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腎衰竭了
她突然想起了父親岑朗森,也想起了母親沈婉冰,一個離她遠去,一個死不相見,現在的她好孤獨!如果人生可以重來,她寧願生在平凡人家,做一個平凡的孩子,每天只要能看到父親平安活着,看到母親的笑臉,就滿足了。
那晚,在新居所裏,她又做了夢。夢到她站在岑朗森議室廳的大桌上指手劃腳,岑朗森高興地叫着:“好,好,像我!”夢到她恭敬地站在沈婉冰面前,沈婉冰問一句,她答一句。
沒有醒,她的臉上卻早已淚水彌漫。夢的都是過去,襯的卻是現在,孤苦零丁的一個人,她要怎樣面對将來的生活!
一只大掌緩緩落在她臉上,為她抹去流出的淚。而眼淚,卻總總抹完了再流。霍淩宵最終放棄了給她擦眼淚的想法,将大掌合攏,挨上了她的臉。她的臉壓過來,靠着他的掌哭得更傷心。
霍淩宵的眉一直扯着,看到她這無助脆弱的樣子,很想把她擁入懷中。但害怕驚動她,他最終什麽也沒做,只将掌更靠近她,由着她哭。
岑心醒來時,臉上仍帶着淚痕。她撫了撫自己的側臉,總覺得那一處比別處更幹,更暖,似乎被人呵護過。昨晚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有人一只捧着她的臉,給予無限的呵護。
是在做夢嗎?那感覺,似夢又不像夢。
她沒有過多地去追究,收拾了自己去了電視臺。和往日一樣,早上一束鮮花,午餐的時候準時送來了高級餐廳訂做的飯菜。岑心連頭都沒擡,小王早就知道處理它們的方式,該扔的扔,該吃的吃。
岑心自己下了食堂,打了最普通的飯菜坐下,低頭吃飯。她吃飯的速度很快,也不會中途擡頭。她坐的位置向來僻靜,因為她的冷,別的人也不敢靠近,一般都是她一個人占一張桌子。
然而,眼皮子底下,卻突然多出了一份餐具。她的動作略凝,擡眼時看到了祁喬陽。她沒有吭聲,低頭,繼續保持着原有的姿态吃東西。
祁喬陽看着她這毫無形象的吃東西的方式,不僅不覺得倒味口,反而覺得養眼。這個女人,連粗魯吃飯的樣子都帶着冷和高貴,他不由得眯起了眼。
岑心只用了七八分鐘就把碗裏的食物吃幹淨,她向來吃什麽就打什麽,絕對不會打過量,所以盤子裏幹幹淨淨的,一點殘渣都沒有。這樣的她,不帶一點貴家子弟的纨绔習氣。
祁喬陽的眼睛眯得更實。這樣矛盾又特別的岑心,永遠能輕易地吸引他的目光,惹他無盡探究。
岑心吃完拾盤就走,他一伸手,握上了她的腕,方才開口:“為什麽不吃我送的東西?”
顯然,他已經知道了她是如何處理那些東西的了。
岑心沒有多餘的表情,也不說一些有意與他保持距離的話,只淡淡地道:“我習慣吃食堂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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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她跟別人的不同之處!
祁喬陽不是沒有見過富貴不能淫的女子,他的朋友裏就有不少人結識過。她們總會在拒絕好意後發表一番義正嚴辭的來言論,表明了和他們劃清界線的決心。絕對不會像岑心這樣,只說明事實,從來不評價任何人的行為。
本來是帶着怒意來的,她這麽一說,他的怒火再次消失,卻沒有放開她的意思。“我陪你吃了,你要陪我吃!”
“我還有事。”她說得很認真,一點都不像是找借口的樣子。
祁喬陽犯起了倔,将她往下扯:“在我吃完飯之前,你任何地方都不能去!”
未等岑心反應,她的手機已經響了。岑心的眉頭突然一跳,因為她聽到了久違的特別的鈴音——專門為李嫂而設計的鈴音。
一種本能反應,她用力抽了手,急急去取手機。
祁喬陽見過她這樣的表情,是上次電話響起的時候。事後,他刻意關注過她的手機鈴聲,一直都是單調的鬧鈴般的聲音,這個顯然是為特別的人設置的。
他從她臉上看到了驚喜和慌張,有些恍惚。這樣的她和他所認識的她完全不同。
岑心無心去顧忌祁喬陽的心情,将手機迅速放在了耳朵上:“喂?李嫂嗎?是李嫂嗎?”她的聲音發起顫來,簡直不敢相信李嫂會給自己打電話。
難道是母親願意見她了嗎?
“岑心,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說一聲。”李嫂的聲音響起,很是沉重。岑心的心一沉,一種莫名的恐懼湧起,她不由得握緊了手機,只聽得那邊的李嫂道:“岑太太昨晚暈倒了,醫生檢查過後說……說腎衰竭了……”
手機,叭一聲落在了地板上,岑心完全失了形,身子用力晃一下,差點摔倒。
“怎麽了?”祁喬陽給吓得不輕,問。
岑心一彈跳了起來,不要命般朝外沖了出去。祁喬陽老遠就看到她沖到了車道裏,胡亂地揮手,絲毫不擔心車子會壓到她。
他吓得差點斷了呼吸,跑過去想把她拉回來。一輛出租車已經停下,她跳了下去,轉眼,車子帶着人消失在眼前。
他倚在欄杆上用力喘息,冷汗,方才滾滾而下。剛剛她的行為,把他驚壞了。
岑心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心裏只有一個想法,快點去醫院!一路上,她不停地催促:“快點,快點,再快點!”那張向來冷漠的臉上,此時挂得滿滿的是焦急和擔憂!
一下車,她就朝着病房跑。李嫂迎出來,她跑得太猛,差點把李嫂帶倒。
“岑太太沒讓我告訴您這事,等她睡着了你再進去吧。她的主治醫生在,不如去跟醫生聊聊,看真實情況怎麽樣。”
岑心的整個腦袋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壞消息吓蒙了,只能機械地點頭,跟着李嫂進了醫生辦公室。
李嫂介紹過岑心後,主治醫生李堂客氣地朝她點頭:“岑小姐,發生這種事,很抱歉。”
岑心凝神了好久才能看清李堂的長相,他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醫生,臉上寫滿了穩重。她伸手,握緊了他的臂:“不是可以換腎嗎?腎衰竭不是換腎就可以了嗎?”
她不是醫生,但器官衰竭代表着什麽卻一清二楚。明明母親還有半年的命,這麽一弄,她極可能很快就離開自己。
眼淚,簌簌地掉了下去,她蒼白了一張臉,用力地搖着頭:“換腎吧,換腎救她吧,求求您救救她。”長這麽大,她幾乎沒有求過人。可那個将死的人是她的親生母親,唯一的親人啊!
李堂見過無數的生離死別,卻還是被她這樣子震撼到,好久才敢低聲歉意地開口:“不是我們不盡力,只是即使換了腎,對病人的幫助也不會有多大。她本就病重,再加上換腎的痛苦以及與新腎間的磨合,可能會讓她更痛苦。我建議,你們親屬還是好好陪陪她,讓她快樂地度過這段時間……”
“不,不,我不要!”岑心的腳一軟,跌了下去,拉着李堂的手卻不肯松開。蒼白臉上淚花片片,瘦弱又滿面悲傷的樣子,只會讓人生憐!
李堂由着她哭,蹲下身去輕輕地拍她的背:“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對于肝癌晚期的病人來說,走得越早會越輕松。我會盡可能讓她輕松走的,你……也要節哀。另外,我相信,你也不想她痛苦的,是不是?”
李堂的這話成功喚回了岑心的理智,她慢慢地緩下了悲傷,去看他,最後,艱難地點了點頭。
才幾天時間,事情就發生了這樣的變化。原本還能多相處的母親,現在只剩下可數的幾天!岑心抱緊了自己,站在走廊盡頭,幹掉的眼淚再度滑了下來。
是她不好,害死了爸爸,使得媽媽到死時只能如此孤單離去。是她不孝,一個人躲在深山老林裏獨啃悲傷,卻忘了還有最親的母親在這裏孤獨守望,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用力抱緊了自己的頭,只想狠狠責罰自己!
李嫂走出來時,看到的是她孤獨流淚的背影。她身上的衣服随風起舞,骨架小得幾乎會随風而去!這個女孩,到底是被人生下了怎樣的咒語,在孤苦無依的時候連唯一的親人都不待見。而現在,連這個不待見她的人都要離去,她要怎樣承受!
抹掉臉上的淚,她才輕輕走過去:“岑心,你母親睡了,你……進去看看吧。”
岑心回頭,臉上淚水漣漣,鼻頭通紅。這樣的她分明只是個剛長大的孩子,哪能就讓她經歷這樣的事!李嫂的孩子和她差不多大,看着她這樣,只升起一陣陣的憐惜。
她伸手,為岑心擦眼淚。岑心像個乖巧的孩子,由着她擦。她的身體瘦削得惹人心疼,李嫂最後忍不住把她擁在懷裏:“好好去看媽媽,別難過了,啊?”
“嗯。”岑心聽話地點頭,在她的一推之下進了病房。
雪白的病房,幹淨得的晃眼。岑心在病床上看到了多日不見的沈婉冰。她閉着眼,已經陷入睡眠,身體消瘦到只有一小團,縮在被子裏。她的臉色臘黃灰暗,有黑色的屍斑顯露出來,表明着她的行将枯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