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我們……”李寸心生出一種觸及了知識盲區的尴尬感, “每年都夠用,新增人口不多的話,會有不少餘額, 就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不過雖然沒有預算, 但是我們心裏也有個底, 不會胡亂支用, 工程項目也會根據糧食儲量靈活更改!”
“也是。”孫爾微微一笑, “每個地方環境不一樣,因地制宜,怎麽生活怎麽管理都會有自己的法門, 不會固守成規。”
李寸心心虛地笑了笑,她忽然想到什麽, 說道:“對了, 你等等。”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還沒說完,李寸心已經站起身匆匆出去, 留下一臉茫然的孫爾一人。
李寸心徑直來到湯疆和沈虎的住處,人還在外頭走,便開始叫道:“湯疆!”大門開着,李寸心進了堂屋。
屋內只有沈虎一人, 正盤腿坐在地上用竹刀裁紙,幾張草紙拼在一起有桌面大小墊在最底下, 左面放着裁好的白紙,比A4紙要大一些,右面放着原紙, 展開來能遮小半個人。
沈虎道:“村長, 你怎麽來了?湯疆在王哥那幫着彈棉花呢, 還沒回來。”
李寸心說道:“我讓他幫我做幾支毛筆的,他做好了沒有?”
沈虎起了身,拍拍屁股,一邊往房內走,一邊對李寸心說道:“他這幾天回來,晚上盡鼓搗這個了。”
沈虎從房內間壁上挂物用的木釘子上取下晾着的幾只毛筆,出來遞給了李寸心。“只做好了這些,湯疆想你用來記賬的多,中楷和小楷的型號各做了一些。”
李寸心接了過來,毛筆一共七只,黃色的竹杆做為筆管,筆頭形狀端正,毛色雪白。
沈虎說道:“筆頭都是兔毛的,你先試試,要是想軟一些,之後的筆頭他就改用羊毛的。”
李寸心笑道:“還挺有模有樣的。”
“那可不。”沈虎也笑,拉長了語調,“村長,湯疆為了做這些筆,可把我僅剩的一點魚鳔膠全拿過去沾筆頭了,我這要制墨,手上都沒家夥了。”
李寸心眼睛盯着那草紙上一摞裁好的紙,說道:“這個好說,于木陽他們不是去捕魚了嗎,等他們收獲了回來,廚房裏的人處理了,把魚鳔都給你送過來。”
沈虎道:“村長,你可得給我打包票,說話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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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包票,打包票。”李寸心撈起地上那摞裁好的紙,“最近記賬紙用得快,我拿一點備用哈,我先走了。”
李寸心步子輕快地往外走。沈虎在後頭喊:“村長,你記得去跟雲琇先說一聲,叫她給我留着,別又被夏晴那丫頭三言兩語薅走了!”
李寸心拿着東西回了家,她将手上握着的一把毛筆放到桌子上,說道:“這些筆給你用。”
李寸心風風火火的出去,孫爾還沒從茫然中回神,就見她又風風火火的回來,手上像是變戲法一樣,竟然拿出一把毛筆,她還沒完全熟悉面前這個人,一時間跟不上她跳躍的行為,“你從哪弄來的?”
李寸心将胳膊夾着的一摞紙放在桌子邊上,去缸裏舀了杯水,這茶水燒了不久,還有餘溫,她端着回到桌邊,說道:“紙墨做出來後,我就想看看能不能制筆,畢竟現在兔毛也好、山羊毛也好都不缺,前段時間就讓湯疆試着先做做看,現在只做了七只出來,你試試,如果用不習慣毛筆……”
李寸心在桌子另一邊坐下,說道:“我可以叫他們試着弄一下羽毛筆。”
孫爾看着李寸心将那筆頭在熱水裏泡開,嘴角情不自禁地舒展出輕柔的笑意,好一會兒,她由衷地說了一聲,“謝謝。”即便他們現在名義上已經是一個村子,資源共享,是命運共同體,但繞不開一個先來後到、親疏遠近。他們做為一個集體融入的村子,就目前來說,他們和原村民比跟李寸心之間是隔了一層的,但她從不止一處的細節看清了這個人的心,只要他們認同自己是李寸心村民的這個身份,李寸心便會傾心照顧他們!
李寸心滿不在意地道:“這有什麽。”
孫爾從李寸心手裏接過一只将筆頭泡開的小楷,在墨盤裏沾了墨汁書寫,畢竟是筆,書寫起來比竹簽順暢得多,且蓄墨能力強,不用寫一個字便要沾墨。
孫爾一擡頭,見李寸心目不轉睛盯着她的紙面。李寸心說道:“你繼續算你那個預算,不用管我,我在旁邊看看。”
孫爾一笑,說道:“動筆算的時候我才想到,兩邊村子的主食不一樣,生活方式也不同,所以沒辦法完全照搬以前的數據,如果要計算,還需要向你們了解一下村子的信息。”
“哪些信息?可以問我。”李寸心說道。
“第一個是村子每人每天的糧食用量。”
李寸心靠着椅背,手抵着下巴沉吟道:“這個得分情況。要是有體力勞作,沒有肉食,菜又輕淡少油,男人得吃兩三碗飯,飯還壓得實實的,這麽大的碗。”她拿着手比劃,随後意識到這麽說孫爾也不知道是多少,便又道:“一天下來大概是一斤糧食的樣子,女人至少需要八兩糧食,身體可以維持在一個良好的狀态,當然了,也有像許叔那種特能吃的個別例外。如果情況困難,糧食可以适當減少,但如果高于三兩的波動,會影響身體和精神的健康。”
孫爾看了李寸心一眼,李寸心說的一般情況還只是他們這裏的中等生活,實際上就她到這裏的這段時候來看,除了這管飽的糧食,青蔬不會缺席,隔三差五還會有一道葷菜。這裏的夥食着實是好。
李寸心帶着鄢玉他們下田的時候,她去看了一眼,李寸心這個村子的人數是他們的一半,開墾的農田卻和他們一樣多。楊太楠建立村子的時候,求穩也求快,農耕和礦産發展是對半分的,李寸心他們的村子雖然基礎設施做的也極為出色,但顯然農耕才是大頭。
孫爾用筆記着,又問:“你們每年的收成怎麽樣?”
李寸心說道:“這兩年情況比之前要好,通常是一畝地三百斤上下,打理得好,有的田還能沖到四百,但是種子不行,沖到頭了産量也就到這,而新墾的田産量要比舊田低個兩三成。”
孫爾疑惑地看向李寸心,“你們做了度量衡麽?”
“沒有。”
“你這個數據是怎麽得出來的?”
“就,估摸嘛……”李寸心雙手往上擡了擡,做了個掂東西的手勢,“那是一種感覺,就像賣魚的老板生意做久了,拎起一條魚來不用稱就知道有多重,是一個道理,嗯,熟能生巧?我們的糧食收回來後會用麻袋和籮筐盛裝,我看看體積,心裏會有個大致的數。”
孫爾點了下頭,将數值記錄在紙上,她運筆幾乎沒有停頓,仿佛這些數值早已在她心中清晰,現在不過是謄寫在紙上。
片刻,孫爾擱了筆,把單子遞給李寸心瞧。
孫爾只算了為期一個月的糧食開銷,預估的支出是個浮動的數值,上限和下限都标明了,一旁還有誤差範圍,上面沒有實際支出,因為她不知道倉庫之前的情況,也不了解倉庫現在的情況。
不過在知道這個村子的有多少畝地,每年種植哪些作物後,她心裏對他們一年的收成也有了個大致的了解。
只能說,難怪這些人的夥食能這麽講究。
李寸心瞅了單子半晌,心想自己沒筆肯定算不清白,算得明白也算不了這麽快,她看向孫爾,稀罕道:“诶,你腦袋真好使。”
李寸心這粗糙的誇贊讓孫爾莞爾。孫爾說道:“其實按你所說的你們村子現階段的這種運行情況,确實不需要做這個預算,一個是人員的極速擴張導致儲糧不富裕,一個是現在這樣的集體生活模式讓你們的收入以及各種支出渠道都簡單清晰。不過,如果你以後考慮改變村子的經營模式,到時候情況複雜起來,你會需要做賬簿。”
“改變經營模式?”李寸心被勾起了更深處的興趣,問道:“比方說?”
孫爾說道:“村子裏現在是吃大鍋飯,集體勞作,資産共有,這種形式在起步階段、村民人數不多的時候确實能将資源利用最大化,但是随着人口增加,物資豐富,個人需求提高,這種形式的弊端會逐漸顯露出來,最明顯的一點就是村民的勞動積極性和效率會大幅度降低。”
李寸心聯想到劉坎的事,連連點頭,“是,柏玉也這麽說過……”
李寸心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對孫爾歉然一笑,“你再等我一下,我去叫柏玉,馬上回來。”還不待孫爾說話,人已經跑沒了影。
李寸心一路走到養殖場,養殖場外頭用圍欄圍出了一片區域,圍欄東邊一角的底部用石頭壘出了一點高度,她透過圍欄的空隙看到另一邊的顏柏玉。
李寸心跳到了壘着的石頭平面上去,手抓着上邊圍欄的木頭,她人比圍欄高出一截,人往裏探,叫道:“柏玉。”
顏柏玉一擡頭,向上看見李寸心的臉,笑道:“你怎麽過來了?”
李寸心說道:“我找你有事。”
“你等會兒,我把這裏掃完了出來。”顏柏玉看她的臉色,不是急事,溫聲說道。她手上的掃帚又掃動起來,将地面落葉灰塵雞糞清掃至角落堆肥。
在另一頭拌飼料的周浣停下歇氣,朝這頭打量過來,笑容變得不懷好意起來,她向李寸心道:“村長,又來找我們柏玉啊?”
“嗯……”李寸心拉上了語調應得遲疑。你們柏玉?
周浣調侃道:“村長,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李寸心滿臉茫然,“像什麽?”
“爬牆頭要拱我家白菜的臭小子。”
李寸心笑道:“浣浣姐,你就會拿我尋開心。”
顏柏玉回頭瞥了周浣一眼,周浣瞧見顏柏玉的眼神,攤了攤手,扮了個鬼臉,不過她聽李寸心這話,自己是完全沒戳中她啊。
一邊的村民說道:“周姐,你這個比喻好奇怪。”
周浣朝他翻了個白眼,“你懂個屁。”
顏柏玉清掃完将掃帚靠在圍欄邊,跟周浣打了聲招呼,便走了出來。
李寸心湊過來,“先跟我回去,有事情要談。”
李寸心一走近,顏柏玉便退開兩步,“離我遠一點。”
李寸心道:“怎麽了?”
顏柏玉手扶着脖子,微微撇開目光,低聲道:“我身上有味道。”雞舍裏的氣味着實大,她在裏頭待了半天,現在滿鼻子都是那悶腥味,這氣味她自己能忍受,但無法忍受別人在她身上聞到。
李寸心被定在原地,她說不上來顏柏玉這副模樣是別扭還是羞赧,怪迷人的,她的心都抖了一下,真吓人。
作者有話說:
周浣:“這頭小豬不會拱白菜。”
“誰和誰周末不在?”空耳的李寸心又看向顏柏玉說道:“柏玉,我發現孫爾這個人不錯诶,她腦瓜子好使!”
顏柏玉,“……”
生活不易,柏玉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