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丢劍
作者有話要說: 歐冶子挾其精術,徑往湛盧山中,于其麓之尤勝且絕者,設爐焉。取錫于赤謹之山,致銅于若耶之溪,雨師灑掃,雷公擊劈,蛟龍捧爐,天帝裝炭,蓋三年于此而劍成。劍之成也,精光貫天,日月鬥耀,星鬥避怒,鬼神悲號,越王神之。
——元楊纓
吳王得越所獻寶劍三枚。一曰魚腸,二曰磐郢,三曰湛泸。
——《吳越春秋》
嚴十一郎并沒有十個哥哥,不過因為嚴家四代單傳,人丁單薄,曾祖父給他安了一個“十”字望着能夠讨個彩頭,好叫嚴家人丁興旺起來。嚴十一郎自然也不叫嚴十一郎,他也是有名字的,喚作“嚴喬”,他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爹爹要給他取這個名字,女裏女氣的,一點都不好聽,還不如叫嚴十一郎,起碼聽起來就是個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主。
是,嚴十一郎是一個纨绔。
你千萬不要以為做一個纨绔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首先得有一張英俊的面孔,試想一個滿臉橫肉五大三粗的大漢抱着個弱柳扶風的美人,那簡直是牛嚼牡丹唐突佳人。其次得大筆的財富揮霍,起碼要穿得起蘇州的絲杭州的緞,賭場裏得一擲千金,否則多沒有面子?第三要有才藝,詩詞歌賦音律舞蹈吹拉彈唱都得擅長,煉鋼打鐵木工吹玻璃都得無所不通,不然有什麽資本泡妹子?
而嚴十一郎就是一個标準的纨绔。
他一覺睡到辰時才起,懶洋洋地穿上了衣裳,就預備出門彈琴擊築鬥雞走狗,母親橫出手來攔住了他:“玩玩玩,一天到晚就知道玩,還不練劍去?”
嚴十一郎扁扁嘴:“娘,我都連着練了三天的劍了,腰也酸,腿也麻,就連頭發絲都疼,您老人家行行好,就放我出去玩吧!”
“你玩的時候怎麽也沒抱怨身子不舒服?”母親實在是恨鐵不成鋼,“整天這樣游手好閑,都快把你爹的臉給丢盡了!你是名劍山莊的唯一傳人,自當努力練劍,把名劍山莊發揚光大,你瞧你爹向你這麽大的時候就把魔教教主給殺了,你再看看你,整天只知道鬥雞!”
嚴十一郎趕在母親揚手預備打他的時候趕緊從她的腋下鑽過去就跑了,他武功雖然不濟,但因為自小被母親打慣了,輕功倒是不錯。
練劍有什麽好?嚴十一郎悶悶的想,爹爹的武功還是天下第一呢,結果還不是整日癡癡傻傻的抱着那把染了血的魚腸劍酸溜溜的念:“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據說那是因為多年前父親鏟除那麽一個大魔頭高興得很了,一直到今天都沒緩過來。
可見武功太高的危害有多麽的大,還不如武功低微些,每日尋歡作樂來得快活。
嚴十一郎先是去了杜康酒坊喝了一杯新從白帝城運過來的百花釀,又去賭坊摸了兩把牌九,後來肚子餓得很了,又去太白樓吃了從廣東運過來的鮑參翅肚。
酒足飯飽之後,嚴十一郎無聊的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想,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忽然耳邊一聲尖叫:“有賊啊!快來抓賊啊!”
嚴十一郎想也不想就追了過去——身為一個纨绔,怎麽着也得行俠仗義,有正義感的纨绔最讨人歡心了。
他追過一條長街又追過一個巷口,眼瞧着裏那小賊只有幾步之遙,突然肚子一痛,捂着小腹就蹲了下來,果然飯後是不能劇烈運動的,他看着那小賊的背影越來越遠,不由叫道:“喂,能歇……歇會兒嗎,咱們歇會兒……歇會兒再跑……行不?”
小賊哪裏理他?只一溜煙的往前跑,忽然一個蓋世英雄身穿紅衣手握長劍在萬衆矚目下從天而降,三兩下就制住了小賊,潇灑帥氣得好比齊天大聖痛扁白骨精。
真是王八蛋啊!不知道這裏是名劍山莊的地盤嗎?居然敢搶他的風頭?
嚴十一郎捂着肚子氣呼呼地走過去:“你誰呀你?”
那人回過頭來,露出英氣勃勃的一張面孔,劍眉星目,俊美的程度竟不亞于嚴十一郎,嚴十一郎先是一愣,繼而笑着拍着那人的肩膀:“我還說是誰呢,原來是展昭展老哥嘛,什麽風把你從開封府吹過來了?”
展昭也是眉開眼笑得搭上嚴十一郎的肩膀:“小喬兒,真是好久不見啊!”
嚴十一郎皺皺鼻子:“我最讨厭別人叫我小喬兒了,一點都不風流倜傥,你還是叫我嚴十一郎吧。”
“好吧,我的小喬兒。”展昭笑道,“我有要事在身,改日再陪你玩吧。”
“唉唉唉,你別走,我無聊的很,你就帶我一塊去玩吧。”嚴十一郎拉住他的袖子,“你快說你是因為什麽從開封過來的嘛。”
展昭被他折磨得沒有辦法了,只得問他:“你有沒有聽說過湛盧?”
“聽過,怎麽會沒聽過?”嚴十一郎揚揚眉毛,款款道來,“湛盧和魚腸還有勝邪同為鑄劍大師歐冶子所鑄,後來均為我名劍山莊所收藏,到了我曾祖父那一代,他把湛盧劍獻給了皇帝,皇帝老兒高興得不得了,賞了我曾祖父許多拳頭那麽大的夜明珠,後來我曾祖父把那些珠子都鑲在了一間房子的牆壁上,漂亮得就像是瓊樓玉宇似的,下次你來名劍山莊的時候我帶你去玩!”
“好了好了,沒讓你說那麽多。”展昭同他說,“湛盧丢了。”
“湛盧丢了?那我更應該出力了,到底曾經是我名劍山莊的東西嘛,而且如果要打架的話我可以叫我爹爹來,他連魔教教主那個大魔頭都能打贏,更別提一個小毛賊了!”嚴十一郎摩拳擦掌,“我們什麽時候去開封府?我長這麽大,還沒去那裏玩過呢!”
展昭只是搖頭:“湛盧劍并不是在皇宮大內丢失的,當今聖上把湛盧賜給了東方侯以勉戰功,前些日子小侯爺說丢了劍。”
啊,不是開封府啊,但是作為一個随遇而安的纨绔,嚴十一郎笑道:“那帶我去侯爺府玩玩行不?我還沒去過呢。”
他說的是實話,雖說他在方圓百裏橫行霸道,但到底一介布衣鬥不過官,每日路過侯爺府他只能伸着脖子去看裏面蒼翠的竹,結果看了沒兩眼就有穿着盔甲的士兵過來推人,這些小兵也就對他們這些平頭小百姓兇些,要真見了他們的主子,還不得卑微到塵埃裏去?
果然,當嚴十一郎大搖大擺的跟着展昭進了侯爺府,那些個下人個個鞠躬哈腰,還谄媚地笑着:“大人有何吩咐?”
當然,谄媚的對象是展昭,誰叫展昭說自己是他的護衛?
為了進侯爺府逛逛,他只好屈尊降貴的當了展護衛的護衛了。
展昭讓下人帶着嚴十一郎去一邊的地上畫圈圈玩,自己查看了現場。明顯對方是個高手,一點痕跡都沒留下,鎖也沒有撬過的痕跡,他心如電轉,問管家:“可否将侯府所有的下人叫過來讓我問個話?”
管家點了頭,将下人都叫來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黑壓壓的全是人,嚴十一郎翹着二郎腿無聊的想,原來審案也這麽無聊啊,他還以為展昭“嗖”地一眼就能揪出小毛賊呢,哪曉得問來問去說得口都要幹了也不見問出什麽。
嚴十一郎無聊得四處張望,卻看到一個碧如春水的背影,他後面還有十多個灰衣人扇形排開。
——不是說所有下人都叫來了嗎?怎麽還有那麽多人大搖大擺地往門外走?
嚴十一郎放下茶盞就朝那人喊道:“你別走!”
見那人的腳步并未停頓,嚴十一郎急了,哼,八成是那小毛賊做賊心虛帶了同夥意欲逃走,他大聲叫道:“說了別走你怎麽還走啊!你再走我就過去揍你了!”
展昭也叫,但是他叫的是:“小喬兒!”
面色凝重,和母親要打他時的表情簡直一模一樣,嚴十一郎一臉的無辜:“我做錯什麽了嗎?我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呀,而且小毛賊就在眼前,你身為禦貓不去捉賊,反倒在這裏呵斥我,這是什麽意思嘛。”
那個人聞聲回了頭,一臉的迷惘:“剛剛誰叫我?”
他不過二十上下,卻生了極美的容貌,像是以工筆在素白的絹上細細地描畫出的十裏桃花,嚴十一郎一呆,忘了後面一句話應該怎麽講。
“那個,護衛大人。”管家幹咳兩聲,“這是我家的小侯爺。”