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夜無話, 清晨李寸心醒來,人還有些迷糊,輕手輕腳, 怕弄醒顏柏玉,坐起身, 看到床另一邊無人, 心想原來顏柏玉都起了。

趿拉着拖鞋下床, 推開房門, 外頭大門開着,光照進來,滿屋亮堂。

有個人影逆着光站在門前, 微側了頭梳理着披肩的長發,長發籠着一層柔光, 像烏雲一樣柔軟。

盛夏的清晨的風有一點薄荷的味道, 将那頭發像煙霧一樣吹散,吹到屋裏來, 吹到她跟前。

她不知道腦袋是沉悶的還是清醒了,仿佛感覺到了那輕軟的發絲拂在面上,身體上哪裏有點癢,确定不了具體的位置。

顏柏玉在李寸心開房門的時候就聽到了聲音, 她回頭看過去,見到李寸心還在門邊呆站着, 眼睛像很專注地盯着她,又像是空泛的沒有焦點。

顏柏玉問道:“看什麽看得這麽出神?”

“你頭發,好看。”李寸心說道。

顏柏玉手心裏托着一束頭發, 一手拿着黃楊木梳子, 垂落在發尾, 她梳理的動作明顯頓住,半垂的顯出慵懶之态的眼皮在那一刻擡了起來,嘴唇微張開,像是要說什麽,但給李寸心的卻是沉默。

李寸心是真心覺得顏柏玉的頭發好看,她還想幫着梳一梳的,她沒太好意思開口。

顏柏玉這個人,她的學識,她的能力、修養以及她的外貌,都讓李寸心感覺這是個很優秀卓越的人,這種優秀讓人敬佩豔羨,但過分的優秀也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産生距離感。

李寸心可以很輕松很自然地說出幫柳錯金梳頭,柳錯金好就好,不好就不好,拒絕與否,她都不覺得有什麽,她感覺自己和柳錯金在一個平臺上,想要靠近,路很通順。

顏柏玉站在一個臺階上,李寸心往前走會小心些,不會很輕率的對待她,就像想幫她梳頭,話湧到嘴邊有點忐忑,猶豫了。猶豫了這一下,就不說了。

“……”顏柏玉那明顯呆愣了一下的神情以及長久的沉默讓李寸心的話頭也歇了。

李寸心記得自己之前也和顏柏玉說起過她頭發的事,那時候的氣氛也挺好的,現在顏柏玉一沉默,氣氛突然變了味,她腳底下有針紮一樣,無所适從,再接話解釋,好像不太合适,只能另找話題岔開去。

李寸心道:“我去看看雲琇她們起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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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就跨出大門,頭也不回徑直奔後頭的土坯屋子,路上嘀咕,“幹嘛不說話啊!幹嘛不說話啊!”好奇怪,身體哪裏不對勁,像是夜裏睡不着,回憶起很久以前的尴尬事,腳趾蜷緊,想嚎一嗓子,挖個土坑把自己埋了,不想再對這世上的紛紛擾擾有挂礙一樣的心情。

雲琇幾人已經起了,在廚房裏忙早飯,于木陽大爺似的坐在院子的靠椅上刷牙,“诶,村長,起了。”

李寸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廚房,說道:“你就不知道去給雲琇她們幫把手?”

“我也想幫忙,進去被雲琇給趕出來了,說我盡添亂。再說了,這廚房太小了,多站幾個人都轉不開身,什麽時候修個大點的廚房才好。”于木陽說道:“對了,村長,你們新屋住着怎麽樣?”

李寸心想了想,“很舒服,寬敞透氣,還可以翻身。”

“真好。”于木陽靠着桌子,撐着腮幫子。

“羨慕?那還不快些燒磚燒瓦,現在苎麻用完了,新種的還沒長出來,又沒到農活的時候,除了夏晴和一葵,大家都過去幫你了,畜力也全用在你那頭,你們什麽時候能住上新屋,完全取決于你燒磚的速度。”

“那不也是先修倉庫。”

“你傻啊,前頭的修得快,後頭排上日程也快,前邊都磨磨蹭蹭的,後頭的要拖到什麽時候去,我們是按大家到這裏的時間順序來建房,夏晴雲琇和許叔蓬萊的屋子建完以後,就是你和王燃的,別看建第一間屋子花了這麽長時候,建第一間屋子大夥不熟,越到後頭越得心應手,磚料備足了,說不定到後頭大家一起上,建一間屋子半個月也用不上,明年開春就能全部完工,就算再耽擱,起碼今年你和王燃的房子有着落不是。”

恹恹的于木陽立馬來了精神,盯着李寸心的臉看,“你保證今年就安排上,沒有別的行程把我們建房子的事頂掉。”

李寸心說道:“前提是我們手上要有足夠的磚。”

“有你這句話,我手累斷我也在動工之前給你把磚備齊!”于木陽熱血沸騰,放下豪言壯語,說完之後,又有些心虛,手裏握着楊柳枝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說道:“不成,這話先擱擱,我先去磚窯那邊瞅瞅。”

李寸心看着于木陽離開的身影,好笑地搖搖頭,這一搖,就把之前在新屋裏頭和顏柏玉之間那點局促怪異感給搖了出去。

于木陽去看了磚窯回來,這次不止要李寸心的準話,還叫李寸心讓趙蓬萊給個準話。

之後便嗷嗷叫,下了死勁幹活,連口氣都不舍得歇,吃飯也随便應付。

趙蓬萊直為咋舌,不解地問李寸心,“你跟他說了什麽,他這麽賣力?我之前催他,他也沒響動,該燒多少磚還是燒多少磚。”

李寸心思忖許久,看向趙蓬萊,突然道:“我有個想法。”

趙蓬萊聽着她接下來的話,眼睛慢慢睜圓,嘴角上翹,露出興奮的神色。

開飯之前,李寸心便将這打算對着衆人宣布了。

如果衆人能在天氣轉涼之前,将磚料齊備,今年就擱置其他的活動,除了農活外,就只做一件事,那便是把衆人的新屋先修建出來。

衆人尋常都是讓生活各方面齊頭并進,糧食、建築、衣物、捕獵養殖、資源尋找、各種木作、各種竹編、以及一早打算的今年秋季再西行前往鹽池礦山的提鹽煉鐵,雖然生活各方面的基礎都在一步步的完善,但分散了精力,進展就慢。

現在李寸心把建房這一件事單拎了出來,專心一事,效率翻倍,越快越讓自己得益,他們動作多麻利,他們就有多早得到自己的屋子。

李寸心的話一出來,沒人反對,倒是有人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

衆人大多只是點頭,顯得沉默寡言,偶有人回應,“那好呀!”話也很簡短,沒幾句繁複的言語。

但李寸心感覺到桌上的氣氛在她說話後變得躁動,變得昂揚。

隔了一天到磚窯,衆人做事開始不遺餘力,倒不是說衆人之前不努力,只是沒有現下這股瘋勁。

別說夏晴和寧一葵把板車組裝好後擱置了木工活奔了那頭,就連不動如山的許印在那頭幹起活來的勢頭也像是在透支氣力。

李寸心想,果然有些事情是刻在基因裏的,他們這些人不論到哪裏,骨子裏都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的房子。

對于現代人的他們來說,需要儀式感,需要感官上的滿足,那些土坯屋和竹屋平時只有睡覺的時候用,還要和別人挨擠在一張床上,沒有自己的空間,說不上是自己的家,只能算是個遮風擋雨的住處,無法讓他們滿足。

他們想要的,是已然落成的村長新屋這樣的房子,有棱有角,牆白瓦青,屋檐高聳,有地基有門窗有起居室,有一間獨屬于自己的卧室。

而刻在他們骨子裏的不止有對房屋的渴望,還有對基建的天生好手感與狂熱。

很快便到了一年裏最熱的天,衆人戴着草帽,腳踩在泥水裏,頂着太陽插秧,汗落如雨。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今年田比去年多,但人也比去年多,他們插秧反倒是比去年快。

插完秧後,苎麻已能進行第一輪的收割,生長的棉花需要打頂,稻田需要巡水。

農活忙忙碌碌,閑下來沒幾天,一場暴雨過後,氣溫有所降低,往後的太陽脾氣沒了之前暴烈。

就這樣,衆人在這時間縫裏,也硬是把趙蓬萊預算所需的磚瓦還差着的數額給補齊了。

雲琇做飯,周浣喂養牲畜,李寸心巡水,蔣貝貝紡織,除了這四人外,其餘人都做了施工隊。

從選地,定房型,丈量規劃,開始施工整地夯地基,每日早出晚歸,晚歸早出。

灰頭土臉,吃飯碗光,倒頭就睡。

若說以前衆人幹活是賣力,那現在衆人幹活就像是加了倍數,是她見了都會覺得累的地步。

但衆人高興,沒什麽是比磚牆一尺尺壘高,圍出一片範圍來讓他們更興奮的。

李寸心怕衆人累出病來,之前情況好有重活也是一周有一次肉菜,如今隔三四天要上一道肉菜,期間還殺了兩只老母雞,剝了趙蓬萊營地附近那片物産豐富湖泊裏摘來的蓮蓬,用了之前發現收藏起來的枸杞,将蓮子和枸杞連同老母雞一起煲了湯。

老母雞被飼料養得肥厚,炖煮出一層黃燦燦的油脂,下邊的雞湯炖的發白了,不知是不是加了蓮子的緣故,湯的鹹味不重,喝下去後,有一層回甘。

衆人喝了第一次,把湯薅得一滴不剩,雞肉已經炖爛了,一抿就化。要不是天熱,食物沒法隔夜,雲琇準得把雞留着,加了水,再炖兩遭。

衆人一直瘋忙到收水稻。衆人建自己屋子時不如建村長屋子那麽細致講究,速度便要快些,又因為對工程逐漸熟稔,人也多了起來,更有了盼頭,做事便又快了一分,彼時,不光雲琇和夏晴的屋子建出來了,許印和趙蓬萊、于木陽和王燃的屋子也出來了,蔣貝貝和柳錯金的新屋建了一半。

這些屋子門窗還沒安裝,家具也還沒置辦,裏外空蕩蕩,就是個單純的毛坯房,可他們瞧在眼裏也喜歡,喜歡得要命。

這是獨屬于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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