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夏種時節熱得人難耐, 那白花花的太陽看一眼就能灼痛人的眼睛,李寸心是個夏天離不開空調的人,到這地方也被硬生生逼得習慣了。

她在水缸裏打了瓢水, 兜頭淋下,以獲得短暫的清涼。

雲琇念叨道:“給你說了多少遍了別這麽洗, 以後頭疼有你受的。”

李寸心全不放在心上, 她渾身汗濕, 和被水澆透了也沒多少區別。

草鞋浸了水, 踩在地上吧唧吧唧,她卷起了草帽的帽檐,一邊扇着風一邊從廚棚傳出來, 順着牆角走回自己屋。

“這人吶,就跟雲琇那香料罐子一樣, 八角花椒肉桂香葉, 你得分門別類才不亂,我們現在人多了, 幹什麽活使哪頭勁,也得分好了,要不然亂哄哄一團,人雖然多, 效率反而只能發揮個百分之七八十。”

李寸心聽出是趙蓬萊的聲音。現在插完了秧,柳錯金他們在抓緊鍛鋼釺, 好讓馮槐他們拿去開石礦,趙蓬萊應當是來找她和顏柏玉商量這事的。

李寸心不由得想起那個天賦是火藥的人,剛得知有這個天賦的時候, 她是雀躍的, 但随即知道, 制取火藥,一硫二硝三木炭,原料稀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我知道你的意思,這事我會提醒她的。”顏柏玉說道。

“要我說,她現在一個人也忙不過來,不如趁着這個機會,選兩個副村長,一來人多好辦事,替她分擔,二來不至于讓她勢單力薄,也有助于村內穩定。”

李寸心不由得停下腳步。

“我覺得還不是時候。”顏柏玉沉默了一會兒,“村子裏人不多,而且村長的權力和威望還沒有定形。”

“我也是這個意思。”原來許印也在,“說話做決定的人多了,權力分裂,容易內部消耗。”

兩人意見一致。

其實顏柏玉還有一點沒說,她擔心真選了副村長,那副村長要是稍有些能力和意圖,李寸心可能會很爽快地撂挑子不幹。

“不過你說的一句話我是同意的,不能讓她勢單力薄,她這個人的安全,她指令的實施,需要武力來維護。”許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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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蓬萊說道:“你是說……”

許印手指叩了叩桌子,聲音洪亮有力,“組建一支保衛隊,維護村內的治安,在平常就得訓練,要立規矩有紀律,出了事把得住,讓他們成為村內秩序的邊框。”

“怎麽選人?誰來給他們教規矩講紀律?誰來訓練他們?誰又來管他們?”趙蓬萊一連抛出四個問題。

顏柏玉道:“選人的話,天賦狩獵增強人的敏感性、捕獵與野外戰鬥經驗。”

天賦是狩獵的以許印和文宓為主,發展到現在狩獵是各類天賦裏人數最多的,已經有十三人,男女都有,做為保衛隊的人數也剛好合适。

“我和文宓可以訓練他們,至于誰來管他們,自然是村長。”許印的話硬得像金石一樣,丢在那裏,誰也動不了。

李寸心站得腳有些酸,屋前的梧桐枝上落的鳥挺着雪白飽滿的胸腹,額翅上的羽似墨藍色,布谷~布谷~地叫。

顏柏玉他們的話,她聽得明白,但她有一種剝開權力以及人心的表層,看見內部交錯的絲網的感覺,裏頭的深邃刺痛她的心。

越複雜,她越抗拒。

李寸心抖了抖腿,擡腳進了屋子,“你們怎麽都過來了?”

“你回來了。”顏柏玉招呼了一聲,起身去給她倒了杯水過來。

趙蓬萊說道:“這不是正好要選人去開石礦嘛,我們尋思着不如趁着這個機會,把每個人的工作細分一分,榨油坊、養殖場、磚窯這些地方要選定了人做,免得大家今天這邊做一會兒,明天那頭做一會兒,不是這個少了人,就是那個多了人。職工分明了,一來出了什麽問題能找對人,二來對這個工作熟悉後效率高,三來免得有人忙有人閑。”

李寸心接過顏柏玉遞來的杯子,喉嚨滑動着一口氣喝完,舒了口氣,“那你們說該怎麽分?”

三人互相補充,抛開糧食種植期全員下地外,修建基礎設施、紡織成衣、養殖、榨油、磚窯、資源開采、以及竹木加工這些工作是長久且持續的,這些便可以根據工作強度來安排人數。

如冶煉鍛造以及遠行探索,前者因為路途遙遠,原材料運輸不易,工作都是階段性的,一年也才一次,後者出現更是前途難料,歸期難定,便暫時不納入分工項目內,等到時候再視情況抽調。

似食品加工、印染、顏料、火藥這些,目前還不夠發展條件,便暫且擱置。

而耕種之中,除了糧食外,還有蔬菜、棉麻等作物,現在又添了大豆,到年底水稻收割後,便可以和油菜輪作,又得多個油菜,明年估計還有個西瓜。

這些地也得均攤給衆人照料,根據農作物種植收獲季節,考慮各個工作忙碌的時間,錯開分配,進行時間上的嵌合。

或者根據各種工作性質進行分配,比如紡織成衣的人就照看棉麻地,又如後勤廚房的人管顧蔬菜。

這東邊一塊,西邊一塊的百畝多地,不可能只扔給李寸心一個人打理。

有道是集思廣益,三個人你一個想法,我一個考慮,更擴展了他們的思維,趙蓬萊說道:“先記下來,記下來,免得一會兒忘了。”

許印說道:“我去找夏晴拿木板。”

李寸心走到牆邊,拍了拍靠着自己房間的那扇木制隔牆,“這不有現成的嗎,就寫這上面吧,之後還要分人,一兩塊木板也寫不下。”

趙蓬萊找來兩塊木炭,将頭削尖,遞給顏柏玉,顏柏玉轉頭又把木炭給了李寸心。

李寸心把桌子挪到牆邊,赤腳踩在桌子上,将各類分工寫在了排頭,寫到中央筆畫頓住,耳朵默默紅了,羞窘地回頭,“養殖的殖怎麽寫來着,我忘了……”

許印一怔,來細想的時候,一時半會兒也記不起來,他是多年不手寫,如今也到了提筆忘字的地步。

趙蓬萊剛張口,顏柏玉已溫聲道:“左邊歹徒的歹,右邊筆直的直。”

李寸心寫完了各類工作名稱,趙蓬萊便急不可耐,說道:“先選我工地的人,這搬磚擡梁的,可得要些有力氣的。”

許印道:“伐木開礦,哪個不要有力氣的。”

顏柏玉說道:“先分重活,剩下的好排。”

李寸心垂下了手,從桌上下來,顏柏玉伸手來扶她,“先讓他們自己選吧,選完了再調整。”

三人沒有異議,這确實比他們自己一個個排要容易些。

晚上吃過飯後,李寸心房間外那扇隔牆前就圍滿了人,堂屋擠不下,人站在臺階上,手遮在眉毛上,向裏頭張望,“老杵那幹嘛呢,快點選,寫完了趕緊的出來。”

前頭拿着木炭的人在幾行分工下猶猶豫豫,最後在基礎建設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這幾項活就沒有輕松的,別看搬磚建屋體力活重,那紡織成衣看着輕松,可那頭人還得管着幾畝苎麻地,他聽說再過一段時候,那苎麻還得擴種。

衆人選來選去,大多還是選了自己常呆的地方,李寸心在這‘職務表’上做的調整并不多。

而每個工作場地,則選用了最早幹這份活的人協調管理,如基礎建設中的趙蓬萊,如木作裏的夏晴,養殖場內的周浣。一自然是事情做的最久,對各方面都熟稔,二則是這些人來的比較早,對所有人都熟悉,好協調人際關系。

第二天,衆人吃過早飯就都跑到李寸心和顏柏玉這屋子,擠着看牆壁上的分工情況,他們知道昨天那只是初步的意願調查,最終結果還得李寸心來定。

烏泱泱幾十個人擠在屋子裏,即便堂屋寬敞,也沒站腳的地了。

李寸心端着沒吃完的白粥出來了外頭。夏晴拿着她的自制漢堡過來,那白馍被她從中間切了開來,裏頭夾着水煮白菜和蘿蔔幹,刷的油辣子沾到她手上,她舔了舔指腹,咬了口馍,津津有味地嚼得裏頭的蘿蔔幹嘎嘣響,嘴裏塞着東西便含糊地說:“古代放榜就這情形吧。”

李寸心笑道:“也是到處找自己的名字。”

夏晴說道:“要不改天我給你在外頭弄個公告牌吧,有什麽事就寫上邊,免得寫屋裏,村裏的人過來看擠都擠不下。”

“你那新板車做完了?”

“也不差這一天兩天。”

“那行。”李寸心在屋子前頭走了一圈,最後走到那株梧桐樹下,在樹底下比劃,“就插在這,最好長一點,這麽寬,太小了字都寫不下。”

夏晴笑道:“你還挺挑。”

衆人陸續從堂屋裏離開,三三兩兩,勾肩搭背,陽光似錦緞一樣,他們的臉在光裏發白。

這樣的分工勞作,說不上盡善盡美,但較先前而言,确有改善,更具條理。

天上的大雁排成了‘人’字陣結隊南飛,風染上了煙火的味道,那梧桐葉子在風中搖搖擺擺,滿樹青綠染上玫紅,比天邊的晚霞還豔麗。

梧桐樹下立了塊兩米來長的公告牌,李寸心往那一站,公告牌剛好齊她頭頂。

紅楓似的梧桐葉飄蕩而下,拂在公告牌上,一掃而過,露出上頭“今天打年糕”五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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