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東湖那邊的七人有三男四女, 都是青壯年,平日以湖泊中的魚類和一些栖息的飛禽為食,真正是靠水吃水。
魚肉葷腥他們不見得多稀罕, 但是雲琇等人将飯菜端上桌,兩人端起米飯拿起餅, 卻發了好一會兒怔。一般南方主食吃米, 北方主食吃面, 兩人不管吃米吃面, 這都有。
在這地方,遇見主糧,心裏就踏實。
盡管兩人什麽也沒說, 但看着兩人紅光滿面興奮得坐不住,衆人就知道這七人挪窩的事, 穩了!
不過這瞧新鮮的事還沒到頭, 一樁接一樁,上了桌成套的杯碗筷子有模有樣, 竹椅紮實美觀,桌中心的白蠟燭光芒明亮,這都算不得什麽,桌上菜品豐富, 做為小菜的幹蘿蔔和酸菜開胃下飯,炒的土豆絲和藕片是家常菜的味道, 雞肉和兔肉炖的軟爛入味。
這實在是他們到這世界來後,吃得最接近現代生活的一餐飯了。
衣食無憂的時候,他們瞧不上這種夥食, 驟降到這原始世界, 風餐露宿、茹毛飲血個一年半載, 再吃上這頓飯,唯有驚豔二字,一粒米也舍不得浪費,碗裏扒得幹幹淨淨。
吃過一碗飯後,兩人意猶未盡,卻有些不好意思再添,呂毅偉咂摸着嘴裏殘留的那點鹹味,這才舍得抽出空來問道:“這土豆絲和藕片味道鮮鹹,特別的好,是怎麽做出來的?”
雲琇本職就是個廚師,又選了這樣的天賦,她最滿足的時刻莫過于衆人的光盤行動以及對飯菜的真心贊譽。
聽得這種問話,哪裏忍得住,滔滔不絕,細說她如何削土豆皮,切土豆絲,涼水浸泡,炒至斷生後放鹽……
兩人眼一亮,等的就是這個重點,徐蓮聲調喜悅的高揚,在頂端又打了個顫,“你們有鹽?!”
雲琇點了點頭。
呂毅偉說道:“我們那頭也有個廚師,他要是知道這事,不知道有多高興。”
兩人告訴衆人,他們沒找到鹽,只找到一些香辛料,他們這廚師每天又要保持他們鹽分的攝入,又想盡量将食物弄得好味,不知道掉了多少頭發。
衆人順勢問起七人的天賦,兩人一面想一面說。
有和他們天賦重疊的:木匠、廚師、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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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他們不具備的:制圖、造船、皮革、鼓樂。
衆人聽完這些,面面相觑,要說這前三樣是下層基礎,後四樣天賦一個比一個空中樓閣,在沒打牢衣食無憂的基礎前,派不上多大用場。
衆人難免有一些失望,現在他們擁有的天賦,已經能将衣食住的基本需求初步解決,他們渴望來更多能用來打基礎的天賦,水利也好、育種也好、醫藥化工也好,都能将他們的保障再升高一層。
他們自然還是高興能找到這些同鄉,并且希望他們過來,只是心裏覺得可惜。
李寸心倒不覺得,她感到慶幸,天賦千百種,屬于下層基礎的天賦占比不多,即便是一半一半,他們也很容易遇見一個目前用不上的天賦,但是她最開始遇見的顏柏玉這些人,大家的天賦都能派上用場,幾乎都是打基礎所必需的。
也正因如此,不過兩年,這個地方,煥然一新。
晚飯過後,李寸心給這兩人安排了住處,一夜清眠,第二天兩人吃過早飯後,便要告辭回去。
他們來之前是商量着多待兩天再看看,想要一起生活的心是堅定的,他們知道人口的重要性,疑慮的問題是到底是他們搬過來遷就李寸心等人,還是李寸心等人搬過去遷就他們,但只用了一晚,他們就已經有了準确的答案。
李寸心等人不論是人數還是生活條件,都勝過他們太多,他們要搬過來已經不算是遷就,而是占便宜了。
以至于兩人離開之前,踟蹰着問李寸心,“李村長,不瞞你說,和你們比起來,我們的‘家底’并不豐厚,我們的口糧大多來自于那片東湖,而那個地方你們也早就發現了。你真誠相待,我們不敢隐瞞,我們能帶來的資源和你們有的比起來不值一提,你收了我們,其實是多了一層拖累。”
李寸心笑道:“資源不重要,人才重要。”
人道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兩人雖然只和李寸心相處一晚,但從于木陽一行人對李寸心的态度上來看,也能知道這個人,這個村子,不難相處,李寸心這話大概率不是違心之言。
兩人齊齊松了口氣,呂毅偉說道:“最遲後天,即便是我們最後的商議結果是決定各自生活,我們也會派人過來謝禮拜訪。”
李寸心送別兩人後,苦着一張臉,垂下了腦袋。
顏柏玉微微笑道:“怎麽找到了人,你像是不高興?”
李寸心瞟了眼兩人離開的方向,嘟囔道:“他們沒說一定來,說最後的商議結果也有可能是各自生活。”
不得不說,她心裏對村子現在的條件是自滿的。在他們已有條件的情況下,他們做到了極限。
顏柏玉說道:“他們這只是在為自己留空間,不想把話說得太死,要是真有個意外情況,往後我們也好見面。到了後天,他們會搬來的。”
李寸心偏過頭看她,“真的?”
“到後天不就知道了。”顏柏玉笑了笑,太陽在她的方向升起,光芒被她的烏發隔斷。
有時候李寸心真喜歡她這自若的态度,又是羨慕又是無奈,顏柏玉就是一把量尺,量出她的短處,不知道是見賢思齊,還是自慚形穢,她從一開始的滿不在乎,到如今,開始擔心在顏柏玉面前露怯。
李寸心默默的沒接話,兩天過後,那七人果然帶着全部家當前來投奔。
彼時衆人假期結束,又開始了如火如荼的建房大業。
七人牽着一頭毛驢,把儲存用來過冬的幹糧全帶了過來,多是些熏魚、飛禽肉幹、蓮藕以及菱角。
七人都有身皮毛,大的披在身上過膝,小的像件馬甲,但無一例外,皮毛飽滿順滑。
李寸心他們也有不少皮毛,或因一開始就沒處理妥當,或因潮悶保管不當,不少大片大片掉毛,像張癞狗皮,沒這七人的皮毛好看,禦寒功能也大大降低。
在新房施工的衆人好奇地向七人打量,有一種以老看新,過來人的感慨與從容。
七人新奇地張望着屋舍俨然、初具了規模的村莊,心裂成兩半,一半懷揣着對陌生環境的忐忑不安,一半豔羨驚奇,兩名同伴描繪的村子并非空中樓閣,它真是存在。
這頗有現代風格,滿懷了韻味,将他們家鄉的一角重繪在此的村子是真實存在的。
胸口堵滿了爛棉絮,喉頭塞滿了澀淤泥,嘴皮子蠕動,牙齒打顫,眼角眉梢抽搐,紅了眼,淚盈了眶,又羞于在人前哭。
鼓動着唇腮,眨巴着眼,清着嗓子,将淚憋回去,不想太丢人。
李寸心把七人請進新屋客堂,那驢子暫未牽去驢棚,衆人帶來的幹糧工具和皮毛也都拿到了客堂裏暫放。
在屋內織布的蔣貝貝起了身,盈盈一笑,向七人招呼道:“你們好。”
七個人聲音參差,向蔣貝貝點着頭,“你好,你好。”
七個人都拘束,站不知道怎麽站,坐也不好意思坐,為了緩解尴尬,挨擠着同伴,搓着手抵着眼色,轉移注意力。
李寸心說道:“坐吧。”
七人尴尬地笑笑,左右顧盼,想找位置坐下,那凳子椅子靠對面牆放着,做客人的不好意思過去拿。
李寸心過去給衆人搬椅子,衆人這才随在她後邊,挪了椅凳過來坐下。
大抵是在陌生環境,要靠在熟悉的人身邊才能緩解內心的不安,七人三三兩兩擠在一起坐下,盯着腳發呆、好奇地打量一邊的織機、看向卧室的門、時不時瞧一下這位年輕可親,不似村長的村長。
雲琇端了水過來,遞給衆人。
李寸心問道:“你們吃過飯沒有?餓不餓?”
呂毅偉道:“吃過了。”
李寸心笑道:“總不能是路上吃的,東湖那邊走到這裏也要小半天,出發之前吃了飯,現在也消化得差不多了。雲琇,做點吃的來吧。”
徐蓮底氣不足地說了句,“不用……”
李寸心向衆人道:“打鹵面行不行?我們平常不這時候吃飯,你們先吃一點墊墊肚子。”
雲琇應了聲,回廚房生火下面去了。
衆人互相看了一眼,突然默契地搖頭失笑,他們一同想到了以前,家裏來客人時留客吃飯的情景。
這默契叫他們親切,叫他們熟悉,讓他們放下了戒備,氣氛松快起來。
不一會兒,李寸心去了一趟廚房,幫着雲琇把面端了過來。
衆人看着碗裏的手擀面,白面熱氣騰騰,上面的肉末飄着鹵料的香氣,除了在這吃過飯的呂毅偉和徐蓮外,眼都直了。
他們之前是下意識的客套,其實是真餓了,見到呂毅偉和徐蓮動筷,也迫不及待的拌了面,吸溜了一大口。
等到衆人吃飽喝足,抹幹淨了嘴。
李寸心和衆人說起了村子裏的規矩,目前他們人員不多,為了省時省力,資源統一管理,他們的糧食是收在一起,牲畜養殖在一處,吃飯也在一處,做事所有人都得出力。
這七人表示沒有異議,李寸心這才讓蔣貝貝去叫人過來,把驢牽去驢棚,把他們的幹糧和工具收到倉庫裏去。
這七人也起了身去幫忙,衆人走出屋子時,李寸心說道:“對了,還有一點。”
衆人停下動作,向她看來。李寸心說道:“後頭的土坯屋和竹屋是我們之前住的地方,這一旁的是我們在建的新屋,我們是按照大家的到這裏來的順序給衆人建房的,也就是說你們的新屋可能要排在最後邊,估計要到明年。”
衆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呆看着李寸心。
李寸心說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什麽問題……”
七人晃過神來,激動地沖口而出,“沒!當然沒問題!”他們來之前就沒想過新房的問題,沒奢望他們也能立刻修上磚瓦房,他們覺得起碼沒這麽快,怎麽也得要個兩三年,誰知道這就排上號了。
李寸心笑笑:“那就好。”
七人看向面前這座結實的屋子,它像個清秀的青壯年,正是最貌美最有生機的時刻。
七人感到眼下的一切,有點飄飄然好的不真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