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李寸心帶着人把幹糧收到了倉庫, 帶着七人去施工地上和衆人認識,衆人砌牆運磚拌灰,忙中向七人點了點頭。
七人看着建起一半的屋子眼饞心癢, 禁不住好奇摸一摸青磚,青磚硬且粗糙, 硌得手疼。
施工地上的衆人大多還穿着蔣貝貝用夏布裁剪縫制出來的夏裝, 深秋的天, 施工地的氣氛卻燥熱異常, 燒得人血沸。衆人胳膊上出了一層熱汗,手臂上沾滿了灰塵,蓬勃的力量從抽緊的肌肉裏張揚出來。
七個人, 男也好,女也罷, 猶如置身賽場, 青磚屋瓦是億萬觀衆,吹刮的肅殺寒涼的秋風如潮水般的吶喊助威, 他們生出一種詭異的豪情,骨頭裏在發癢,也想脫了外套上陣,向李寸心道:“村長, 讓我們也來幫忙吧。”
李寸心卻笑笑,“先不忙, 你們剛過來也累,今天先歇歇,等到了明天再和大家一起做事。”
李寸心領着衆人在村子裏轉了轉, 去看了那冶煉的小工坊和燒磚瓦的磚窯, 看了後院裏養殖的雞鵝和幾只小豬, 又去剛種下冬小麥的田裏走了一遭。
七人親眼所見,回過味來,才能感覺到兩邊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他們原本以為李寸心一行人高出他們的一截多是在屋宇上,誰能想到是所有方面都勝過了他們,就單鹽礦和鐵礦兩個方面就比不了,這要是長此下去,兩邊的差距不知道會拉開多少。
七人心緒起伏,也不知是慶幸多,還是無奈多。
李寸心給七人安排好了住處,男人們住的是趙蓬萊和許印、于木陽和王燃空出來的屋子,女人們住着的則是雲琇和夏晴先前的竹屋。
而原先的住戶早搬到自己的新屋裏去住了。
即便這屋子還沒按門窗,屋裏頭無桌無凳無床,他們也要把草席一卷,鋪到新屋裏去睡,新屋裏頭寬敞透氣,有隐私感空間感,他們最看重的還是那份儀式感,漂亮規整的屋宇,撐起他們做為現代人的那份尊嚴,多少能減輕心裏那淪落至此、一無所有的悲涼。
也正是前頭這幾人急吼吼地搬了家,鬧得後頭的人心底也火熱,迫不及待的把後頭的屋子也建出來,又有了七人的加入,以至于工程一快再快。
到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柳錯金和蔣貝貝的屋子,以及馮槐苗炳的屋子,文宓、狄婉玲、周浣、寧一葵、白羚的五人院子都落成了。
不光如此,李寸心看衆人打地鋪也想睡新屋的勁頭,也沒真敢叫衆人冬天也睡地上,地上寒氣重,要是有人一不留神發燒感冒,他們沒一個會看病的,也夠叫人頭疼。她叫苗炳這個竹匠和三個木匠抓緊打幾張床出來,不拘多好,能睡就成。而今年出來的棉花多半也做了棉被,給了新來的七人,剩下少許勉強夠織些布做春裝或夏衣,給每個人做冬衣是不用想了的。
第一場雪下的細細密密,像一道白色的雪簾子,村長屋子的前後門都關上了,屋裏左面地上點了火堆,一堆灰燼上被燒得殘缺的幾根木柴架着,咔嗒一聲,一根木頭從被燒得黑中發白的中央斷了開來,幾點火星飛升。
李寸心抓起一邊的草把子丢進去,原本只剩一點紅光,立刻燃起燎擺的明火來,李寸心又将樹枝丢了進去,樹枝發出哀鳴似的吱叽聲,濃白的兩股細煙順着枝頭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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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晴将一根樹枝舉在火上,分叉的枝桠上插着兩顆土豆,已經燒得皮灰黑。
夏晴給于木陽遞了一個,自己拿下一個,兩人把這燒洋芋左手丢右手,圈圈剝了皮,沾上一旁小凳上放着的碟子裏的椒鹽,咬一口,哈出滿嘴的熱氣。
馮槐忍不住嘀咕,“有什麽好吃的。”他們上個冬天吃土豆已經吃吐了,一挨口就想起滿嘴的土腥味。
趙蓬萊笑道:“可惜沒有辣椒面,我跟你們說,燒洋芋撒上辣椒面,千金不換。”
夏晴嚼着面面的燒洋芋,那微微鹹麻的口感讓她望着火光發怔,“好想吃薯條啊。”
誰能想到李寸心那埋下去小小一塊苗,成熟了一株拔/出來,底下結出來六七顆土豆蛋子,半畝地收了不少土豆,雖說還沒到敞開了吃的地步,但平日裏用來做菜,也不必摳摳搜搜,削皮都舍不得。
就這麽一次,拿出來做零嘴,也不是不可能。
可問題在于,土豆有了,沒有油。
拿那麽多油來炸土豆,別說雲琇舍不得,她自己也舍不得,更別說豬油早就用完了,今年雖然抓回來不少豬,周浣要全部用來做種豬,沒宰豬就沒有肥膘熬油,現在她們的菜都沒油脂,偶爾吃兔肉火鍋,那肥肉割下來熬油,也熬不出二兩油來,再說這兔油沒豬油好吃……
夏晴撐着下巴嘆了口氣。
油啊,缺油,植物油,動物油,食用油,工業用油。
這邊有荨麻、苎麻,怎麽就沒有芝麻呢。
李寸心拿火剪在火堆底下捅咕,扒拉了幾枚燒得貪黑的煤球狀的東西,她拔到跟前,那東西像海膽一樣,硬殼外滿是尖刺,她拿火剪敲開,熱氣冒出來。
殼裏一顆顆的是被燒透了的板栗。
她也不怕燙,把那板栗弄了出來後,放在椅子上,自己用牙咬着弄開了一顆,嘗了嘗,燒熟的板栗口感偏硬,粉面甘甜,她指了指栗子,對顏柏玉幾人道:“熟了。”
顏柏玉看到她剝栗子外殼時受傷沾的黑灰弄到了嘴唇上,眸光動了動,“嘴角沾上灰了。”
李寸心随意地拿袖子擦了擦,笑道:“不要緊,草木灰最幹淨了。”
顏柏玉拿了顆栗子嘗鮮,栗子殼完完整整,不太好剝,從中間擠壓弄成兩半,栗肉也會從中間破碎縮在殼裏不出來,她只能一點點剝開,但她沒留指甲,過程不太痛快。
李寸心從于木陽那拿了把小瓷刀,拿起栗子要剝的時候,看到自己烏黑的手,頓了一下,起了身,推開大門出去了。
屋外的冷風灌進來,顏柏玉看見門外露出的一抹雪景。
沒一會兒,李寸心返回,呼吸間白氣冒出來,她順手要關上門。
雲琇叫道:“诶,門別關,那火堆的白煙飄到這邊來了,熏眼睛,打開打開。”
屋內右邊,桌子拼在了一起,桌上點着蠟燭,一行人圍着桌子正在包餃子。李寸心估摸是他們剛才在另一邊向火添柴的時候,把煙的飄向弄變了。
李寸心只好把門開着,屋內亮堂了許多,她回到火堆前,把洗得白白淨淨的手放到火上烤了烤,烤得手上熱得發痛,這才收回來,拿起洗過的刀,另一手拿着栗子,開始撬殼。
她剝螃蟹是把好手,剝栗子也不在話下。
那殼咔吧一聲輕響,裂開一條細縫,瓷刀刃伸進去,撕開貼着果肉的那一層膜,一撬,完整的一顆栗肉便蹦出來,李寸心向顏柏玉道:“給。”
“你自己吃就好了。”顏柏玉說着還是将那栗子接了過去。
“沒事。”李寸心向夏晴道:“把那個空碟子拿過來。”
李寸心接過夏晴遞來的空碟子放在了凳子上,剝好了栗子就放在盤子裏,“你們也嘗嘗看,沒放糖也挺甜的。”
坐在邊上向火的人歡歡喜喜,她剝一顆,他們吃一顆。
栗子剝完了,盤子裏也沒剩的,衆人吃得滿足,李寸心倒是只嘗了開頭一顆,她拍了拍手掌,放下瓷刀。
顏柏玉拿起瓷刀,另一只手一伸,手上握着三只烤熟的栗子,她學着李寸心,慢條斯理的剝着殼。
于木陽道:“诶,還有啊。”
顏柏玉撬出一顆被瓷刀戳的坑坑窪窪傷痕累累的栗子,朝于木陽擡了下眼皮,略有意動的人一愣,又坐了回去。
顏柏玉向李寸心笑道:“留了兩顆想跟你學學怎麽剝,你怎麽就剝得這麽完整。”
“好啊。”李寸心哼哼兩聲自得的笑道:“我這可是童子功。”她小時候吃這種帶殼的東西就喜歡剝完了再一口吞。
顏柏玉瓷刀戳着栗子肉遞給李寸心,“學費。”
李寸心笑得見牙不見眼,接過一口吞了,一面咬着甘甜的栗子,一面接過瓷刀,演示給顏柏玉瞧。
雲琇在那頭叫,“別吃太多了,要開飯了。”
餃子包得都差不多了,雲琇拿着圓簸箕在盛裝,向這邊向火的人叫道:“你們吃水餃還是吃抄手?”
幾個人起身圍過去,于木陽看着簸箕裏水餃旁邊還有一排小巧精致,皮薄肉大的,“這不是馄饨嘛。”
馮槐道:“明明是雲吞。”
“馄饨!”
“雲吞!”
于木陽食指頭怼着屋頂,“天塌下來,這他媽也!是!馄饨!”文宓表示贊同地點着頭。
趙蓬萊插話道:“我們那邊叫扁食。”
夏晴哈哈大笑,“我們那管這叫包面。”
雲琇滿臉無語,“叫法不一樣而已。”
“不!”于木陽死倔,要找李寸心評評理,“處事不決問村長,村長,你說叫什麽!”
衆人看向李寸心。
“額……水餃?”李寸心道。
于木陽蔫了,雲琇端起圓簸箕出門,“做飯了,做飯了。”
衆人四面散開,向火堆走去,“走走走,向火去。”
李寸心,“……”我們那就是叫水餃的嘛!
雪小了些,天暗下來,外頭霧蒙蒙的,好像炊煙籠罩了大地,草木的味道讓人安心。
李寸心站在外頭,看那株梧桐枝桠上積滿了雪,潔白可愛。
她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回頭,卻見太史桓獨自出門來,沒往後頭土坯屋去,而是向那一片預建房屋的選址走去了。
李寸心猶豫了一下,跟了過去,三條狼在她後頭颠颠的跟着。
太史桓聽到腳步聲,回頭看見是她,一張臉拉得老長,停住了腳步。
李寸心問道:“你不在屋子裏頭跟他們一起向火,又不去廚房幫忙,跑這來幹嘛?”
太史桓甕聲甕氣道:“我跑這來需要報備嗎?”
李寸心揣着手,雪花落在她烏黑的眉上,“嗯……倒是不需要。”
太史桓見李寸心跟着他,原本想去前頭看看的心也沒有了,一轉了身又要回屋裏去。
李寸心緩步跟在他後頭,歪着頭看太史桓那一步步狠狠踩在雪泥中的腳,“馮槐苗炳他們的房子都建好了,你的擱置了,心裏不痛快?”
太史桓步子猛地一頓,噌地回頭來瞪着她,狠提了一口氣,肩膀都聳了上去,他像是想要罵人,話到了嘴邊,生生給憋了回去。
他罵誰都不敢罵李寸心,罵別人頂多被罵回來,罵李寸心要挨村裏人收拾好一陣子,臉漲得通紅,說道:“是!馮槐苗炳的屋子有了就有了,你說按到村子裏來的順序建房子,文宓她們明明在我後頭來,連帶着白羚,五人住的院子都修起來,偏偏到了我,到了我給卡住……”
李寸心看太史桓眼睛通紅,像是怒的,又像是要哭,她嘆了口氣道:“就是按着到村子裏來的順序建房子,你是比文宓她們先到,可你當時不願意進我們村子啊,不僅不進,你還屢生事端,你怕不是忘了你還在考察期。”雖然太史桓這一年來倒是本本分分沒鬧過事,但這不代表之前的事就一筆勾銷。
太史桓負氣般抽了自己一巴掌,說道:“行,我該,你是不是還要把我的房子挪到新來的七個人後邊修!行吧,修吧,修吧,都給他們修吧,老子不要了!”
說完太史桓踢了一腳積雪,頭也不回往前走。
李寸心就站在原地,說道:“下一間屋子就可以建你的。”
太史桓又停了下來,杵在那兒許久,像是想讓李寸心繼續說下去,又拉不下臉來,好半天,他轉過身來,最終還是腆着臉回來,嘴上說着不要了,眼裏閃爍着光,問道:“夯好的那片地基是我的?”
“可以是你的。現在下雪,動工不安全,要等着天晴雪化。”李寸心沒答他的話,而是沉吟道:“最遲明年開春應該就能完工。”
太史桓皺着眉頭,“什麽叫可以是我的?”
李寸心說道:“明年開春,天氣回暖,許叔他們要去一趟礦場,取鹽取鐵,那時候你得跟着他們去。你的天賦不是百科麽,路上見到糧食、瓜果素菜、香辛料、礦産,把它們的種子帶回來。任務完成的出色,那間屋子就是你的。”
太史桓半信半疑,“真的?”
李寸心說道:“你也可以拒絕。”
這是顏柏玉和許印來找她一起商議過的事。
目前,他們已經将手上資源的能力大部分發揮出來,如今村子裏的資源版圖不僅需要增厚,還需要拓寬。
銅鋁錫鐵,硝石天然堿硫磺等各類礦産,大豆、高粱、油菜、玉米等農作物,以及辣椒、黃瓜、絲瓜、番茄各類蔬菜瓜果,細數起來,他們缺得還有很多很多。
原料一缺,往上的各類加工産物自然就做不出來。
李寸心的糧食種子是在野外找到的,鐵礦和鹽礦也具備了,那就說明他們缺的這些東西也極有可能在野外找到。
要外出找種子覓資源,不得不說太史桓這個天賦十分嵌合。這是李寸心的想法。
而另一點想法則是顏柏玉提出來的。
從衆人流浪到這裏的經歷綜合來看。目前他們知道的村莊最北方是雪山,中間隔着廣袤的森林,東邊極有可能是草原,他們走到的西邊盡頭是鹽湖和露天鐵礦山,走到的南邊盡頭是東湖。
而這其中更細節,或是四個方向更遠的地方,他們是不知的。
呂毅偉的天賦是制圖,深谙制圖六體,他随行外出的隊伍,将地圖繪出來,能讓這個世界的容貌在他們眼前一點點清晰。
許印的看法則是,村子裏成日點着狼煙,但可視的範圍終究有限,好幾次衆人找見大隊流落在這片異地的同胞,都是外出探索時遇見。
細算下來,反而是外出尋人找到人的概率更高。
狼煙自然也要點,倒不如就趁着這次探索的行動,一并找人。他們當初是人手不夠多,地都種不過來,正好如今人多了,能騰出幾個人手來。
商議過後,三人心頭清晰起來,更堅定了外出探索的心。
一趟探索,就可以施行尋找種子、落難同胞以及繪制地圖三項任務。
初步商議的人選是百科識物的太史桓,制圖的呂毅偉,狩獵安保的許印,以及新來七人中,那個天賦為廚師的林兆負責後勤。
第一次探索便正好接了春天去西邊挖鐵礦的安排,一來他們缺金屬了,人多了起來,原先那一口小鐵鍋根本就不夠做這麽多人的飯,雲琇想再要一口大鍋,而且明年要開始榨桐油,其中一步炒煉也需要用鐵鍋,這不能和吃飯的鍋混着用,所以至少要鑄兩口大鍋,而夏晴幾個木匠念叨着工具不夠用,幾個人需要天天互相借着用,工具也需要增加;二來路徑熟悉,初次任務便輕松些,一行人可以借此機會先試着彼此熟悉熟悉,培養默契,為往後探索陌生的途徑做準備。
太史桓喜出望外,一改先前顏色,生怕李寸心反悔似的,急忙喝道:“我答應你!你說的,我那屋子春天就能建成,你是村長,你得說話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