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眨眼, 冬雪盡消,暖陽高照。
李寸心用遇見顏柏玉的時間來記年,這已經是第三年的開春了。
在衆人把皮毛脫去, 只用得着穿夾衣,天氣格外宜人, 不冷不熱的時候, 許印那一行肩負了探索任務西行取礦的隊伍出發了。
李寸心原本怕許印他們對路徑不熟悉, 想再帶一次路, 被許印給拒絕了。
那條路并不難記,因為那條路大部分時間是沿着水流走,對于認那條去鹽湖和露天鐵礦的路, 許印有九成的把握。
而且他們的隊伍這一次還有別的任務,在外頭待的時間勢必更長, 他們現在出行的條件還不夠好, 女性生理上的難處讓她們在野外長期生存這件事情上更加艱難,在沒到非李寸心等人一同前去不可的情況下, 為了方便,便不考慮讓李寸心等人同行。
就連柳錯金也用不着去,上次粗煉海綿鐵的工序許印也記下了,于木陽築的煉爐估計都還在那杵着, 粗煉時又不需要把控溫度,只管燒, 依葫蘆畫瓢,要還是不行,這次他們有了板車, 大不了拉一車礦石回來再慢慢煉。
頂多是怕人手不夠, 臨行前, 許印在出行的人員名單裏添了個王燃,王燃的天賦是工具,又有一點野外求生的知識,能幫上不少忙。
如今村子裏能做為勞力的牲畜,除了那一頭大水牛外,還有四頭驢。一般圈養的牲畜不做種的,需要閹割,一來避免發/情期時的躁動,二來減少它們的能量消耗,囤積脂肪。他們圈養着的牲畜都沒有閹割的,一來是為了繁殖,二來是過了最佳的時間。
如今文宓帶來的那頭母驢和那七人帶來的驢配種成功,母驢懷了孕,除了這頭驢和留下以備幹農活的梅文欽外,其餘兩頭驢和那只大水牛都做了五人的畜力。
這勉勉強強已算是一支車隊了,比他們上次西行條件不知道要好上多少,牛拉着板車,還有兩頭毛驢馱載貨物,能帶上不少行李。
雲琇給衆人備的幹糧大多是炒面炒米,這次沒有殺豬,肉食帶的大多是鹹魚和熏雞,也帶了些米面能讓他們自己在野外生火做食,又裝了一袋子的土豆,和一小袋鹽,食物充足,可這在外奔波到底是不如家裏舒坦,有屋有床有安全感,飯菜有滋有味,有甜有鹹。
不過許印一行五人鬥志仍然挺足,大抵衆人心底深處還是有一種對于冒險的向往,想要探索這個未知的宇宙。
這和一開始流落在這個異世界的荒野中不同,那個時候他們連衣食都未解決,每日忍饑挨餓,擔驚受怕,現在他們裝備充足,不是孤身一人,能結伴同行,而最讓他們安心的,是不用操心後勤,是知道有家可歸。
他們便只需要看前路。
五人春天上路,一來天氣适宜,路上的環境不至于太惡劣,二來各種植物的種子相繼發芽,能讓太史桓辨別,植株容易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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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下衆人在家,仍舊照常生活,房屋的建設有條不紊,土豆蔬菜各種作物相繼種植,去年種下的苎麻收了兩茬,長出的苎麻頂剪下來,依舊育苗栽種。
趙蓬萊一早規劃好了村子的版圖,在哪個地方修什麽,心裏都有成算。
村子以村長的屋子為原點開始修建,向四周輻射。等到村子成型,村長的屋子不一定在村子中心,但離得也不會太遠,到時四周是居民區,小片種植蔬菜,打理菜園倒不要緊,但按他的計劃,附近是不适合大片開墾農田。
所以李寸心又另擇了地,在種土豆和三七那塊地的附近開墾了一片田出來,算上院子後頭的,種了三畝苎麻。
衆人紡線績紗,大半年一點點累積,蔣貝貝織出的夏布越來越長,衆人衣物的替換不再那麽局促,冬衣雖還排不上號,夏裝、毛巾、窗紗這些卻是有了用的。
開春後,太史桓那間單人住的屋子就修得差不多了,給那新來的七人修的三間屋子也在春夏交替之際竣工。
至此,衆人竹屋更新的工作徹底告一段落,在土坯屋子前頭,是一排漂漂亮亮的磚房,仔細瞧樣式還各有不同。
夕陽的光照下來,在屋瓦上鍍了一層金輝,炊煙袅袅,疏密有度的十來間房屋讓這裏真正的有了村落的氣息。
衆人每每遠遠看見那一排屋子,都覺得心潮澎湃,這一磚一瓦都是自己親手碼起來的,生出了感情。這塊地方不再像是刺入身體的異物,讓自己疼痛難忍,它逐漸與身體融合,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讓衆人得到了平靜。
但衆人基建的工作卻還未停下,體內血脈的力量徹底覺醒,越來越順手的泥瓦工作讓衆人有些意猶未盡。
趙蓬萊開始規劃修建近處的榨油工坊,以及在距離村子東邊一段距離的地方修建廠房,做雞和豬的養殖工廠。
時值初夏,離許印一行人外出已有一段時候。衆人沒有日歷表,記不得準确的天數,只有盯着農事的李寸心估摸那一行人出去有兩三個月了。
這對于他們上次西行的時間來說,多了一倍有餘,現在出去的五人連個人影都沒有,說不擔心是假的,可他們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好在他們的野心開了頭,想要辦的事多,每天都忙亂得很,閑不下來,也就不會對五人的遭遇胡思亂想,衆人也不寄希望于五人能帶回什麽好東西、好消息,只在心底期盼五人能早早平安歸家。
天氣逐漸升溫,李寸心收了麥子後,在田邊放了一把火,燃燒草木發出的煙灰味道籠罩了村子好幾天,将這初夏變得更加燥熱。
衆人決定開荒,再度增加耕田,這次增地的範圍不小。
路上多是荒草,有一片樹林,要一點點鋤草太麻煩,要到這邊開采樹木,移平樹林,那更是舍近求遠,耗力巨大。
古人沒有現代機械,在草木旺盛之地開墾荒地,最便捷的就是燒林開荒,是以有了刀耕火種這個詞,燒過的草木落在地裏還能充作肥料。
這邊成片成片的樹林灌木荒草,要在這裏開出一片生存地來,唯有丢一把火來得最快。
只是在夏天,草木正值青綠,這火不太好起,好在天氣熱,李寸心又堆了不少草料,騰起的火舌将草木卷進去,不一會兒火舌舌尖冒出一股黑煙。
這是頭次燒林開荒,後頭到秋天還得有一次。
李寸心想多種些棉花下去,好讓今年布料裏能填充棉花,做成棉衣以過冬,而夏天的晚稻種植也要增量。
即便去年晚稻種植之前,文宓四人就已到來,衆人考慮着人口增加,再度開荒,甚至預估新一輪的水稻種植前還會來人,将這些人的口糧給預算了進去,而多開了幾畝田。
他們料準了,他們遇見了這七人,因為去年多種的糧食,而讓今年多了七張口,還能吃飽。
但這在李寸心眼裏還是不夠的,因為細算下來,到深秋收獲,他們剩餘的糧食恐怕不足兩石。
他們沒有存糧,這是要命的,如果遇上險情,遇上人員暴漲,衆人就得節衣縮食,極端情況下甚至要回到以前忍饑挨餓的日子。
所以即便李寸心要開的田遠超過了衆人需要的量,随之而來的不單是開荒、插秧這兩項任務負重過累,灌溉、收割、運輸、糧食加工等問題讓種地的活量成倍增長,他們可能要像建房時一樣苦,一樣累,甚至更苦更累,衆人雖有一兩聲疑問,卻無反對。
衆人還沒過上幾天安穩日子,居安思危,心裏都能體會。
現在累些,總好過意外狀況來臨時,空着肚子抱佛腳。
火是傍晚放的,初時沒燒起來,将樹木引燃後,連成了一片,哔哔啵啵,把天都映得紅通通的,黑煙直卷上空,到了夜裏,更加醒目。
燒了一晚,第二天還有餘火,動靜不小,村子裏的那股狼煙望塵莫及。
正因如此,這股動靜能吸引來荒野中的目光。他們未注意到狼煙,但注意到了這片燒得天如紅翡的耕火。
許印一行人還未回來,村子裏就又找來了新人,先找來了三人,二女一男,後又找來了兩個男人。
前頭三人在夜裏看見那片大火,原也是抱着個僥幸的心理過來瞧瞧,往這個方向靠近,後來火雖熄了,卻能靠天上那一束狼煙引路。
找到村子時,看着那片磚瓦房,傻在了原地,當即嚎啕大哭,以為自己找到了人煙,還身處在地球的某個角落。
後來被戳破了幻想,跌回現實,忍不住崩潰,胡亂抱住李寸心幾個人,好幾天才緩過勁來。
這三人天賦裏頭,一人狩獵,一人廚師,一人成衣。
三人到後沒幾天,那兩個男人也找了來,骨架看起來不小,應該是身高體壯的,現在餓得像條瘦竹竿,也就比當初的于木陽好上兩分。
兩個男人比三人哭得還要悲痛,一邊淚如走珠一邊喝粥,兩不耽誤。
這兩人天賦,一人工具,一人顏料,如若不是兩人懂點野外求生的知識,撐不到現在。
越到後頭,天賦重複的越是多,這是衆人早有預料的。
李寸心發覺其中重複率高的以狩獵為主,現在想來,穿越到這片世界來,還是不乏人保有理智,選擇了較為适合在野外生存的天賦。
天賦顏料暫時用處不大,但天賦成衣本質上就是裁縫,李寸心遇上這麽個天賦,心裏也很歡喜,有了這姑娘,蔣貝貝的壓力就能減輕些了。
新屋後頭的那幾間土坯屋和竹屋已經搬空了,衆人都搬到了新屋住,雖然家具還未添置齊全,但起碼一張床是有的。
李寸心将這五人安置在了土坯屋那頭暫時住着,和趙蓬萊于木陽商議着新一輪的房屋建設的時候,許印一行人終于在衆人的牽挂中回了家。
在林子裏找木材的夏晴和寧一葵最先發現一行人,驚喜萬分,來不及上前慰問,便迫不及待跑回村子,将這好消息告訴給衆人。
李寸心忙和施工地上一行人一起迎了出去。
當先的許印胡子拉碴,頭發過鬓,能一把紮起來,灰頭土臉,滿臉疲倦,和他一道的幾個人精神狀态只會比他給差,連牛驢都蔫頭耷腦的。
“許叔!”
探索歸來的幾人擡起頭來,看到不遠處的屋子,見到衆人關切的迎過來,心裏一熱,神經興奮起來,眼裏發出光亮。
“怎麽樣,路上還順利嗎?沒有誰受傷吧?”李寸心問道。
許印微微一笑,“一路上還算安全,大夥都沒事。”
李寸心松了口氣,高興地揚起聲音,“走,雲琇和安寧在做飯,聽到你們回來,正要去捉雞,做大餐犒勞你們,給你們好好補補,也不知道你們路上有沒有餓着。對了,我們村子又添了五口人,安寧就是其中一個,她的天賦也是廚師,現在廚房裏一向是雲琇和她忙活。你們這一趟離開太久了,這期間發生了不少事。”
李寸心和許印在前頭走,一行人跟在後頭,許印說道:“我們在路上也遇上兩個人。”
許印向後頭招呼了一聲,兩個男人小跑到前頭來,微微鞠了一躬,叫道:“村長。”
李寸心點點頭笑道:“你們好。”
許印向衆人介紹這兩人名姓,如何遇見的兩人。
衆人得知這兩人天賦是工藝木匠和石匠,雖然和衆人天賦重疊,但不妨礙衆人為村子多添了兩人而高興。
一行人回到新屋前頭,李寸心向歸來的幾人說道:“你們先去洗漱,洗漱完了,雲琇她們飯也該做得差不多了,吃完飯你們什麽也不用管,只管回屋睡覺休息。”
許印把李寸心引到板車前,說道:“先不急,太史桓找到一些種子,你先來看看能不能用。”
李寸心這才注意到衆人拖回來的板車。板車後半部分高高隆起,上邊覆蓋了一層似芭蕉葉闊大葉片,繩索困得密,從葉片縫隙中可以窺見裏邊或鏽紅或黑色的礦石。銀黑相間,發出金屬光澤的海綿鐵被捆成了一串,系在葉片上的繩索上。
板車前半部分鋪了一層泥土,泥土發黑,看上去十分肥沃,土上一從綠色的,粗看像是雜草,蔫蔫的要死不活。
李寸心湊上前去,仔細一瞧,是辣椒和大蒜。
許印說道:“我們按你說的,挖了整個植株後栽培在土裏。”
李寸心拿手碰了碰土,皺着鼻子眉毛,細眯了眼,一副不忍直視地瞅着那土裏彎垂枯黃的蒜苗和辣椒葉子。
許印說道:“……就是缺乏些經驗,沒照顧好,有些枯了,也不知道是缺了什麽。”
李寸心無奈道:“你們照顧得太好了,水澆得太多,要把它們淹死了。”還好這板車底下有縫漏水。
“能救得活嗎?”許印忙道:“我們把蒜頭和長出來的辣椒取了一點另外放着,蒜頭幹巴巴的,那辣椒有點爛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李寸心道:“應該不成問題。”
“還有你要的那鐵礦山上核桃樹的枝條。”許印将存放在沙土裏的一捆核桃枝條挖了出來,“切口用蜂蠟封住了。”
李寸心叫來白羚,白羚接過枝條看了看,歡喜地朝她點了點頭。
探索隊的五人到這時心裏頭松了口氣,沒白忙活。
太史桓忙從罐子裏抽出來一物,遞到李寸心面前,說道:“還有這。就撿到幾條枯瓜,沒見到它的植株,你看看能不能用。”
李寸心接在手裏,揚了揚眉表示自己的意外。
這是一條絲瓜,已經老得表皮黃透了,一捏就碎,剝去表皮後,就剩裏頭像海綿一樣的絲瓜絡。
李寸心心想:雲琇有洗碗刷了。
這東西還能用來像浴球一樣搓澡,她聽說還有用絲瓜絡做鞋墊的。
李寸心撕開了頭,抖着絲瓜絡,裏頭簌簌作響,幾粒黑籽從裏頭被抖了出來。她捏着一粒絲瓜籽瞧了瞧,不出意外是能種出來的。她垂頭看着另一手裏的絲瓜絡,這一條絲瓜裏的籽倒出來估計得有小半碗了。
太史桓問道:“怎麽樣?”
怎麽樣?
他們以後能多添一碗菜,絲瓜炒雞蛋。
李寸心說道:“不錯。”
太史桓巴巴望着她。
李寸心意會,“你的屋子已經修好了,自己去瞧瞧吧。”
太史桓興奮地叫了一聲,撒丫子往自己新屋跑。
許印說道:“其實路上我們還遇見一處石灰石礦山。”
“真的?!”河灘上的石灰石要被他們薅完了,能有一處地方提供石礦,再好不過,不用為建材發愁了!
李寸心去看趙蓬萊,果然見趙蓬萊激動得像要哭出來。
“其實離這不遠,有腳力來回不過兩天,我們這次出去,從啓程開始每隔一段路便要停下休息幾天,在周邊探索,也是為此,這一趟走了這麽久。”許印說道:“只是可能以咱們目前的人力來說,開采石礦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寸心不以為意,她興致不減,高興地說道:“辦法總比困難多,有總比沒有好。”
這第一次的外出探索,許印等人想的就是不能出師不利,容易殺士氣,讓之後的外出探索氣勢低迷。他們這一次鹽要取鐵要拿,地圖得畫,新農作物的種子死活也得找到一種帶回去!
這種鬥志的加持下,衆人過的雖苦,但戰績斐然,得了個開門紅。
其中成果遠出李寸心一衆人的預料,也就此奠定了探索車隊良好發展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