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去年開出的荒地上, 今年長出的水稻要比去年好,穗粒飽滿,沉甸甸壓彎了禾稈。

衆人從建房的瘋狂裏抽出身來, 轉而投身到糧食的收割裏來。

那茫茫的稻田裏,衆人分散了開來, 鐮刀落下, 割下一束束稻子, 青黃的稻禾被收割後, 露出深色的土地。

稻穗被衆人在扮桶中抽打脫粒,脫完粒的稻草不能亂扔,得紮成捆了堆放在一邊。

這頭李寸心和苗炳将稻草紮成一捆捆, 運到岸邊的板車上。

田裏的稻子已經收割得差不多,這是運的最後一遭了。

稻草在板車上層層疊高, 李寸心扶着車把手, 全力往下一壓,板車尾翹起來離了地。板車只有裝在中央的左右兩只車輪, 像個跷跷板,以車輪為支點,需要對車把手施壓适當的力道,來把持前後的平衡。

拉板車是個力氣活, 車前拉車的大水牛讓李寸心和苗炳省了不少力氣。

兩人将稻草運回,選了地方壘成草垛, 以待用做燃料、牲畜飼料以及保溫隔熱的材料。

兩人堆完了稻草,給水牛卸了擔子。苗炳牽着牛對李寸心道:“村長,我牽牛去喝水, 你去休息吧。”

“行。”李寸心把草帽摘了下來, 秋天的太陽依舊驕烈, 即便有草帽遮陽,李寸心的臉也因為勞作和天熱而紅撲撲的,她的頭發全汗濕了,喘着粗氣回了土坯屋的院子。

李寸心坐在土坯屋院子裏的椅子上,拿着草帽扇風。

雲琇端了盆水放在椅子旁的桌子上,說道:“洗把臉吧。”轉身回了廚房繼續準備晚飯。

李寸心坐在椅子上懶得挪身,只把手伸進了盆裏放着,清涼的水在活動後燥熱的肌膚感知下更加清涼。

她的頭發又熱又濕,落了灰塵和草屑,粘粘糊糊叫她難受,她長長呻/吟一聲,撐着椅子一口氣站了起來,看着水盆裏的水倒映着模糊的影子。

她回廚房往盆裏又加了三瓢水,裝了個半滿,一腦袋紮了進去,她撲在清涼的包容的懷抱中,水滌蕩着她的頭發,帶走她身體上的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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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小時候和同伴在門前的池塘紮猛子,比誰閉氣久,今時似往昔。

她把腦袋沉到底,伸手倒撸自己的頭發,将頭發都浸到水裏,往自己後腦勺澆水。

直到憋不住了氣,她才擡起頭來,水流如注從發梢上落回盆裏,她前不久才剪回短發,這段時候才長了一點,只能在腦袋後面紮起一個小揪,紮久了解開頭繩,頭發就向四面八方炸開,現在好不容易在水的撫摸下服帖下來。

頭發上的水滴得差不多的時候,李寸心甩了甩腦袋,頭發上的水飛濺出去,順下去的頭發尖兒又翹了起來。

“唔……”

李寸心聽到背後的聲音,回頭一瞧,顏柏玉閉着眼睛,水珠濺到她臉上,一滴正從她眼睑上往下滑。

李寸心擡着手想給她擦擦,無從下手,尴尬地笑道:“你怎麽站在我身後不吭聲啊。”

顏柏玉屈起食指指節揩拭掉臉上的水珠,将手上的毛巾遞給李寸心,“擦擦吧,濕着腦袋吹風容易頭疼。”

李寸心接過毛巾,這是一塊夏布,他們開始紡織成布後,不止可以做新衣,也結束了洗漱用的毛巾從自己衣服上割取的心酸生活。

李寸心拿着毛巾轉着圈的擦着濕發,動作粗重迅速,頭皮不會疼似的。

李寸心看到顏柏玉衣裳,笑道:“诶,你的衣服也做出來啦!”

顏柏玉換了一身夏布制成的寬松衣褲。于木陽幾人的新衣在盛夏的時候就縫好了,插秧之後,種下的苎麻收割,新一輪績麻紡紗開始後,出來的夏布便用來縫制剩餘人的衣裳。顏柏玉自願排在最後,她的衣物做出來,就代表所有人都已經有了一套來這個異世界後的新衣,也因為她是排在最後,所以直到秋季,才換上這身新衣。

顏柏玉的眼睛黏在李寸心擦頭發的手上,李寸心粗/魯的動作令她不忍直視,她輕嘆了一口氣,“我幫你擦吧。”

顏柏玉接過毛巾,說道:“坐下吧。”

李寸心坐回椅子上,配合地低下了腦袋。顏柏玉手執着毛巾兩端,落在李寸心腦袋上,從她頭發邊緣往中間擦拭,她動作很輕柔,有時指腹落下的又很有力道,像是在擦頭發,也像是在給她按摩頭皮,“稻子割完了嗎?”

李寸心抿着笑,手輕松地拍着膝蓋,從小到大也就她媽給她擦過頭發,刷豬毛似的給她欻欻地擦,還沒享受過這樣輕柔的待遇,顏柏玉真是厲害,擦頭發也這麽拿手,“我回來的時候已經收得差不多了。”

顏柏玉說道:“收完稻子讓他們休息兩天吧,總這麽連軸轉,容易累出病來。”

“我也是這麽想的,我想給他們加個餐,你今天和文姐去湖泊那邊有沒有什麽收獲?”收水稻的間歇中,苗炳編織了十個蝦簍出來,文宓和顏柏玉帶去趙蓬萊營地附近那片湖泊下了簍,今天又去了一趟起簍。

顏柏玉說道:“我和文姐捉了一些螃蟹和河蝦回來。”

“真的?!”李寸心驚喜地站起來,“哪呢,哪呢。”

顏柏玉道:“文姐拿去池塘邊上清洗了。”

李寸心道:“我去看看。”

李寸心胡亂地抓了抓淩亂的頭發,往池塘邊上跑去。

文宓和寧一葵果然端了小板凳坐在池塘邊上拿着竹刷子在刷螃蟹,陶盆裏裝了清水,一邊的竹簍裏是已經清洗好的蝦蟹,躺在地上的蝦簍裏裝着還拿放出來洗刷的獵物。

李寸心蹲在竹簍旁,手扒拉着竹簍往裏看,河蟹背甲青森森,八條腿上長着絨毛,很有生氣的踩在同伴背上,揮舞着一對粗胖的蟹鉗。

李寸心看看竹簍,看看蝦簍,再看看兩人盆裏正在洗刷的,她興奮地向後頭走來的顏柏玉道:“你們把人家老巢給端了?”這些螃蟹有大有小,粗看上去得有二三十只。

顏柏玉淡淡笑道:“文姐腌制的餌料很成功,挑的位置也好。”昨天文宓用魚的內髒和那老母雞的內髒以及一點隔了夜的米飯制了餌料,餌料味很大,味越大越好使。

李寸心又回頭看竹簍裏,像這種裝了餌料下簍的,捕撈到的獵物五花八門,簍裏除了螃蟹,還有不少抽動着身軀的青蝦以及一些小黃魚和刁子魚,那些過小的魚苗被文宓挑出來扔進了池塘。

李寸心和三人一起把這些魚蝦清洗後提了回去。

螃蟹清蒸,青蝦白灼,小魚油煎,煎完魚的油也不浪費,一碗雞蛋液倒下去,黃燦燦的蛋液凝固成酥軟膨松的金黃蛋花,宰了雞和土豆一起煨炖,去年殺豬腌制的最後一刀臘肉也下了鍋。

一個廚房簡直不夠用,鍋裏炒着菜,一旁架着的小爐子炖着雞,外頭的烤爐也生了火正在做燒餅。

哪裏都飄着香,收拾稻子精疲力盡回來的人,那想要癱坐的心也被勾引得坐不住了,湊在廚房邊轉悠,被雲琇拿着鍋鏟趕人。

這是他們來這個世界後,到目前為止,吃得最豐盛的一餐。

每人的盤裏都有一只蒸得橙黃的螃蟹,旁邊的小碟裏放着姜絲蘸水,螃蟹邊上是剛出甑子的白米飯,散發竹木和稻米淳厚的清香,桌上的竹編小籃裏還有熱騰騰的燒餅,這次的葷菜多,也不怕衆人搶,炖雞,魚蝦,肉和蔬菜都分了兩份,左右各放了一分,讓衆人都夾得到。

雞蛋炒得松軟,土豆炖雞軟爛入味,白灼蝦清甜,煎的魚骨頭都是酥的,撒上了椒鹽,別有滋味,燒餅沒放什麽輔料嚼在口裏也有回甘。

那啃螃蟹的,要數雲琇和李寸心最會吃,剝殼剝得最利索。

夏晴向雲琇撒嬌道:“雲琇,雲琇幫我剝,幫我剝。”

雲琇接過夏晴的盤子,給她剝螃蟹。

于木陽叫道:“雲琇,雲琇幫我剝。”

“一邊去。”

顏柏玉拿起盤子裏的螃蟹,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李寸心,又把螃蟹放了回去。

李寸心正将蟹殼收拾進盤裏,瞧見顏柏玉的動作,“要不要我幫你剝?”

顏柏玉微笑道:“謝謝。”

李寸心拿過她的盤子,掰斷蟹腿,用小腿将大腿裏的肉擠出來,掰掉了肚臍,打開蟹殼,去掉心腮胃,黃是黃,肉是肉,擺在殼裏,又給顏柏玉放回了盤裏,送了回去。

顏柏玉用筷子挑了一點蟹黃沾了姜汁,味道鮮甜。

于木陽自給自足,剝了殼就上口咬,一面咬一面問雲琇,“雲琇,我看不是還有好些螃蟹嗎,幹嘛不都蒸了?”

“那些留着明天給你們做蟹黃拌面。”雲琇從那二十多只裏把肥碩的都挑了出來,餘下的在盆裏放着。

“真的!”

雲琇道:“不止呢,村長還要給你們放假。”

“放什麽假?”于木陽問,衆人都擡頭向李寸心看過來。

李寸心說道:“現在稻子收了,建房子也不急一兩天,從明天開始,我們休息兩天。”

王燃問道:“那休息的時候做什麽?”衆人每天的事都派得滿滿的,陡然閑下來,都不知該做什麽

李寸心道:“睡覺也好,發呆也好,還是去哪兒散步也好,随便你們,反正歇兩天不做事。”

于木陽道:“唉,王哥,我們明天去釣魚,你不是想去趙哥營地那邊的湖泊去瞧瞧?”

王燃道:“成啊!”

于木陽開了個頭,衆人來了興致,被啓發了靈感,你來我往的讨論是去森林裏打獵,去湖泊挖蓮藕,還是讓苗炳編個竹編的足球,他們好踢球。

李寸心吃得差不多了,手托着臉,也不插話,只是微笑着靜靜地看着桌前這十幾人目光閃亮,眉飛色舞的臉。

顏柏玉也不知在何時放下了筷子,目光落在身旁,默然注視着李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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