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李寸心看天還早, 打算先将苎麻處理了,扡插育苗的地她早就看好了,就在茅草屋後邊, 菜園的旁邊。

衆人把牲畜牽了過去,除了外出捕獵的三人和要準備晚飯的雲琇以及給雲琇打下手的寧一葵外, 其餘人都到了田邊幫手。一部分人清理地面雜物, 一部分人趕着牲畜犁地, 剩餘的人就在後邊耙土。

人多好辦事, 沒多久便理出一塊地來,土壤被翻開,又被耙成了細細的碎土。

李寸心和人把苎麻抱到田頭, “我們分四組,每組三個人, 一個人剪苗, 一個人載種,一個人在後頭澆水, 大家用點心,育好苗種出苎麻,收獲了績紗紡布,大家夏天都有衣服換。”

于木陽急不可耐, “那還等什麽,直接開始吧, 怎麽剪?怎麽種?怎麽澆水?”

趙蓬萊說道:“你別打岔,聽她安排。”

夏晴道:“我們先分組吧。”

衆人為免麻煩,直接根據站的位置劃分, 從左到右, 三人一組。

李寸心拿起一根苎麻, 用斧頭刃口将苎麻頂端割了一段下來給衆人做示範,一手舉着割下來的嫩梢,一手拇指和尾指張開,比着六的姿勢量這嫩梢截取的長度,交代道:“每根大約割這麽長,葉子要留下來,別弄傷莖部。”

李寸心一手拿着竹扡引洞,彎腰将苎麻嫩梢栽進洞裏,壓好泥土,又插下另一根,拿着碗澆水,“兩個植株之間不用隔得太遠,水要将土層澆透。”

衆人看明白後,分了苎麻,商議出誰剪枝誰栽種誰澆水,人分成四行,栽種嫩梢。

合作分工,要做的事簡單明了,又有這幹活的氣氛在,衆人動作麻利,趁着天黑前辦完了事。

天空西邊的霞光一層一層堆疊,風輕聲慢,梧桐新長出來的嫩綠葉子搖搖擺擺。

李寸心抻了個懶腰,坐到樹底下休息。

蔣貝貝他們又回去編草鞋去了,他們這班人裏好幾個的鞋子都開膠了。

即便是質量好的,就比如顏柏玉、趙蓬萊和文宓,鞋子也不适合夏天穿,更何況他們衣服可以內襯外衣換着穿這樣挨着,鞋子沒得換的,要是洗了曬着,就只能光着腳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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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比如馮槐幾個的板鞋,懶得刷,白鞋底已經看不見白了,換了季節被李寸心教育一番,才把襪子給洗了,污了一盆水,襪子幹了後硬得跟木頭一樣。

有時候要把自己捯饬得清爽整潔,也實在是沒這個條件。

他們在食物上勉強是混了個溫飽,衣褲鞋帽實在是缺,蔣貝貝他們把草鞋編出來,他們在夏天腳上就能輕省些,下地的時候也不用怕光腳被割傷,之後還能編幾頂草帽,他們幹活的時候能遮遮太陽。

而趙蓬萊幾個聚在院子裏聊天,暢想着接下來自己的房子要成建什麽樣。

趙蓬萊對整個村子房屋的規劃都有本譜,村長的房子像個标志性的建築,做活精做活細,輪到之後衆人自己的屋子,就不會這樣大費周章,但仍然要保持居住舒适這一條件,衆人有什麽基本要求也是能提的。

出于生活、情感、節約資源等各方面因素考慮,趙蓬萊是提倡一間屋子,兩人及兩人以上同居。趙蓬萊讓他們自己商量要找誰一起住。

衆人大多心底有了人選。兩個人合在一起住,互相商量着,對屋子的想法就清晰了起來。

衆人讨論着從誰的屋子開始修,說來說去,最後覺得可以抽簽決定,跑來找李寸心做仲裁。

“得先修倉庫。”李寸心說道,“要收小麥了。”

小麥收了以後,他們還得繼續開荒增田。

人口多了,糧食開銷加重,小麥也好,棉花也好,還是水稻也好,他們都必須增收增産才行。

衆人聽罷,沒了異議,對于他們而言,糧食永遠是放在首位的。

只是苦了于木陽,不論修什麽,磚塊少不了。只論燒,于木陽窯裏燒個一天一夜也就得六百塊磚,要是再算上他處理黏土制作磚坯的功夫,效率就更低了。壓力給到他那邊,他都快把自己頭發給揪禿了。

李寸心坐在竹椅上,抱着雙腿,腳踩在椅子邊緣。

她身體後靠,重量後倚,椅子便往後倒,椅子只有兩條後腿支撐在地面上,椅背靠在了梧桐樹幹上,她身體前傾,重量前移,椅子翹在空中的兩條前腿又要落下去。

這樣前前後後,她晃動椅子,擡頭呆望着頭上巴掌狀的梧桐葉。

她想到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好像也沒現在這樣忙,明明苦多了,卻偏偏什麽都不想要,現在人多了,條件越是比以前好,越是覺得他們缺的太多,越是覺得現在手上資源貧瘠。

“嗯……”想要的東西好多。

顏柏玉看着這個身子縮成一團,翹起了椅子,沉吟着一臉愁苦望天的人,“寸心。”

李寸心眼睛一亮,“柏玉!”翹着搖搖晃晃的椅子腿啪得落地,“你回來啦,捕獵得怎麽樣?”

顏柏玉道:“什麽也沒捉到,只是發現了一點獵物的活動痕跡,之後得再去一趟,可能要蹲點一段時候。你們呢?”

“沒事,慢慢來。”李寸心起身,推着顏柏玉的後背往廚房走。“我和文姐他們把苎麻找回來了,苗床剛弄好,我還給你們帶回來了個好東西。”

李寸心将那碗枇杷端了出來,“你嘗嘗。”

顏柏玉拿起碗裏橙黃的果子,“這是……枇杷吧。”

“洗過了的。我和文姐他們找苎麻的時候發現的,結了一樹呢,可惜沒帶容器過去,要不然我們準把那一樹的都薅回來。”

顏柏玉靜靜聽她說着,淺淺地笑。

她去了洗了手,将那枇杷的皮撕開,沒經過培育改良的枇杷肉少核多,能吃的只有淺淺一層果肉,口感像杏子,比杏子清爽,初嘗是泛着果香的酸,腮幫子縮緊,不自覺分泌唾液,而後能嘗到一點甜味。

“怎麽樣?”

“嗯。”

李寸心眉梢揚起來,嘴角也頗有成就感的翹起來,她将碗塞到顏柏玉手裏,“這些是給你和許叔、浣浣姐留的,你們三個分了吧。”

顏柏玉捧着碗,有一段長達到讓李寸心困惑的沉默,而後笑笑:“好。”轉身去找許印和周浣。

雲琇在廚房邊探出身子叫着吃飯,李寸心往廚房去幫忙,心裏琢磨着:枇杷能長好幾個月,等有空再去多摘點。

想是這樣想,但接下來幾個月,衆人從早忙到晚,哪裏還顧得上摘枇杷。

今年人多物資多,卻要比去年忙碌百倍。

他們有太多想做的事,新屋建起來後,他們的熱情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潮。

于木陽一個人燒磚忙不過來,衆人得空的,要去幫他處理黏土。要想磚好,首先磚坯的制作就得過關,挑出土內的石子,和水将粘土踩成稠泥,要想細,還得過一邊篩。

趙蓬萊又在計劃着修倉庫,倉庫儲糧,需要通風散熱,防潮防腐防蟲鼠,一點也馬虎不得,新屋還未完善入住,便馬不停蹄開始選址夯地基。

李寸心要照看菜園邊上的苎麻苗,也要開始準備棉花和水稻的育苗。

還有那帶回來的苎麻。截了嫩梢剩下的苎麻被衆人剝了皮,蔣貝貝将麻皮浸在水中漚麻,刮青晾曬,整理出纖維,剩下的就是要績紗紡布,卻也是最為麻煩的一步。

哪裏都要人,每天忙瘋了,恨不得将天亮的每分每秒都利用起來。

可這麽忙,沒一個人懈怠下來,他們反而感到踏實。他們的來處,他們的根性叫他們太認同“先苦後甜”這個道理。

他們知道糧食是給自己種的,屋子是個自己住的,紡的布是給自己穿的,砌下的磚,都是壘給自己的金字塔。

那座房子,嶄新的漂亮的房子,給他們勇氣,給他們一個确切的答案,有些事他們可以做到,在此之前,他們不介意多灑些汗水。

白晝的時間越來越長,衆人天蒙蒙亮睜眼,吃過早飯就出去做活,到晚回來吃飯,趁着天沒黑,要幫着蔣貝貝撚一段時候的麻線。

将纖維撕細撚成線是個細致又費心的活,一個人一天也就能撚半兩,人耐不住脾氣做不了。

周浣看着自己木棍上捆着的一小圈線,欲哭無淚,“這得弄到什麽時候啊。”線撚不好,容易影響後頭工序,她這線反反複複,複複反反,撚得她看着線就頭暈。

李寸心撚着線,覺得自己也快被撚成慢性子了,她看向院裏,蔣貝貝已經把弄好的麻團拿去牽紗了,因為夏晴和寧一葵的織布機已經肝完工了,是腳踏的,蔣貝貝試過一遭,便興奮地按捺不住,想要早日上線織布。

李寸心看蔣貝貝從早上開始就在插筘,一條條線來理,到現在還沒弄完,雲琇的米漿都已經熬好了,王燃就等着她弄完了好上漿。

李寸心嘆了口氣,“我還記得我小時候上學,老師告訴我說,績是把麻的纖維撚成線這個過程,苎麻紡布這個過程很繁瑣,成績和麻煩這兩個詞都來自這裏,以前想象不來,覺得抽象,所以不懂,沒想到也會有自己上手的一天……”

于木陽上手慢,總弄不好,那線撚一寸,他心裏的肉也就跟那線一樣絞着,恨不得把手上的東西一股腦往地上摔,“我他媽要哭了,這紡夏布怎麽比棉布還麻煩!”

王燃上漿刷毛,漿完紗後,才開始上織布機。

紗越細越容易斷,紡織越困難,衆人放下手裏的麻團,好奇地過去觀看。

織布機蔣貝貝一人就可以操作,腳踏板牽引着開口機構,這機巧讓她織布容易得多,這是唯一能慶幸的事,只是苦了夏晴和寧一葵爆肝多日。

蔣貝貝從引經線開始一條條理,衆人看她坐到織布機前,看她踏上踏板,聽着踩動踏板時那咯吱咯吱叫人牙酸的聲響,看她手一丢,梭子引着緯線在經線的開口裏從這頭飛到那頭,她拿梳子梳理着把緯線往下壓了壓,又一踩踏板,經線上下交織,梭子又飛了回來。

天賦讓她動作熟練,像個經驗豐富的織娘。

許久,蔣貝貝織出半尺長,夏晴忍不住上手摸,“這就成布了?”

蔣貝貝笑道:“這才多大點。”

衆人也忍不住上前來摸,摸着摸着,頗有一種看自己孩子的心情,雖然還沒織成,還沒上身,也覺得這布料天下第一美,天下第一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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