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李寸心坐在堂屋, 張着耳朵聽房裏的動靜,隐約聽到一陣淅瀝瀝的水聲,像是顏柏玉從浴桶裏起身, 身上的水流落回水面的聲音,她走到門邊, 輕敲了敲門, 說道:“柏玉, 你洗完了把那些水留着, 我來給你倒。”

房內的聲音中斷了一會兒,許久,顏柏玉從房內拉開房門, 整個人散着一股濕氣,她外衫的拉鏈沒拉, 皮毛松散的披着, 頭發散在腦後,還在滴水。

李寸心自然地走到她跟前, 低着腦袋給她拉拉鏈,又将她披着的皮毛緊了緊,将系繩系上,“我先幫你把頭發擦擦。”

顏柏玉垂眸便能看見李寸心頭頂的發旋, 這一次沒再拒絕,應道:“嗯。”

“你先回屋裏, 外頭有風,別吹感冒了。”

李寸心拿了幹毛巾回來,顏柏玉已經坐在床邊的凳子上, 浴桶內的熱氣漫到了這邊來, 薄薄淡淡霧似的水汽暈染得側目垂眸的顏柏玉無比的柔美。

李寸心愣在原地, 她感覺心裏怪怪的,像是有一只手在撫弄,又像是揪擰,她竟說不清楚是難受還是舒服,只一時間不忍去打破這副畫面。

“你站在那幹嘛?”

“唔,嗯……”李寸心莫名心虛,說道:“剛剛在想事情。”

“在想什麽?”

李寸心走到顏柏玉身後,用毛巾将她濕潤的長發裹住,輕輕的一點點往下擠壓,“文姐他們去森林裏有一段時候了,預計的也是今天回來,這次他們離開的久,估計往森林裏走得深,不知道有什麽收獲。”

“不過,就算沒收獲也不要緊了,錢醫生也說你們帶回來的這些藥材足夠應付這個冬天了。”李寸心将顏柏玉披散的頭發上的水分壓幹些後,擰幹了毛巾上的水分,将毛巾蓋在了顏柏玉頭上擦拭。

李寸心做農活的人,身上很有一股蠻勁,就連于木陽和趙蓬萊她都抱得動,但她手上的活也可以很細致,畢竟有些農作物嬌貴得很,需要小心呵護,所以她擦拭着顏柏玉的頭發,隔着毛巾手指揉按着顏柏玉的腦袋,輕重适宜,直讓顏柏玉渾身都松展下來,昏昏欲睡。

李寸心說話,顏柏玉也提不起勁來回她。李寸心靠得她特別近,顏柏玉眼睛半垂,身軀往後輕輕靠着她,李寸心感覺到身上倚過來的重量,臉上情不自禁露出笑來,站得更有力了些,好讓顏柏玉靠得舒服。

外頭喧鬧起來,李寸心向外瞧了一眼,透過窗子看到外頭的隊伍,李寸心驚喜道:“說曹操曹操到,文姐他們回來了。”

李寸心見顏柏玉頭發擦得差不多了,最後揉弄了兩下,便将兩條毛巾擰幹了搭在肩上,用木盆舀着浴桶內的水出去倒,“你先休息一會兒,開飯的時候我來叫你。”

李寸心一抽身,顏柏玉便感覺後背空空蕩蕩的,那舒服安适令人放松的氣氛不複存在。

顏柏玉長長舒出了一道氣,好似心底裏的疲乏倦憊都疏解了,她手指繞着自己的一縷頭發順着滑到尾尖,眸光似水波輕輕蕩漾,村子一天天壯大,住屋擴展,基礎逐步牢固。

即使到時候得不到,一個住村頭,一個住村尾,也不必擡頭不見低頭見,忍着尴尬。

她顧忌的越發減少了,她的渴望也就越深厚,越難忍受。

李寸心倒了水就直接拉着盆去見文宓了,出發去森林的隊伍在外宿營多天,也是各個灰頭土臉的,大冬天的耳朵都生了凍瘡,但各個臉上都喜氣洋洋的,李寸心一看,就知道他們這一趟收獲不菲。

果不其然,文宓和李寸心打了個招呼就忙不疊要去見錢榆,李寸心跟着衆人一道去了。

文宓讓人把裝藥的背簍和麻袋扛了過來。

錢榆一一看過,向來嚴肅的臉上眉毛輕揚,滿是驚喜的笑,“淡竹葉、夏枯草、白芷……”

錢榆看向李寸心,眼裏滿是歡喜,她道:“都是清熱解毒,去腐生肌的藥,有這些再加上顏柏玉他們帶回來的藥,或許用到他們痊愈都夠了。”

羅柳說道:“錢醫生,我們還找到了龍腦樹。”

錢榆臉上一陣異色閃過,李寸心好奇地問道:“有什麽用嗎?”

羅柳說道:“可以提取冰片,也是一味清熱解毒的藥材。”

錢榆沉吟了許久,說道:“有一種藥叫六神丸,是中成藥裏的抗生素,它的效果……很好。”錢榆的聲音有些發顫,要是當初做成了這藥,憑借這藥的奇效,不知道能活多少人,現在這些傷患也不會傷痛反反複複,如此煎熬。

李寸心了然,問道:“要怎麽做?”

錢榆說道:“我們手上還缺蟾酥、麝香、雄黃和珍珠這四味藥。”

李寸心知道蟾酥這東西是癞□□耳後毒胞上的分泌物,癞□□這東西到了夏天,池塘和田野裏不少,而麝香嘛,雄麝肚臍上的分泌物,偌大的森林,應該會有這種生物。

李寸心說道:“巴冬村有雄黃和雌黃,但是珍珠這東西,要到海邊找吧。”話說起來,他們村子已經有了幾百人,到過的地方組合起來也能拼成一塊極大的版圖,鹽堿地、草原、森林、雪山、平原都有,倒是沒有人到過海邊,這邊肯定有海的,就是不知道在哪個方向。

錢榆說道:“也有淡水珠,生活在江河之中。”

李寸心說道:“我沒在村子附近的那條河裏見過,嗯……也可能是我看到的位置有限,等天氣暖和了,我再叫人過去看看。”

錢榆看着那些藥材,輕聲說道:“其實有這些藥材也夠了。”她想做那味中成藥主要是經此一遭,心有餘悸,想有個底牌,即便是将來再遭受這種重創,也不會再經歷這種慘劇。

李寸心高興道:“是啊,雙喜臨門,好事湊一起來了,不光柏玉他們帶回了藥,文姐也找到了藥材。不成,不成,這個事怎麽着都得慶祝一下,我去找雲琇,叫他們今天加餐,大家一起高興!”

廚房裏剛做好顏柏玉幾人的飯,雲琇遠遠看見李寸心,便叫她過來,“村長,我看文宓他們也回來了,我不知道他們現在就到,飯蒸得不夠,他們路上吃了沒有,沒有的話,我們得再做些了。”

李寸心說道:“不用,他們一起吃這些夠了,都少吃一些,只墊一下肚子,等到了晚上,全村子一起吃大餐!”

雲琇含笑道:“大餐?”

李寸心說道:“文姐他們也找到了藥材,都是錢醫生需要的。兩邊人都安全回來,病患恢複傷情也有指望了,這樣高興的事怎麽能不慶祝。”

雲琇道:“廚房裏也沒多少食材,你要是舍得,真想犒勞大家,叫周浣挑只豬來,我們吃殺豬飯。”

“我去跟她說,一只夠嗎?”

“挑兩只吧,既然慶祝,就讓他們吃好,這些天大家節衣縮食也不容易,要是吃不完的也可以留做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肉食。”

李寸心跑到養殖場找到周浣将事情原委一說,周浣也頗為贊同,立馬幫着挑了兩只膘肥體壯的,目測得有兩百多斤,叫人綁了,擡到廚房那邊去。

雲琇立刻安排了人燒熱水、拿條凳、磨殺豬刀。許印和文宓随意扒了兩口飯便出來幫忙,兩頭豬被捆在條凳上,分別被許印和文宓壓得實實的,叫生叫死。

叫聲吸引來幹完了活的村民過來圍觀,“這是在幹嘛?”

“村長說今天吃殺豬飯。”

問話的人眼睛一亮,“真的?!”

所謂的殺豬飯那可是一家過年的當口,宰了這養了一年的豬,用着割的新鮮肉宴請過來幫忙的鄰裏,這頓飯可謂是豐盛至極,最主要是葷腥多啊!

圍觀的村民以為今天怎麽着也會割幾刀豬肉加餐,桌子上會有幾道硬菜,口水分泌,胃已經開始興奮地抽搐了,他們哪裏又知道,這兩頭豬今天都是給他們的!

廚房旁熱鬧起來,未完全融化的積雪上熱氣蒸騰,文宓和許印把着刀在豬脖子上放血,豬的掙紮和嘶鳴逐漸變得無力,村民端來熱水燙皮刮毛,文宓和許印一人一邊開始刨豬,先是各種內髒,而後剁下豬頭,最後将肉從中刨成兩扇。

廚房負責的人各自接了自己的部位拿去再切割,髒器拿去清洗。今年的豬肉比往年都好,被劁過的豬更容易養脂肪,這豬比往年肥,肉質肥瘦相間,味道更好。

李寸心拿着紙,用米糊把紙糊在公告牌上,把圍觀的人都叫了過來,拍了拍那公告牌,說道:“今天為了慶祝兩支遠行的隊伍平安歸來還帶回了藥材,晚上舉辦宴會,你們有想吃的菜,拿筆寫在這上邊,廚房只要有材料能做,就一定給你們做出來。”

原村民都是深熟李寸心性子的,既然說了,就一定會這麽做,忙不疊都跑來排隊,和李寸心說笑着,“村長,想吃肘子也給做?”

“給做!”

那人拿着筆便上公告牌上寫。李寸心叮囑道:“字不要寫太大,留空間給後邊的人寫。”

不一會兒,公告牌上已有了肘子、鹵煮火燒、溜肥腸、孜然排骨、火爆腰花。

新村民在一邊觀望,他們在這生活了一段時候,雖然已不像剛來的時候那樣身為客人的感覺濃厚,但依然沒有完全放開,心裏還是有一層拘束着,不好太張揚。他們也不太了解李寸心,只覺得李寸心或許還是烘托氣氛居多,即使寫了上去,也還是會另作選擇,幾種原因疊交着,讓他們猶豫着沒有立刻上去湊這熱鬧。

李寸心看了一眼在遠處張望的新村民,叫道:“過來,都過來。”

新村民互相看了一眼,李寸心已經發話了,他們也不得不過去,有幾個心癢難耐想試一試的,率先跑了過去,有了領頭,餘下的人都往這邊走過來。

李寸心說道:“排兩條隊,前頭的人寫完了把筆遞給後頭的人。”

不一會兒,一張紙上就落滿了菜名,李寸心揭了紙,重新貼上新的,其餘村民聽說了這樁事,陸陸續續過來湊這熱鬧。

廚房生了火,最先炖煮的便是火鍋,可以保熱,接着便是要做鹵味的尾巴和豬頭,需要燒得皮糯肉爛的肘子也開始了工序。

鐵鍋裏在豬油中爆香的香辛料味道嗆鼻,卻極度誘人。

李寸心站在廚房邊上向裏張望,雲琇提着兩條清洗好外皮的火腿回來了,那兩條火腿是當年宰了第一只花豬腌制的,現在算起來快四年了,雲琇很用心,火腿內部沒有黴斑。

雲琇将火腿順着腿骨切開,肉的顏色鮮紅透亮似琥珀,一股清香的味道飄出來,李寸心望着那流出來的油直咽口水。

雲琇笑道:“其實這火腿算陳年的了,沒有壞,也不是不能生吃,但是這地方,以防萬一,還是烹饪了比較保險。”

李寸心看着那勾動人食欲極漂亮的肉色,點了點頭,“你說的對。”

烹炒煮炸煎燒炖,肉的香味一層疊一層,隔得老遠都聞得到,在施工地上夯地基的人幹的體力活,能量本來就消耗的快,一聞到這味,肚子咕咕叫,一霎便餓了。

衆人心裏犯嘀咕,“今天廚房做的什麽,怎麽這麽香。”

天色漸暗,一盤接一盤,一盆接一盆的炒肉炖骨頭上了桌,豐盛至極竟是從未有過,肚子叫,口水流,把村民們看傻了眼。

這是……散夥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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