洞,夏天怎麽防鼠蟻蟲蛇啊?”

夏晴和寧一葵如遭雷擊,恍然大悟。

兩人抓來于木陽,劈頭蓋臉,“燒玻璃!”

“你倆開什麽玩笑。”于木陽白眼要翻到天上去,眼皮直抽抽,“要玻璃,成啊,方解石、白雲石有沒有?芒硝有沒有?這些先不提,你給我整個百來斤的石英砂來再說。”

顏柏玉語聲不急不躁的,“古代經常用明紙糊窗。”

李寸心看向衆人,“誰會造紙?”

鴉雀無聲。

李寸心笑了笑,“算了,先用草簾擋着吧。”

夏晴嘟囔道:“那開這麽大的窗子有什麽用,都不透光了。”

李寸心沉吟道:“以後大家的窗子都有采光的問題,用蓬草木板遮擋确實太暗了,看看之後棉布能産多少吧,要是有剩餘的,可以用棉布糊窗子,透氣也透光。”

夏晴嘆一聲道:“要等到冬天了。”

文宓問道:“為什麽要等到冬天?”

李寸心道:“因為棉花秋天收獲,之後紡線織布需要時候,而且肯定是先供給大家穿衣。”

周浣道:“不是還可以織麻布嗎。”

李寸心耐心道:“荨麻太少了,而且之前沒想過這一茬,都用了來搓麻繩。”她之前一心撲在糧食上邊,穿衣上邊沒用多少心思,只想着棉花好,種棉花,覺得荨麻纖維織出的布匹格外粗糙,沒想過種它,就只用找得到的那點荨麻搓麻繩,其實現在想想,即便是荨麻織的布上身太粗糙,也可以做地毯窗紗嘛。

太史桓突然開口問道:“苎麻可不可以?”

李寸心一怔,衆人都詫異地看向太史桓。蔣貝貝道:“可以啊,當然可以,苎麻比荨麻還要好。”

太史桓說道:“我們當初在找過來的路上遇見過苎麻。”

于木陽擡杠道:“你怎麽知道是苎麻,別不是你胡亂認的吧。”

夏晴鄙視他道:“他的天賦是百科,你個白癡!”即便是太史桓能認錯,他的天賦還能出錯嗎。

“……”于木陽忘了這茬了。主要是太史桓這天賦到了這裏,平常就沒什麽能發揮功力的地方,以至于于木陽給忘了這家夥的天賦就是認東西。

蔣貝貝看了眼太史桓,向李寸心道:“如果真是苎麻就太好了,村長,這個你能種麽?”

“能種是能種啦。”李寸心道:“還是得看看那邊的長勢和有多少植株。”

別說,這東西真種出來了很容易管理,一年能收好幾茬。

蔣貝貝已然認定那邊有不少苎麻了,甚至覺得苎麻一定是長勢大好,開始提前歡慶,“我們可以制夏布了,我們夏天有新衣服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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